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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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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沈医生罕见地没有来上班,罗易把桌子上杂乱的文件收拾好,倒掉烟灰缸里的烟头烟灰,又泡了一杯红茶,这是沈医生特意叮嘱过的,九点十分准时把茶送进办公室。看到空着的位置,罗易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桌子再擦一遍。他到沈医生身边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学东西也不算快,只能做些细枝末节的活。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罗易一跳,听到他磕磕巴巴的应答,代理院长薛渺开门把头探进来:“沈医生出去了?”
“还……还没有到,”罗易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是个B级向导,面对S级感染者总是带有天然的恐惧。
“那我在这里等着,”薛渺迈出长腿,两步跨到迎客用的沙发旁坐下,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神扫过罗易越来越红的脸:“你跟着你们沈医生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我是新人,”罗易看他面带笑容,也慢慢放松下来:“沈医生原本的助理受伤了,我才有机会过来学习。”
“你们研究所不是要求至少是A级吗?怎么……”
薛渺没再往下问,罗易却知道他的意思:“我在遣务院做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沈医生就主动要了我过来,我……”
“你怎么在这里?”沈眷推门进来,看到薛渺正翘着二郎腿盯着人问话,而自家助理像个被训的小学生一样,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虽然罗易蠢了一点,但到底还年轻,又是自己带来的人,轮不到别人教育。
看到沈眷皱着眉,罗易连忙噤声,抱着需要处理的文件离开了,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沈眷和还没褪去笑容的薛渺。
薛渺忍不住摸了下鼻子,二十八岁的纯情处男面对昨天刚拒绝了自己的心仪对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事说就出去,”从小被人追到大的沈眷显然更擅长处理这种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公务。
“……临时向导可以么?”
“什么?”
“就只是做我的临时向导可以么?”薛渺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沈眷:“就,就只是帮我进行疏导可以吗?”
沈眷看着眼前委屈得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大狗的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有呢?”
看着男人不解的样子,沈眷提醒道:“你还应该对我说什么?”
薛渺这下恍然大悟,俯下身半趴在办公桌上:“对不起,沈医生,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那么无礼。”
“为什么选择我做你的向导?”
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肤白貌美大长腿。
“因为你很优秀,而且你是唯一一个能短时间突破我精神屏障进行疏导的人,我需要你。”
沈眷笑了笑,似乎是不太相信:“你是没试过别的S级向导吧?基本功而已。”
“不,准确来说,在你之前,我已经接触过几十个向导了,大部分都是S级,但是他们甚至无法进入我的精神图景……”
“连精神结合过的也不行吗?”
“我没有试过,”薛渺抓到机会,恨不得长出尾巴摇一摇来表忠心:“精神结合这种事是很神圣的,怎么可以那么随便去试?”
沈眷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档案袋:“只是疏导。”
“当然了,只是疏导。”薛渺感觉那隐形的狗尾巴快要摇断了。
沈眷没再看他,拆开档案袋翻出了安娜被害案的现场照片,还有一份薛渺总结的报告,疗养院的众人都当做是疑案,但只有看到这份档案的人才知道,这个案子甚至没有尸检报告,潦草得像是故意要引人怀疑。但沈眷明白不是,组织上对这个案子闭口不谈只能是因为真相的背后掩盖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觉得,到底为什么……”薛渺欲言又止,他出生在白塔,对白塔是绝对忠诚的,有些话不该他问出口。
“你觉得像是什么?”沈眷将一张照片递给薛渺。
锥形金属贯穿了女人的胸口,像一枚钉子将人死死钉在地板上。薛渺比沈眷更熟悉这个画面,但被沈眷这么一问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人闯入有上百人防守的疗养院,找到一个具备战斗能力的S级向导并能在阻止她求救的同时将她虐杀,这绝不是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B级哨兵能做到的,你觉得会是谁?”
