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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emi-diurnal tide ...


  •   市二中不算勤市最好的高中,但这已经是骆又清在能力范围内,最优选择。

      三月中旬,在节气表里明明是能划分到春天的时候,却仍旧凉飕飕吹着冷风,甚至裹着海水那股子潮劲,市二中离海不远,若是教学楼再高上个四五层,就能在顶层瞧见海岸线。
      当然,若是真有那么高,估计一批批学生爬楼都得爬到集体转学。

      清晨六点半,天还蒙亮,在教学楼还空荡时,骆又清就已经沉重地一步步往四层爬,说起来他虽然高瘦单薄,但并不虚弱,可偏偏就讨厌爬楼,回家要爬六层,在学校要爬四层。

      七点晨读,他每天都是早早进班,通常他都是第六七个,因为会有住校生来得更早,但在跑校生里他完全属于第一个。

      重点班永远是亮灯最早的,在漆黑走廊里亮得独树一帜,骆又清从后门进门,想像往常一样悄然坐到位置上,却在迈进教室时,看见最后一排窗边那张熟悉的脸。

      栾恕从不迟到,但也从未早到,他永远都踩着打铃那一刻进班,也总在各种校规边缘试探但不越界,让咬牙切齿的班主任李雷挑不出毛病教育他。
      说起来他虽然是全校第一,可老师们对他永远是爱恨交织,因为太狂,狂还低调不张扬,偏偏是只要对上他的视线,就能感觉他混不吝地用目光挑衅——您尽管挑理,总归我没错。

      骆又清眼神落在栾恕脸上片刻,便重新迈着步子过去,要走进座位时,顺势开口:“早。”
      原本抱着胸闭目养神的栾恕睁开眼,抬眼看去,也懒懒地低声回了句:“早。”

      就这么潦草寒暄后,骆又清便坐回去,翻开英语课本微微低下头。
      他带着耳机放英语单词读音,一遍遍无声地加深单词记忆,嘴型张得很小,今早是英语早读,必须要大声读出来,他们英语老师每次都一圈圈绕着,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旦被找出个声音小的那就完蛋了。

      骆又清专注时总是能屏蔽外界,即便班里越来越嘈杂,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他都听不见。
      但这份投入总会在某个时刻被打破,吵嚷的教室,忽然多出一道愉悦欢快的声音。

      “嗨,值日呢!早啊!亲爱的,早!”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咚”地一声,书包砸在桌上,“我靠,栾狗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你鬼上身啦?”
      “我有鬼没鬼另说,你包里装的是书还是砖,你再把桌子砸穿它。”栾恕开口即气人。
      江希呛他:“你懂什么!学习姿态得摆正。”
      “挺好,高中三年,身高重回小学毕业。”
      “切,我小学毕业就现在这么高!”
      “……”幽默。

      一来就吵架,每天都这日常,骆又清从依稀听见江希的声音那刻,边暗自摘下一边耳机,左耳听人吵架,右耳英语循环播放,割裂感十足。

      “骆又清,早啊。”江希爬在桌上,够着拍拍他肩膀。
      “早,团子。”他顺势摘下另一半耳机,微笑着侧过身。
      在这世界上,有且仅有两个人会管江希叫团子,他和栾恕。

      江希收回胳膊,悄然搓了搓脸颊,直到把脸搓红又伸手拨弄了几下刘海,这一番小动作全部结束,才再度看向骆又清:“哎,你平时来得早,栾狗今儿几点来的啊?”
      骆又清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他脸上:“他今天来得比我早。”
      “我去,你真让鬼附身了啊?”江希本就长着双杏圆眼,吃惊一瞪巨像蜡笔小新里的妮妮。
      “嗯,附了,”栾恕哑着嗓子,从抱胸直接朝前倒在桌上趴着,“你跟食堂阿姨要两瓣大蒜,我直接原地倒头就死。”

