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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落定 ...

  •   黎府偏院

      平阳公主坐在简朴的座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李氏。李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起,脸色苍白,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李娘子,”平阳公主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边关已经平定,你的家乡也恢复了生计。老爷当年救你,是出于仁义。如今风波过去,你可有什么打算?”

      李氏猛地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慌忙就要跪下,被平阳公主抬手制止。

      “公主殿下,”李氏声音哽咽,“民妇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这些年在相府,承蒙公主和相爷照拂,民妇和孩儿才能活到今天。民妇只想带着孩子回乡,为亡夫守墓,绝不敢打扰相爷和公主的清静。”

      她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晚上一刻就会引起误会。这些年来,她带着儿子住在偏院最角落的屋子里,平日从不出门,就连教导儿子读书识字都是躲在房里,生怕被人说她借着恩情攀附权贵。

      平阳公主轻轻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这里有些银钱,够你们母子安家立业。还有一封我的手书,你拿去给州府太守,他会照拂你们。”

      李氏看着那个锦囊,眼泪终于滚落下来,连连摆手:“使不得,公主!相府对我们已经恩重如山,怎么还能要这些……”

      “收下吧。”平阳公主将锦囊塞进她手里,指尖在她粗糙的手背上轻轻一按,“女子立世本就不易,你还要带着孩子。这不是施舍,是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底气。”

      李氏泣不成声,只能深深拜谢。她知道,这是公主给她最后的体面——既保全了她的尊严,又为她铺好了后路。

      三日后,李氏带着孩子悄悄离开了相府,没有惊动任何人。黎泊淮下朝回来得知此事,只是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

      “夫人处理得妥当。”

      于他而言,当年救下李氏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未放在心上。后续如何安排,他全权交给夫人处置。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这段插曲就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没有在感情甚笃的两人之间留下任何痕迹。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北狄异动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众卿有何见解?”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叶子墨率先出列,躬身行礼:“陛下,北狄王庭内乱,赫连铮弑父篡位,此乃我朝探查虚实的大好时机。臣以为,当派遣使臣前往,以示天朝威仪,稳定边境。”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的黎泊淮。

      “臣举荐黎相出任使臣。黎相乃国之柱石,德高望重,智谋超群,定能不辱使命!”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谁不知道北狄现在乱成一团,新任北狄王赫连铮以残暴著称,这个时候去北狄王庭,简直是九死一生。

      几位御史言官纷纷出列附议,字字句句都在把黎泊淮往火坑里推。

      “黎相若去,定能彰显我朝诚意!”

      “正是,黎相深谋远虑,必能化解边境危机!”

      黎泊淮垂眸静立,仿佛众人讨论的不是他的生死。直到皇帝点名:

      “黎爱卿,意下如何?”

      他这才整了整衣冠,从容出列。

      “陛下,北狄内乱,赫连铮性情暴戾,此时派使臣前往,确是上策。”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然,正因其地凶险,使臣人选更需慎之又慎。臣以为,使臣需满足三要。”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

      “一要熟知北狄风土人情,王庭局势。二要勇武过人,能应对突发险情。三要身份足够,既能显我朝诚意,又不至因身份过于贵重而令北狄新主心生妄念,以为奇货可居。”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叶子墨瞬间僵硬的脸上。

      “臣身为丞相,若轻易离京,恐误国事。且臣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若遇险境,反成累赘,有损国威。故,臣毛遂自荐,实非最佳人选。”

      皇帝眯起眼睛:“那依爱卿之见,何人可为?”

      黎泊淮拱手,声音斩钉截铁:

      “臣举荐靖安侯世子,叶澈将军!”

      满朝哗然。

      叶澈是叶子墨的侄儿,年仅二十五岁,却已是朝中少壮派武将的翘楚。他骁勇善战,曾多次巡边,对北狄了如指掌。

      “叶将军年轻有为,勇冠三军,对北狄知之甚详。且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却不涉核心朝政,正合三要之选。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叶将军必能不辱使命!”

      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把烫手山芋扔回了叶子墨的阵营。

      叶子墨脸色铁青,手指在袖中攥得发白。若是反对,就是承认自己居心叵测。若是同意,就是把亲侄儿往死路上推。

      皇帝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拍板:

      “准奏!命靖安侯世子叶澈为特使,即日筹备出使北狄!”

      退朝时,叶子墨从黎泊淮身边走过,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很好。”

      黎泊淮淡然一笑:“王爷过奖,为国举贤,分内之事。”

      夜色深沉,丞相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黎映棠将一杯刚沏好的安神茶放在父亲手边。

      “父亲今日在朝堂上,真是精彩。”

      黎泊淮揉了揉眉心,接过茶盏,他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

      “叶子墨步步紧逼,不得不如此。只是把叶澈那孩子推出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父亲已经做了最有利的选择。”黎映棠轻声道。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清樾的身影出现在廊下。他没有进来,只是安静地守在门外,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黎映棠不自觉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黎泊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清樾这孩子,这几年越发沉稳了,这次北狄的消息,是他提前送来的。”

      黎映棠微微一怔,她从未听谢清樾提起过此事。

      黎泊淮放下茶盏,目光温和,语重心长道:

      “棠儿,你长大了,眼光很好。有些人,看着冷,心里却比谁都热。看着远,其实一步也未曾离开。”

      黎映棠耳根微热,嗔道:“父亲说什么呢……”

