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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热 ...

  •   洞内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潮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沉默被方砚清率先打破。

      少年背靠青石坐着,指腹无意识摩梭着手上的绷带,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在下姓方,名砚清,是个…四海为家的云游修士。” 他抬起眼,那双琉璃灰色的眸子映着从藤蔓缝隙渗入的、微弱的晨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姑娘…可曾听闻过修真炼气之说?”

      修真练气!

      公孙黛裹紧玄色道袍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修真世界?!她强压下心中骇浪,面上只作恍然,模仿着记忆中古人的仪态微微颔首:“原来方少侠是仙门中人。” 发间沾着的苍耳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颤。"原来少侠是仙门中人。"

      “仙门…谈不上。” 少年唇角扯起一抹极淡的自嘲,目光扫过道袍肩部那道狰狞的撕裂齿痕——正是昨夜替她挡下魔兔致命一击的印记。“前日追踪一头寒潭蟒,不慎误入了那魔兔的巢穴范围。” 他忽然起身,郑重地抱拳一礼,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孽畜本不该出现在外围林区,是我大意,连累姑娘遭此横祸,砚清…惭愧。”

      洞外,持续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声势渐歇,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尾声。几缕真正的晨光穿透藤蔓交织的帘幕,在潮湿的岩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公孙黛的目光也落在那道撕裂的齿痕上,心头微涩。她再次颔首,姿态放得更柔婉些:“小女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黛’字。” 抬起眼,迎上少年诚恳的目光,“少侠救命之恩,公孙黛尚未言谢,万不可再言‘连累’二字。” 说话间,余光瞥见悬浮界面中依旧灰暗的七秀图标,她将膝上那柄染血的断剑轻轻抚平,“我家中世代习武,略通些粗浅剑术,应当…还当不得‘修士’之称。”

      方砚清的目光掠过她缠着素帛、血迹未干的手掌,沉吟道:“姑娘过谦了。昨夜观姑娘御敌,身法迅捷,更难得的是…” 他顿了顿,并指如剑,虚点在自己胸前任脉处,“寻常武夫真气只行十二正经,姑娘体内流转的,却分明是更为凝练的灵力,虽微弱,却有其独特路径…”

      少年眼中探究之意更浓,但随即意识到失礼,忙敛目致歉,“在下唐突!绝无窥探姑娘家传武学之意,只是此等行气法门,实属罕见…况且,” 他抬眼,视线扫过洞口,“这迷雾之森深处,也绝非寻常武夫能安然踏足之地。”

      “无妨…” 公孙黛蜷起受伤的手指,指尖抵着掌心,压下那一丝被看破些许根脚的心悸。她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迷惘与叹息,真假参半,“实不相瞒,我家传武学,确与修真炼气之道…颇有几分渊源。只是…”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我醒来时,便已身处这林中。家乡…远在另一方水土,已不知归路。”

      恰在此时,搁在膝头的断剑因她细微的动作,从石缝边缘滑落,“铮”的一声清鸣砸在潮湿的地面上。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洞外栖息的几只早鸟扑棱棱振翅飞起,只留下几声短促的啼鸣回荡在渐明的晨光里。

      少年闻言身躯微不可察地一滞,琉璃灰的眸底暗影浮动,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雨暂歇了……”

      忽然,他视线掠过公孙黛裸露的脚踝,玉白的耳尖在逆光中悄然染上一抹薄红,少年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套叠得整齐的干净衣物,放在两人之间的青石上,”在下去西面山涧寻些野果。姑娘正好...更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少侠留步!”

      少女略带沙哑的嗓音让方砚清即将踏出山洞的脚步蓦然顿住。他带着疑问回身——

      转身的动作瞬间凝滞!

      昨夜那身染血的粉裳竟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水蓝色的烟罗裙衫,轻薄如雾,在这阴暗潮湿的岩窟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干净得不染尘埃。

      公孙黛被他惊愕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蜷起刚刚趁他转身打开系统外观商城换装的指尖,故作镇定"雨林湿冷,少侠也重伤未愈,先用些干粮垫垫再出发也不迟。”

      说话间,她已将方才暗中从系统背包取出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圆滚滚的烧饼。奇异的、带着温暖气息的麦香瞬间在洞窟里弥漫开来——还好当初为了碰瓷奇遇囤的烧饼还剩了几个。

