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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月21日 雨转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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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 星期日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多变,昨日夜晚,就在白厄将要睡下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兀地响起,随后是逐渐变大的声响。
夜晚的雨下的格外的大,白厄靠在床头,静静聆听窗外雨声。今夜雨下这么大,如果雨不停的话,明天的路又一定是泥泞不堪的……夜晚就是容易胡思乱想,白厄从自己的前半生开始回味,直到昨日,他又想起被大雨摧残的,遐蝶姐妹种植的安提灵花,今夜雨势过大……万一那些花又被毁坏了怎么办?
白厄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午夜,也未觉困意。
难道今晚就要这样失眠了吗?白厄悲伤地想。
他睁开眼,是昏暗的卧室,是因遮不住的风而被吹起的帘子,闭上眼,脑中却是夜晚的海,泛着点点蓝光的海水,像是悲伤的泪。那刻夏站在海边,而他坐在沙滩上,夜晚的海宁静,但又带着微微的水波声,那刻夏的腿被海水堪堪没过,蓝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随后又很快被带走。
夜晚很黑,让白厄看不清他的脸,也是……那刻夏背对着他,他怎么会看得清那刻夏的脸呢?
海浪声仍在耳边,那刻夏转过身来,浪花在他的脚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夜晚的海风中满是咸腥与潮热,风轻轻吹动白厄的衣角和鬓发,他看到那刻夏那双在夜晚格外清晰的眼眸。
“白厄……“
在夏的夜里,在此刻,他的耳边传来水混着沙的声响,直到抬头,白厄才发觉那刻夏逐渐向着自己走进,绿色的发散乱在他的肩,咸湿的水打湿他的发尾,与浸湿的衬衫贴合在一处。那刻夏的脸上是淡淡的红晕,像是酒后微醺的模样,如此这般不端庄,倒是让白厄想起他与那刻夏摔作一团那时的景象,同样的散乱,同样微微的粉红。
白厄正望着那刻夏发呆,下一刻却被那刻夏按住了脑袋,太突然了,白厄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刻夏浅笑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水光在玫与空的眸子中流动,那刻夏看向他的眼神中溢满了情愫,这不是平常的那刻夏,平日里的那刻夏,绝对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让那刻夏与他的距离更加缩短,白厄有些讶异地盯着那刻夏,看着那刻夏迷离的神色,看着泛红的肌肤,看着泛着水光的唇瓣,只觉没来由的一阵口干舌燥。明明是想要极力抗拒的……但为什么,心中总有一个声音说:“接受吧。”
这是不对的,白厄在脑中告诫自己,这是那刻夏,这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哇!你不能这么做,白厄,你应该阻止这个可能发生才对!
可……可是……这是那刻夏啊……
他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惊艳,想起自己对他的喜爱与保护,想起自己对他的担忧,似乎一切的情感都有迹可循。现在,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
于是,顺从的心最终压制了反抗,白厄不再尝试挣扎,而是等待着那刻夏的接近,等待那个……吻。
……
…………
?
预料中的触感并没有袭来,白厄迷茫地睁开眼,却被光闪得睁不开眼,白日已至,蝉鸣声在耳边响起,白厄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的刺激,睁开眼后看到的不再是夏夜的海边,而是那刻夏那张冷淡地、微微蹙着眉的脸。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手边是最熟悉的、绵软的床铺的质感,不是水,也不是沙。白厄晃晃脑袋,将那个带着媚意的那刻夏从自己的脑中晃走,随后抬眸,看着现在这个。眼中带着一丝不满的那刻夏。
“那、那刻夏?好巧?哈哈……你怎么在我床边?早、早上好啊。”
他听到那刻夏哼了一声:”下午好,白厄,懒觉时间结束了。“
听到那刻夏的话,白厄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窗外,窗外的太阳烤得地通白,那刻夏穿着黑色衬衫站在他的床前,道:“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昔涟说你还在睡,所以等了很久,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呵,昨晚当夜猫子去了?”