      “为父是说,”黎泊淮笑了起来,“有清樾在你身边护着,我很放心。朝廷的事再纷乱,回到家里,看到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了。”

      门外,谢清樾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黎映棠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几朵花瓣从他面前飘过。

      “夜里风凉,进来喝杯热茶吧。”

      谢清樾闻声回头,整日紧绷的眉眼在月光下柔和了许多。他微微颔首,迈步而入。

      在门边,他的衣角与黎映棠的轻轻擦过。

      黎泊淮看着这一幕,含笑低头呷了口茶。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温暖而安宁。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狄王庭却是另一番景象。

      赫连铮高坐在狼皮王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让他本就凶狠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

      “大雍派了使臣来?”他声音沙哑,像是砂石摩擦。

      下首的将领躬身回答:“是,靖安侯世子叶澈。”

      赫连铮冷笑一声,匕首在指尖翻转。

      “黎泊淮倒是聪明,送了个替死鬼来。”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前,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

      “吩咐下去,好好招待我们这位贵客。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回去。”

      他的眼中闪过嗜血的仇恨。

      次日清晨,黎映棠刚起身,就见琼枝急匆匆进来。

      “小姐,靖安侯府送来拜帖,侯爷夫人求见公主。”

      黎映棠眉头微蹙,叶澈今日就要启程前往北狄,这个时候靖安侯夫人来访,用意不言而喻。

      她整理好衣装,来到前厅时,平阳公主已经端坐在主位上,靖安侯夫人林氏坐在下首,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公主殿下,”林氏见到平阳公主,又要跪下,“求您看在两家往日情分上,在相爷面前说句话吧。澈儿他还年轻,此去北狄凶多吉少啊……”

      平阳公主连忙扶住她:“夫人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她示意黎映棠关上厅门,这才温声道:

      “叶将军出征,是陛下的旨意,老爷在朝堂上举荐叶将军,也是看中他的才干,夫人放心,叶将军骁勇善战,定能平安归来。”

      林氏泣不成声,手帕不断的擦着眼泪:“那赫连铮是个杀父弑君的狂徒,澈儿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夫人此言差矣。”平阳公主正色道,“叶将军是代表大雍出使,赫连铮再狂妄,也不敢轻易对使臣下手。况且——”

      她压低声音:“老爷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绝不会让叶将军有性命之忧。”

      林氏这才稍稍安心,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担心,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林氏,平阳公主叹了口气。

      “母亲,”黎映棠轻声道,“父亲真的安排了人手?”

      平阳公主看了她一眼,目光淡然:

      “朝堂上的事,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

      叶子墨府邸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几张阴沉的脸。

      “好个黎泊淮!”叶子墨狠狠一拍桌案,“竟然把澈儿推出去送死!”

      幕僚躬身劝道:“王爷息怒!此事已成定局,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全世子。”

      叶子墨冷笑:“保全?怎么保全?赫连铮那个疯子,连亲爹都敢杀,还会在乎一个大雍使臣?”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

      “黎泊淮这一手,不仅除了澈儿这个威胁,还断了我在军中的臂膀。好,很好!”

      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去,传信给北狄那边,就说……”

      他压低声音,在幕僚耳边低语几句。

      幕僚脸色大变:“王爷,这若是被发现,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啊!”

      叶子墨冷笑:“放心,做得干净些。记住,要让他们知道,澈儿是我的侄儿,但更是黎泊淮举荐的使臣。”

      幕僚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叶子墨站在窗前,望着相府的方向,眼中满是阴鸷。

      “黎泊淮,咱们走着瞧。”

      叶澈出发前夜,黎映棠受父亲之命,前去靖安侯府送行。

      叶澈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戎装更衬得他英姿勃发。见到黎映棠,他微微一笑:

      “劳烦黎小姐亲自前来。”

      黎映棠将手中的锦盒递上:“这是父亲让我送来的,一些常用的药材,或许路上用得到。”

      叶澈接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笑道:

      “黎小姐不必担心,叶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相爷重托。”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温柔。

      黎映棠看着他年轻的面容,心下忽然有些不忍。

      “叶将军,”她轻声道,“保重。”

      叶澈笑了笑,眼神明亮:“放心,我还要回来喝黎小姐的喜酒呢。”

      这话说得突兀,黎映棠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叶澈却已经转身,对着相府的方向深深一揖:

      “请转告相爷,叶澈必不辱命!”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坚定而决绝。

      谢清樾站在相府最高的阁楼上,望着靖安侯府的方向,夜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都安排好了?”他声音很冷,不像是之前的他。

      暗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已经派了最得力的人手,会一路暗中保护叶将军。”

      谢清樾颔首:“叶子墨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派人往北狄送信,内容不详。但我们的人已经截下了信使。”

      谢清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果然沉不住气了。”

      他转身下楼,在书房前停下。

      黎泊淮还在批阅公文,烛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相爷,”谢清樾轻声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黎泊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风暴要来了,清樾。”

      谢清樾躬身:“属下明白。”

      他转身欲走。

      “清樾。”黎映棠忽然叫住他。他回身,她看着他,千言万语在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谢清樾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承诺、决心、还有一丝被小心藏好的眷恋。他极轻地点了下头,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柔软的弧度。

      “小姐也是。”

      他转身离开,身影融入夜色。黎映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父亲说得对,风暴要来了。但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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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者高三,比较忙,这本书一定会更完,一定会!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