      “……”
      就连骆又清都知道,中国鬼不怕大蒜,那是外国鬼。

      早上刚来,骆又清就听出他嗓子过分沙哑干涩,但只有江希在场,他才能开口问他:“感冒了?嗓子听着很哑。”
      “是哎,”江希后觉意识他的虚弱,“你杯子呢?我去给你接点水啊。”
      说完,直接伸手从他桌兜里翻出杯子,拿着水卡冲出去,再回来时端着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
      “快喝点。”她着急催着。
      栾恕:“本来可能死不了,你这杯水灌进去我命没了,团子。”

      在他们仨说话期间,班里越来越满,进紧接着早读铃响起来,没过多久英语老师就快步走进教室。
      教室里逐渐响起一声盖过一声的背诵单词的声音。

      就在这样的诵读声中,骆又清身边始终少的那个人总算姗姗来迟,他后桌是整天踩点压线,同桌徐成宇则干脆整天迟到,被英语老师拽到后黑板那教育了半截自习才得以放回座位。
      徐成宇拉开椅子坐下时,跟瞥过来的骆又清不自然地笑笑。

      吵了半小时,早读铃响,骆又清的耳朵总算得以清静,就是农村赶大集,那群小商小贩拿着扩音器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他都没觉得有上英语早读吵。

      各科课代表绕着座位一圈圈收作业,徐成宇下一秒就丧着脸哭天抹泪地跟他求物理作业抄,骆又清被吵得不行,正从书包给他取,刚朝后仰了仰身体,忽然隐约听见后排两人在说话。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没回家?”江希压下声音,低声问。
      过了好一会儿,栾恕才从喉间挤出一声,虚弱的,沙哑的,“嗯”。

      -

      虽然栾恕在诸多老师心中形象一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学习上用功刻苦,习题刷了一本又一本,哪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的神童,真以为自己抱着教材看两眼就能直通高考,纯没睡醒做梦。

      所以当李雷在讲台上口水横飞却看见靠窗最后排,齐齐趴倒在课桌上的两个脑袋,本能以为是自己进错教室,他看了眼前排熟悉的几个优等生,没错啊,是一班。

      “唉,嘛呢,谁给你俩下迷药了?”他从讲台上一路走下去,手里还拿着刚给数学题画例图的三角尺,“啪啪啪”三下敲在桌上,整个教室都醒了。
      江希一直觉得李雷去做哄睡比当老师更有前途,她勉强睁开眼:“老师,这是个意外。”
      “算了吧,你哪节我的课不睡,月考完等收拾吧你,”李雷又看向雷打不动趴着的栾恕,忽然对自己多年教龄产生怀疑,“不是,怎么还睡呢,我说话喷迷药啊!”
      江希埋头兀自嘀咕:“您才知道啊。”

      “李老师,栾恕今天生病了。”骆又清就在这时转头对李雷认真解释。
      中午吃饭他就没去,一直趴在桌上睡这。
      李雷愣了下,绕到栾恕身后摸了下他头,有点烫。

      说实在,这话要是江希跟他说,他还真得质疑下同桌之间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是不跟这互相打掩护呢?但骆又清跟他解释,他便自然而然就信了。
      老师们,天然对乖学生就有种偏爱,尤其骆又清这种不作妖、不捣乱、开朗懂事,还总是积极自觉找老师请教问题,成绩虽不比栾恕,但可比这难管的浑小子显得清秀。

      李雷抽回手:“是有点烧。”
      江希有缝就钻:“老师,我就说有意外嘛。”
      “人家发烧你也烧了?再睡觉就给我站着听,”李雷瞪她一眼,转而跟川剧变脸似的看向骆又清,“你们下节课体育,骆又清下课你领着他去趟医务室看看。”

      骆又清攥着笔,似乎停顿了一下:“好。”
      这节数学课总共也就剩不到十五分钟,最后五分钟李雷布置几道例题,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骆又清盯着题干,心乱得始终没将题看进去。