“不,我哪有……”白厄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却躲闪着视线不敢去与那刻夏对视,就算昨晚那样的他是自己梦中的幻想,但这也不代表着白厄会忘记了……那样的那刻夏……
“我只是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就失眠了……很奇怪对吧……”
“失眠……?”
“嗯……”
那刻夏看着无精打采的白厄,硬生生将想要说教的话咽下肚子,随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如果实在疲倦的话,今日就不出去了。”
“去!必须去!”白厄猛地站起身,突然的动作惊了那刻夏一跳,白厄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低下头道:“抱歉……”
“不,没事。”那刻夏摇摇头,平复了一瞬心跳,道:“现在户外天气炎热,确实不宜出门。”
“那我们要去哪呢?总之我是很想出去走走的啦!实在不行去凉快一点的地方!”
“凉快些的地方啊……”那刻夏琢磨着,半晌,开口道:“我明白了,我想到了一处地方,陪我一同去吧。”
“好耶!”白厄欣喜,但随后脸上又染上羞涩:“那个……我换一下衣服,那刻夏你先出门等我吧!我保证很快就好……”
白厄看着那刻夏上下打量自己,面上更烧,手不安分地放着,头低的像是鹌鹑,那刻夏见他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也不逗他了,只是临着出门时吐槽一句:“呵,不都是男人……”
听着关门声响起,白厄方才紧绷地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攥着被单的手也松开了,看着被自己揉作一团的被料,白厄的眼睛微微颤抖,他能把那个梦忘掉吗?不能的……他忘不掉那样的那刻夏,那么,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自己对那刻夏没有那样特殊的想法,他怎么会……
在之前,白厄还可以装傻充愣地在心中欺骗自己,对那刻夏的过度关注是源于朋友之间的感情。但是,但是……看看现在,在经历了这样的梦之后,白厄,你该怎么再在心中欺骗自己啊?那些事情,可不是朋友间会做的事情!
白厄不傻,从那份感情的苗头生出来的时候,他已隐约察觉,但却一直否定,一直欺骗。而梦,彻底撕下了他的遮羞布。承认吧白厄,你就是喜欢那刻夏,你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做每个恋人都想做的事情,想把他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人们,他隐瞒不住自己了,也再也无法对自己的心说谎了。
我想和那刻夏一起过圣诞节,互相交换巧克力,和他一起去看别的景色……因为,我喜欢那刻夏……可是,可是啊……那刻夏怎么会喜欢我呢?那刻夏,仅仅只是把我当朋友啊,如果就这样冒失的开口的话,那刻夏一定会觉得我很冒犯吧……那个时候,我说不定和那刻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样的结局……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在意识到感情后的欣喜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向那刻夏表露了心意……最后却被回绝该怎么办?
还未等白厄在怀疑的深渊中越陷越深了,门外便传来那刻夏催促的声音:“白厄,还没有好吗?
“抱歉!那刻夏我马上就好了!”
那刻夏没有给他纠结的时间,白厄也索性先强迫自己遗忘……总之,先将今天度过好了,至于……喜欢这件事,还是先藏在心里好了!总之……绝对不能被那刻夏发现!
