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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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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延曦喜欢吃这个吗?”
阮时雨正在准备第二天做早餐的食材,拿起一根胡萝卜比划着。
他小时候很不喜欢胡萝卜,但是说过两次就被父母骂挑食,然后他就不再说了,虽然后来也吃惯了。
只是桌上从来没出现过他哥哥不爱吃的青椒,上学吃食堂后他才第一次尝到了青椒,后来每逢食堂做青椒,他总会打上这个菜。
所以还是做青椒火腿饼好了,许延曦喜欢。
阮成宝上次吃得愁眉苦脸,然后阮时雨就会笑着让他不要挑食才能健康又聪明。
可是冰箱正好没青椒了。
要不就不用了?
正想着,阮时雨看了眼他哥,阮成宝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去楼下小卖部买吧!小雨你做饭吧我、我不太会的。”
阮成宝记不住做菜的步骤,能在不伤到自己的情况下把菜弄熟就已经不错了,所以他宁愿刷碗也不要做饭。
“要买青椒的。”阮时雨故意说。
阮成宝撅着嘴,打了个颤,但还是点点头,接过零钱下了楼。
只要他弟弟肯做饭,即使是青椒,在他手下也可以做的不那么难吃的,而且还可以变聪明呢。
阮时雨回屋复习了一会儿,刚好刷到一个跟之前月考卷里类似的题,看了答案,他做对了。
这次成绩应该不错吧?嘿嘿,许延曦应该会为他高兴的吧。上次竞赛真题卷做得挺好,许延曦还给他订了小蛋糕呢。
阮时雨开心地晃晃小腿,旧椅子发出吱吱声响,有点期待明天周一上学了呢。
“咚咚咚!”
阮时雨蹦蹦跳跳去开门。
他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竟然没听出来,阮成宝从来不会这样急匆匆地敲门。
门户大开,不速之客们将他用力摔在墙上,后背的后脑勺很痛。
“操!怎么他妈的是个小崽子?!照片呢?怎么还没发过来?”
挟持着阮时雨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寸头啐了一声,有点怀疑地看看同伙,然后凶巴巴问阮时雨,“阮建国是你爹?”
阮时雨抿抿唇,吃痛地叫出了声,然后眼里露出无辜和惊恐,好像是被吓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过去的经验让他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就已经盘算好了,趁他们没照片认不出人,打死不认!
“我、我叫李延曦,我爸叫李大奎,现在还在超市上班没回来呢,那个是我舅舅,他有精神障碍和智力障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叔叔们?”阮时雨说完,哆哆嗦嗦拿手机给他们翻看通话记录,只有两个号码有名字备注,其中一个就是“李大奎”。
“这个‘AAA许天使’是谁?”
阮时雨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妈,要不你们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俩寸头还是将信将疑,另一个年轻点的黄毛骂了一声。
“打个屁的电话!我靠!绝逼找错了,趁他爸妈还没回来咱先撤吧。”
寸头觉得这货丢人,“你他妈闭嘴!你是说杰哥给的地址不对?万一是这崽子骗人呢?”
“那个阮建国确实说他一个儿子不太聪明,但也没说过是智障啊!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傻子还他妈哭上了!而且你看他俩年纪差的,阮建国那个老东西有这么大点儿的儿子?”
“二楼,叔叔,二楼有两个哥哥,是姓阮的。204。”
“靠!我说什么,快走!”黄毛打开门,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去二楼了。
另外两人也产生了怀疑。
寸头拎着阮时雨,“敢胡说八道老子弄死你!”
阮时雨好似一个吓破胆的胆小鬼,懦弱地连连摇头。
寸头有了主意,“不成,咱带着他俩一起去二楼,要是敢骗人,就绝对是阮建国那个怂驴的狗崽子!如果不是,也省得他俩报警。”
阮时雨忙摆手,“不敢不敢。”
阮时雨穿着睡衣,刚和他们走到门口,寸头又回头狠瞪了他一眼,放狠话威胁,“敢骗我们,老子立马把阮建国给剁喽!”
阮时雨一脸不为所动,看不出什么来,好似寸头口中的人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傻大个你杵着干嘛?走啊!”
一直低头不语的阮成宝抖如筛糠,抖掉了手里的塑料袋,绿油油的青椒滚落在地。
“我舅舅怕刺激,这样,叔叔们,我陪你们下去吧,他话都说不利索报警电话多少都不知道的……”阮时雨迅速抓起门把手。
“我是阮成宝,”阮成宝颤抖着开口,带着哭腔,“求、求你们别剁我爸爸……”
“操他妈的!”