      下节体育课,李雷前脚走,后脚班里就撒了欢,那群男生表现得跟捡钱一样兴奋,骆又清将笔盖合住,转过身,栾恕还趴在那睡着。

      “你要带栾狗去医务室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江希把数学题往旁边一丢,对骆又清说。
      外面天凉,他把校服拉链拉到顶,摇摇头:“你去上体育课吧。”
      江希很容易被说服,她伸手在栾恕胳膊上戳了一下:“栾狗,醒醒,去看病。”

      被叫醒的栾恕,半睁开眼,感觉他与世界像被一层磨砂玻璃隔绝,他听一切,看一切,都是浑浊的,只能靠着本能去给反应,撑着自己身体爬起来,沙哑低沉地不知随口应了句什么。

      骆又清绕到他身后,将栾恕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顺着这股劲把他拽起来,昏沉中,栾恕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江希没察觉到骆又清冷不丁的僵硬,皱起小脸半认真说:“如果他要回家的话,你跟我说一下吧,我打电话叫我们家司机来接他。”
      “你知道他住哪?”骆又清垂下眼,目光落在江希身上。
      江希:“唉,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俩住在一个小区的。”

      骆又清沉默片刻,没再说什么。

      “你快带他去吧,别烧傻了。”江希催他走。
      栾恕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听见她这句话:“傻也比你聪明。”
      “……”滚,烧死他算球!

      骆又清就这样带着栾恕,慢慢地往教室外走。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楼道里全是学生,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他俩看,毕竟栾恕在学校是红人,谁不认得?

      下楼梯时,为了防止栾恕往下倒,骆又清只能一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另一条胳膊绕过他后腰搂住固定,透过只有一层夹棉的冬季校服,他好像能摸到他结实劲瘦的腰。
      骆又清这一路都紧紧抿着唇,用力到几乎泛白,他已经在努力屏蔽自己全部感官,但栾恕比他高几公分,头又歪歪扭扭着朝着他靠,灼热的呼吸时有时无,他身上味道又铺天盖地而来,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着自己。

      他一直都想,想朝着栾恕靠近些,可真到这时候,他却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受。
      穿过一条漫长的连廊,骆又清终于完成带着栾恕去医务室这一壮举,放栾恕躺在床上时,他手心脖颈额头,甚至后背,都渗出一层薄薄的热汗。

      医务室老师给栾恕量量体温:“不太烧,吃药就行不用挂水,让他先睡,睡醒吃药。”
      然后就给他留下几颗感冒药,离开了医务室,高一最近有生理健康知识讲座,全年级各个班巡讲,快上课前,医务老师拿着U盘和教案苦唧唧地出门讲课。

      医务室里一下就剩栾恕和骆又清。
      睡着的栾恕,五官里锋利的攻击性被减淡,骆又清搬着把椅子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

      他有点失了神,以至于栾恕睁开跟他对视时,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送我来的医务室?”栾恕看着他问。
      骆又清点头,与此同时下巴冲着床头一扬:“还难受吗?那是老师让你吃的药。”
      “……”栾恕撑起身来,靠床头坐下,他盯着骆又清,嗓音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冷淡,“谢了。”
      “没事。”

      开学这半个月,他俩其实没讲过几次话,而每次又都得有江希这个媒介在,不然他们不会主动交流。

      “团子说,你要是想回家,她帮着叫司机送你回去。”骆又清替她传达了这件事。
      “不用,”栾恕干脆回应,说完,又仰头面朝他,“你喊团子喊得挺顺口。”

      骆又清垂在大腿上的手攥了攥,他什么意思?