      她利落地掰下大半,递向方砚清。

      方砚清略带探究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一圈,郑重接过那分量十足的饼,却没有立即入口。他看着公孙黛手中明显小了许多的那块,眉头微蹙:“姑娘伤势明明更重……”

      “不碍事的,我胃口小。”公孙黛打断他的犹豫,勉强弯了弯唇角,小口地啃着那有些粗粝的饼身。目光却有些失焦地飘向洞口渗入的微光。

      作为土生土长的阳城人,吃惯了精致的粤式点心,这粗糙的烧饼实在难以下咽。她眼里漫起一丝迷茫的疲惫,小声嘀咕:“这饼……也太硌牙了。还是家乡早市的马拉糕好,松松软软,又香又甜……”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如同叹息般几不可闻,仿佛随时会散在潮湿的空气里,“……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尝到了。”

      方砚清咀嚼的动作微顿,握着烧饼的手骤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那双琉璃灰的眼眸如同瞬间冻结的深潭,沉暗得望不见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洞内死寂蔓延,只有雨滴从藤蔓滑落的“嗒…嗒…”声,敲在人心上。

      就在此时,一阵寒风灌入岩缝,一阵裹挟着寒意的穿堂风猛地灌入岩缝!吹得篝火余烬打着旋儿飞散。

      “嘶……”公孙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烟罗裙。

      ”阿嚏!“

      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不由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起。

      “公孙姑娘?!” 方砚清被惊动,骤然抬头!

      视线所及,让他心头巨震,少女方才还只是苍白的面色,此刻竟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唯独眼尾烧起一片惊心动魄的不正常潮红!

      再顾不得礼数,他倾身向前,手背贴上少女的额头,被她的体温烫得一缩。指尖搭上腕脉,灵力在公孙黛身上游走,神色骤变“不好,阴毒反噬,寒气入髓!”

      “冷…好冷…”公孙黛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呢喃从苍白的唇间溢出:“…马拉糕…妈妈…冷……”

      方砚清瞳孔骤然紧缩!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枚残缺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仿佛直刺心底。他不再犹豫,小心地将几乎缩成球的少女扶起,迅速将自己仅剩的一套干爽衣物铺在相对平整的青石上垫好,再轻柔地将她安置上去。随后,又取出另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仔细地盖在她单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躯上,试图用这微薄的布料隔绝一丝寒意。

      洞外,那暂歇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细密如银针,将天地重新笼罩在一片潮湿阴冷之中。

      公孙黛烧得浑浑噩噩,左肩的伤口如同被架在熊熊业火上反复炙烤,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这极致的痛楚与寒冷交织,竟让她恍惚间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一夜——妈妈端来的那碗冒着热气的花旗参鸡汤。那时她还嫌弃汤里的药味太重,皱着鼻子推开……可此刻,那记忆中的温暖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水般翻腾。几个小时前,她明明还坐在电脑前,为那块刷了几个月才到手的玄晶兴奋得瘫在椅子上……她平凡人生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竞技场排到几个操作下饭的队友。别人穿越都是带着金手指大杀四方,风光无限……她呢?

      迷蒙的视线里,那悬浮的游戏界面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警示红光。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

      “妈妈……” 混沌中,她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尽力气攥住身边人的一片衣角,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那带着清冽松烟气息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暖意,“淮山…排骨汤…煲好未…阿妈…我好想…回家……”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瞬间浸透了方砚清束腰的布料,灼烫着他的皮肤。

      少年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最终,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下是紊乱的脉息和灼人的温度。一股温和却微弱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渡入她冰火交织的经脉。

      方砚清垂眸,凝视着少女眼角未干的泪痕,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无助的自己。石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清晰地映出他唇角那一抹苦涩到极致的自嘲弧度——

      原来这茫茫天地间,求而不得、归途渺茫的……从来不止他一人。

      ……

      高烧在子夜达到了最凶险的顶峰。公孙黛蜷缩在冰冷岩壁的凹陷处,身体时而如坠冰窟般剧烈颤抖,时而又像被投入熔炉般滚烫。左肩的伤口处,竟开始渗出令人心悸的青黑色脓血,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她的意识在灼热的地狱里浮沉,眼前光怪陆离。恍惚间,仿佛看到岩壁缝隙里攀附的枯藤上,竟开出了几朵极其微小、不起眼的白色花朵,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嗬…水奶…驱散都不会…又…又掉段了…” 被高热烧得神志不清的大脑,断断续续地吐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夹杂着破碎的游戏术语。