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几人本就刚到门口,迅速折返,哐啷关上门。
居然差点给个小崽子驴了,寸头恼羞成怒,用力甩了阮时雨几个巴掌,阮成宝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喊叫着要来拦,被轻而易举掀在了地上。
阮时雨舔舔牙缝间的血沫,眼神这时才没了故意伪装的怯懦。
“情势所迫,各位别介意。”阮时雨说完,眼也不眨,拿起桌上唯一一个玻璃水杯就往自己脑门儿上招呼。
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毒蛇般蜿蜒着,路过眼角。
阮时雨漫不经心地抬手抹了一把,像运动会跑完擦汗一样。
几人好似这才消了火,也看出这人并非普通学生,大概率是和自己一道儿的那种。
“以为这就完事儿了?”黄毛明显是个色厉内荏临时凑数的,被阮时雨的狠劲儿唬住了,“小兄弟你也别怪我们,催债这行的规矩,拿钱办事,你要怪就怪你爹是条赌狗,借了高利贷,也是他让我们去医院和学校找你们的。找空两趟,奶奶的!好不容易打听上你们住这破地方!”
所以说,阮建国因为赌博欠账,把重病前妻和还在上学的儿子的地址都给了那些要债的。
阮时雨并不悲愤,别说恨了,甚至连浅薄的失望都没有。
“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一句话,要钱没有!”
阮时雨说完,那个寸头居然笑了,踹了两脚本就不结实的单人沙发,“逗我呢?一个傻子一个崽子,你们老子不给留钱?”
“就是,你们喝西北风长大的啊?”黄毛也不信。
阮时雨乐了。
以前是给妈妈治病借钱没办法,现在欠债的是他们狗爹,他肯定是不会管的。
刚才装蒜纯粹是嫌麻烦,既然不巧,没糊弄过去,就让这些人尽管去搜,反正房子是租的,家徒四壁,硬气的家具也就用了十来年的冰箱洗衣机,以及桌面上的作业题值得他护一护。
阮时雨光棍地摊开手,正想说着,寸头忽而说出了一个数字。
阮时雨眼神停滞,喉头滚动,一时没发出声。
寸头嗤笑,又说了一遍,“三万二,你爹让我先来拿这个数,当然,之后的也跑不了,呸!这两个子儿都不顶利息的,要是这回连这点钱都没有,刀哥一定得让这老赖出出血……”
阮成宝听着他们的狠话,已经急得继续流泪,只能巴巴地去看阮时雨。
但阮时雨好似愣了神儿,垂眸落在虚空某点,仿佛久远到快忘却的一点微尘。
三万二……
小腿骨头折断的刺痛仿佛还历历在目。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家里住的离学校很远,父母又忙于工作,把他寄宿到了一家学校附近、便宜的不正规托管。
由于某种原因,那次,他被其他小孩欺负,推倒进了一间地下库房。
门闩“咔哒”就落了。
可能如果他早几秒钟叫出来,那些恶作剧的小孩还不至于就这么走掉。
阮时雨抱着腿,咬紧牙关,全身疼到冒汗,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骨折了。
再拼命喊人已经没用了。
这天正好是周五放学后,父母如果会来接他,也只可能是周日晚上。
天就这么一点点黑了下来,如果他还不能被人发现,大概率就要多患一项幽闭恐惧症和终身残疾了。
即使小小的年纪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父母并没有那么爱自己的现实,哪怕他拼命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拼命去讨好所有人、按照他们自私的意愿,笑脸相迎地照顾好那个傻哥哥……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忍不住大喊爸爸妈妈,委屈得撕心裂肺,甚至盖过骨头断裂的痛感。
他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逃离这个家庭,逃离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家,在成年后的第一天就消失不见,什么东西都不留下来。
然而,在他痛哭后昏昏沉沉之时,门开了。
他爸叼着半截烟,一边晃悠着手电筒,一边不耐烦地叫他。
“阮时雨快走了!你哥哥叫我和你妈过来接你回去,他想你了——你说我干一天活完了还得多跑快俩小时来接你,”阮建国把烟头呸到地上,“所以说你哥老想着你,可你呢?什么时候不要那么自私也多想着家人一点……”
阮时雨以为自己心如死灰,至少不会再流泪了。
但门开后,仿佛满心於堵的酸水都泄了洪,竟然毫不费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遭那么黑,阮建国也没看仔细,被他一嗓子号丧吓了一跳,刚想骂人,皱眉走近,才忽而发现阮时雨躺在地上已经动不了了。
那次的手术费是三万二,黑托管和恶作剧小孩的家长被阮氏夫妇上门围堵半年,愣是一分钱没要出来。
阮建国心里憋火,原本把阮时雨放到托管班就是为了省时间多赚一点钱,这下得不偿失。
他跟阮时雨说,这是他欠他的。
阮时雨垂眸,默默点了头。
寸头推了他一把,阮时雨没站稳差点摔倒,然后忽而抬头笑了。
“三万二还你们,以后,他就不是我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