      “看来我挺会取外号,”栾恕突然慢悠悠地勾起个笑来,双手交叉着散漫枕在脑后朝后靠,“江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叫那个省份。”
      “很合适她。”紧巴的心脏一下松掉,骆又清就连呼吸都顺畅几分。
      他与此同时也反应过来,栾恕跟他说话时的肆意感,跟他平日与江希插科打诨那浑劲儿一模一样。

      这才是栾恕冷淡表象下的原本面貌,吊儿郎当,嚣张轻狂,偶尔混蛋。
      也跟他骆又清,完完全全,不是一类人。

      “骆、又、清。”栾恕淡淡咂摸着这个名字。
      这还是他第一回专门观察这男生,不是傲慢,只是纯懒,他把时间一门门分在各个科目上,余下所剩无几的闲空就只想休息睡觉,做第一不是件容易轻松的事。

      骆又清却刚好捕捉到他着句话,愣了下:“你也准备给我取个外号?”
      “不用,你名字很好听。”栾恕直接说。

      骆又清不自在地定那,耳朵似乎有些烫。

      医务室离操场有点远,但为了通风换气窗户大开,安静时也能依稀听到远处操场的喧闹声,不太清晰。
      “你不打算去上体育课?”栾恕随问了这么一句。
      骆又清其实一直都不喜欢体育课,甚至是讨厌,现在有理由能赖在医务室,对他而言反倒是种解脱。
      “不去,”他摇摇头,但也用了个借口搪塞,“班主任让我看着你。”

      栾恕看着他一本正经,突然有点想乐,他莫名觉得他这前桌有股平时难察觉的傻劲。

      “行吧。”他干咳两声,把笑意压制下去,“那要不帮个忙?前桌?”
      骆又清示意他说。
      “帮我回班取趟手机成吗?就在我书包里。”栾恕昨晚上通了宵,这也是他突然抵抗力下降感冒的原因,他打算借着感冒这由头,直接躺这再补会儿觉。

      骆又清却沉默地看他一秒,然后冷不丁语出惊人地说:“你不是平时上学不带手机吗?”
      栾恕就这么被噎了一下,他突然就想起来,开学那天江希撺掇着他们互加微信,他嫌麻烦胡扯自己不带手机上学。

      但后来中午吃饭他也通过好友申请了啊,还挺记仇。

      “现在也拿,”他脸不红心不跳胡说,哪怕真相彼此心知肚明,他都坦然自若地跟什么似的,“麻烦你跑一趟,下次请你吃饭。”
      骆又清缓缓起身,先去饮水机拿纸杯给他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我去给你拿手机。”
      记仇,但心软,栾恕在心里一点点补全骆又清的轮廓。

      冲着他离开医务室的背影,栾恕终于是把藏着笑露出来:“骆又清,谢了。”
      ……

      骆又清往教室走的脚步先是很快,好像屁股后面有谁撵着一样,而后逐步减缓,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踏实,他甚至上楼期间,都短暂忘了自己其实是很讨厌爬楼的这件事。

      教学楼里绝大多数班级都在正常上课,穿过滔滔不绝的授课声,骆又清独自回到空荡无人的教室,走向栾恕的位置。
      跟旁边几乎把精品文具店搬到桌上的江希不同,栾恕桌面十分干净整洁,课本习题集规整摞起来摆放好,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隔壁二班这节也是体育,所以教室静谧到落针可闻,骆又清正蹲下准备拉开他的书包拉链,倏地,感觉有什么一直震,源头在栾恕书包里。

      他伸手进去,在书包夹层里掏出震动着的手机,骆又清愣了下,有人给栾恕打电话。
      屏幕上显示着这是个陌生号码,没备注。

      手机握在骆又清手心震了几下就停住,对方应该是挂断了,但锁屏亮起时,他看清了消息栏无数条未接来电,然后紧接着隔了七八秒,手机又振起来,骆又清往教室外走,试图忽视手机的剧烈存在感,但从窗边到后门短暂几步,他已经感觉手心被震得发麻。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走出教室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机在某一瞬间终于平息,骆又清长长吐出口气。
      “叮”地一声,在骆又清走进楼梯间时,手机又冷不丁响起,他下意识低头看一眼。

      几秒钟后,高挑少年如同一支被拉弓射出的利箭,几乎是飞奔着冲下楼,他只知道该往下跑。

      【你好,我是勤市滨海区妇幼保健院产科护士,你的母亲陈钰女士正在我院生产,她拜托我们一定要联系到你,请你看到消息,及时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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