      “张嘴。” 一个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凉的瓷瓶口轻轻抵住她干裂的唇畔。方砚清不知何时冒雨出去,竟采集到了带着清晨寒气的露水。

      公孙黛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甘冽的凉意,混沌的思绪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视线模糊中,她瞥见少年挽起的袖口下,赫然沾着几道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新鲜血迹——昨夜传来阵阵狼嚎的方向,此刻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方砚清收回瓷瓶,指尖再次搭上她的腕脉,眉头锁得更紧。他沉默地将意识再次陷入混沌的少女扶起,声音低沉而郑重:“失礼了,公孙姑娘,我为你换药。

      他垂眸,专注地将捣碎的、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药草汁液,一点一点涂抹在公孙黛那狰狞的、渗出青黑脓血的伤口上。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引得昏迷中的少女发出痛苦的呜咽。

      看着那在草药作用下依旧顽固蔓延的青黑毒纹,方砚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附近能找到的草药,只能勉强抑制魔兔阴毒的蔓延速度,根本无法根除。解药本身,就藏在那孽畜毒牙深处的腺囊之中!可惜……

      他想起清晨冒雨出去寻找时,那魔兔庞大的尸体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被这诡异的森林彻底吞噬。没有尸体,自然也无从寻找毒牙。

      “若是…能找到那孽畜的毒牙就好了……”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与焦灼,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

      “毒…牙……”

      就在此时,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痛苦喘息淹没的词,从蜷缩的少女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方砚清猛地抬头!

      公孙黛烧得通红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视线涣散,仿佛透过他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界面。她沾着血污和冷汗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地指向虚空。

      “包……里……” 破碎的音节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庖…庖丁……利齿……毒……”

      庖丁?!

      方砚清瞬间如遭雷击!昨夜昏迷前模糊的印象骤然清晰——她确实在那魔兔尸体旁有过奇异举动!她竟懂得处理妖兽尸身,还取走了关键部位?!

      希望如同火星瞬间燎原!他顾不得细想,目光如电般射向她腰间——那里除了湿透的烟罗裙料,空无一物!没有锦囊,没有玉佩,没有任何一丝储物法器应有的灵力波动!

      “姑…姑娘?你的…包裹在何处?” 他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公孙黛已经再次陷入半昏迷,只是无意识地又呢喃了一声:“……背包……取……毒牙……”她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勾动了一下,仿佛在抓取什么。

      方砚清心头剧震!这诡异的指向、这虚空抓取的动作,再结合昨夜那凭空换装、瞬间取饼的离奇景象……一个近乎荒谬却唯一合理的念头轰然炸开——无需外物!不借灵力!仅凭意念,虚空摄物?!

      一丝冰冷的警兆瞬间压过了找到解药的狂喜!方砚清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跳动。他看着眼前意识模糊、毫无防备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一块行走的稀世珍宝暴露在荒野之中。这种能力……这分明是化神大能才能窥探一丝的空间法则,她一个毫无背景根基的“习武之人”,昨夜竟那么轻描淡写的在她面前用这种能力,她可知晓自己显露的冰山一角意味着什么?!

      “公孙姑娘!毒牙!” 方砚清压下翻腾的心悸,急切地俯身低唤,试图穿透那高热混沌,“集中精神!想想你的‘背包’!把毒牙取出来!快!””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或许是那焦灼的呼唤刺穿了意识的重霾。

      公孙黛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起来!

      她那只在虚空中无意识抓挠的手,猛地攥紧!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冰冷而完全不同于此界灵力的奇异波动,倏然从她攥紧的掌心传来!

      “呃……”**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最后力气。

      啪嗒!啪嗒!

      正是两颗闪烁着幽暗光泽、尖端沾着紫黑污血的狰狞【染毒的利齿】! 旁边还滚落着【魔兔肉】和【破损的魔兔皮】!

      果然在她这里!而且是凭意念直接从“虚空”取物!

      方砚清来不及震撼这匪夷所思的景象,目光死死锁定那两颗救命的毒牙!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它们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和那独特的腥气让他确认无疑!

      解药有了! 他心中巨石落地一半,但另一半——关于这少女身上展现出的、远超理解的惊天之秘所带来的沉重忧虑,却如同更浓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他深深看了一眼彻底陷入昏迷、仿佛刚才那惊世之举只是幻觉的公孙黛,琉璃灰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待她熬过此劫…有些话,关乎生死,他必须与她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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