等到白厄换好衣服,两人一起出门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白厄跟在那刻夏身后,两人踏上了熟悉的山路,白厄很熟悉,这是那刻夏的秘密基地的方向。
昨夜的雨还未干,山路有些泥泞,但这段路却并未很长。很快,他们便踏上了青苔路上,蔓延着的杂草晃晃悠悠地挠着白厄的手臂,让他有些发痒,虽然如此,白厄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到绿叶上被修剪的痕迹,说明这条表面上被废弃的小路确实有专人打理。
被刷上新漆的鸟居伫立在前方,本是烈日的天却让白厄莫名觉得丝丝凉意,绿荫将上头的烈日尽数遮蔽,那刻夏站在稍高些的台阶上,向着白厄伸出手,竹影隐烁,叶的绿与那刻夏的发好似混为一体,像是邀请白厄去往另一个世界。
也许……是只属于他们的。
于是白厄缓缓伸出手,两人的手碰触在一起,于是在这个盛夏,白厄被眼前的青年,自己的暗恋对象拉进了另一个深处。明明是向着山顶的路,但耳边的杂音却愈来愈少了,就连燥热也渐渐消失,身边略过的风都带着清冷。
渐渐地,白厄听到了水流的淅沥,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声响,还未见着影子,光是听着那声,脑海中就能浮现出那汩汩的清流,身上的热度瞬间降下不少。
白厄的左手被那刻夏牵引着,两个人就这样在茂密的山林间行走,那刻夏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回头看见白厄那憋闷的表情,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那刻夏的感情后,白厄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那刻夏曾经的某些接触是多么的亲密啊!身体的碰触,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还有很多……
红色的建筑在白厄的眼前逐渐显露,夹藏在茂密森林的深处,绿荫将这秘密之地保护的很好,这里的亮度甚至比起外边都要暗上许多,想必这就是那刻夏之前提到过的神社吧……白厄如此想到。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那挂着幡纸的神社,而是一旁流淌的河川,也是那刻夏曾经提到过的【被龙神守护的河流】。
两人踏在河边的石子上,那刻夏没有再向前走的意思,而是止住了步子,在流水前缓缓坐下,随后拍拍自己的身旁,示意白厄坐好。
白厄自然看懂了那刻夏的暗示,熟稔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随后将膝盖蜷缩至胸口,静静地看着清澈的水流滚向远方。哗哗的水声,水纹的波动,河川水源清澈,甚至连底部的河床都能清晰地瞥见,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下游为那刻夏打过水,他还偷偷尝过一口来着……水质清爽甜润,可以算得上是佳品……等等。
白厄突然发觉,他上次先将接好的水喝过,随后才交给了那刻夏……当时的他想着是,既然都是男性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但是……但是在意识到对那刻夏的感情以后……再想起这件事情的话……
他和那刻夏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白厄的头埋得低低的,在那刻夏的视角看来,白厄方才突然把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随后就开始时不时地抖动,这幅奇怪的样貌使那刻夏感到奇怪,于是他开口了,带着些关切的语气:“白厄,你怎么了?“
“不!我没事那刻夏!“白厄的声音闷闷的,过了好半晌,他才自己将头抬起来,那刻夏注意到白厄的脸红扑扑的,但却未直接挑明,于是将头转回去,静静地注视着河流。
白厄见那刻夏将注意力分散了去,心中生起一点点嫉妒,他仍少年心性,想看到自己喜爱的对象全心全意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满眼都是自己……所以白厄赶忙开口:“对了……那刻夏之前不是说过自己不信神明吗,为什么会来龙神大人的神社呢?”
“嗯……”那刻夏先是小小咕哝一声,随后道:“因为……我的亲人曾经信仰?因为龙神司掌布雨,身为神社的巫女,要做祈雨工作的话也是很正常的。”
“原来如此,是那刻夏之前提到的姐姐吗?”
“是,你之前也看到了,这里用栽培麦子和向日葵之类的作物,所以祈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吧。”
所以那刻夏不喜欢教堂里的神明……原来是因为对龙神大人的信仰啊……“白厄点点头:”那刻夏原来是一个很忠于自己信仰的人。“
“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白厄听到身边的人哼笑一声:“我的姐姐信仰龙神并不代表我,我不会因为这个更改我的想法,这代表我,阿那克萨戈拉斯仍旧不会信仰任何神明。”
“那么……那刻夏为什么要带我来神社呢?“
“想必你也有所猜测了,白厄。”
“我的姐姐是神社的巫女,所以在我的童年,她总是会带我来这,所以,上次带你去看的那片秘密基地,自然也是曾经发现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听着那刻夏的这番描述,白厄忍不住开始在脑内描绘这样的一副景象:幼小的那刻夏跟在姐姐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片树林,他会在河水边好奇地观察,或是偷偷尝上一口,在孩童对神社的兴趣过了后,又一个人向山下的地方发掘,偶然间发现了那样隐秘的基地……
“所以……那刻夏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一起分享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啊……”白厄望着远处,用手撑着下巴,笑道:“这个地方美丽又安宁,确实是一个很适合放松的地方呢。”
“放松心情是一方面,并且,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呢……”
“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的家人都出远门了,神社无人打理,所以今日带你过来熟悉熟悉路,明天是夏至,一起来打扫打扫。”
“原来是这样……”白厄眉眼弯弯:“嘿嘿,我很开心能帮助那刻夏。”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那刻夏,给我讲讲龙神大人的故事吧。”
那刻夏疑惑:“我?”