“暗港。”这几乎是个没有争议的回答。
沈眷没有否认:“钉子刺穿胸口,药物腐蚀皮肤,这不是普通的刺杀,更像是是仇杀或者是……处刑。”
“那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暗港的人,别人来寻仇?”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只是,我认识的安娜医生是个非常严谨但又待人真诚友善的人,如果是普通的仇杀,白塔也没理由置之不理,除非……”
“沈眷,”薛渺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不该再查下去了。”
“我得查下去,”沈眷看着照片里被药剂腐蚀后可怖的面容,攥紧了拳头:“薛渺,我需要你帮我。”
“你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长着这么冷冰冰的一张脸,事实上却如此长情,薛渺内心泛起涟漪,突然有点羡慕这位安娜医生,她曾拥有过一段友情,这段情谊能支撑一个人千里迢迢而来,不惧危险,只为查清她死亡的真相。
真好,死了还有人惦记着。
沈眷盯着照片,想起十年前,第一军事学院的阶梯教室里,被选拔来的两百多个向导坐满了教室,他们或兴奋或慌张,但每个人的眼里都透露着好奇,沈眷坐在最后一排,那天很冷,初雪覆盖了整个A市,他的手里捧着秦叶一塞给他的热拿铁,身上裹着杨柯的外套。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走进了教室,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精致的五官与玲珑有致的身材与芭比娃娃无异,在一身制服的包裹下,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圣神和禁欲。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学姐安娜,”美人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柔且有力:“是负责你们导学项目的老师,不过我也只是比你们高两级,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喊我学姐。”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的讲话和例行仪式,沈眷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他前一天被拉去又是打雪仗又是喝酒,半夜烧起来还是室友尹东桓发现的,早上起来吃了药挨到下午,在阶梯教室里听讲话宛如听催眠曲。
沈眷醒来的时候新生欢迎仪式已经结束了,他发觉自己趴在桌子上,有人为他垫了一条羊毛围巾。沈眷迷茫地坐起身,发现与他隔着两个座位坐着的女生,正是之前在台上讲话的安娜学姐。
“你醒啦?”安娜朝他露出温柔的笑,眼神扫过围巾:“看你生病了,怕你睡着不舒服,怎么样?要不要打电话让朋友来接你?”
“不……不用了,”沈眷拿着围巾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学姐,我洗完给您送过去。”
“你生着病呢,”安娜走过去,把自己的围巾认真地围在沈眷的脖子上:“送给你了沈眷同学,就当是送你的……升学礼物?以后我的课你可一节都不许逃哦。”
“学姐,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
沈眷以为安娜会像其他人一样,认识自己无非是因为那些头衔: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第一军事学院的S级向导。没想到安娜抱着胸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像你这样的小帅哥,当然一进学校我就知道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与她刚刚树立起的温柔知性的形象不同,像只活泼可爱又狡猾聪明的小狐狸,所以后面沈眷得知安娜的精神体是狐狸的时候一点也不例外。
那是只樱桃红狐,皮毛光滑诱人,喜欢贴着人窝在暖和的地方睡觉,最神奇的是,这只狐狸睡着了还会打呼噜。
沈眷想起无数个被安娜开导、帮助的瞬间,最后却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只狐狸,那是安娜灵魂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她是个非常美丽、聪明、优雅的女人,”连沈眷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难过:“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人有资格替她原谅,没有人有资格剥夺她沉冤得雪的权利,如果明明有机会,我却不能替她做什么,那她一定很难过吧?”
时钟走到十点整,薛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帮你,谁让我喜欢你呢。”
“谢谢,”沈眷托着下巴,脸上看不出情绪:“你之前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喜欢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薛渺一脸不解:“你的优点拉出任何一个人都能聊半个小时。”
“可是你不认识我。”
“那怎么了?还不准我对你一见钟情吗?”
薛渺不明白为什么沈眷总有那么多问题,非要问为什么喜欢沈眷,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比起认真去分析,他更愿意把对沈眷的心动划分为见色起意。没有人教过他,所以他无法解释那一瞬间的悸动与渴望,就像是天生就有的本能,就好像他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等待沈眷的出现一样。
沈眷听完一怔,情绪似乎更加的低落,他盯着薛渺看了许久,那道目光仿佛渗透了肌肤与白骨直至灵魂深处。在秒针转过第三圈后,沈眷缓缓开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