“嗯嗯!”白厄眼中冒光:‘那刻夏的姐姐大人是巫女的话,以前一点给你讲过很多关于龙神大人的故事吧!正好现在是个听故事的好时候不是吗?“
“好吧。”看着白厄一脸期待的模样,那刻夏倒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声音似与流水混做一同,仿佛为白厄讲述的人并不是那刻夏,而是眼前这汩汩河川,是它亲自在讲述着所谓的传说……
那刻夏其实知晓的并不清楚,因为他从未对神话故事感兴趣,都是以前姐姐随意讲述的,被他三心二意地听进去了些,而后,在这与童年相隔多年的未来,那刻夏将这个萦绕他一整个孩童时的故事诉诸于白厄听……
现在,有许多河流都因人工的修缮而失去了所谓的【灵气】,而他们眼前的这条河川,是现存极少的,较少被人工干预的。在神话中,龙神大人是掌管水和雨的存在,所以自然,这条未被干预过多的、形状似龙的河川,【最后的清流】便是人们给予它的称号。
至于龙神布雨的传说,那刻夏并未记得太清楚,也许以他的性格来说,科普性的知识总是会比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更吸引他吧?
故事讲完后,那刻夏转头去看白厄,却见对方正看着河水发呆,见此状,他并没有将这个神游的家伙呼唤回来,而是同他一起,静静注视着河岸。
“姐姐!又到祈雨的时候了吗?”
“是啊。”他的姐姐看着在脚边有些兴奋的小豆丁,轻笑道:“小夏长得可爱又漂亮,以后姐姐嫁人了,你就接着替我做巫女吧!”
“我才不要!”绿色小豆丁鼓鼓囊囊着脸颊,闷闷道:“我才不要当那些神明的仆人呢!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怎么能这么说?”姐姐本也是打趣他,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把玩笑当了真:“仆人什么的!对于龙神大人来说很不礼貌诶!”
“总之我不要!”
“好好。那姐姐以后嫁人了,小夏既然不想继承我的衣钵,就来当我的伴郎怎么样?哼哼,当然,我的小夏这么可爱,当伴娘的话姐姐也不介意。”
“姐姐!!”
“嗯……那,以后姐姐去给小夏当伴娘好了,嘻嘻。”
回忆戛然而止,那刻夏睁大双眼,感受着手中的冰凉滚落,并不清晰的感觉……但确实存在。他哭了……吗?
白厄正发着呆,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循声看去,便见那刻夏擦拭着自己的脸庞,那短暂一瞬的泪水并未被白厄的视线所捕捉到。他只看到那刻夏艰难地站起身,眺望远方,树影绰绰,光影像是面纱一样蒙住了那刻夏的面庞,白厄只能看到他嘴开合的动作。
他说:“白厄,天色已晚,明日见吧。”
“就这样离开吗……?”
白厄小声开口,随后看着远方天空若隐若现的红,喃喃道:“我知道啦……”
“明天可是一个大工程,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啊白厄。”
带着温度的关切传来,听见那刻夏的话语,白厄不自觉地露出欢欣的神色:“嗯,那刻夏,你也要好好休息!对了,我顺路送你回家吧!”
“你请便。”
于是两人在黄昏降临前,踏着光的影子,从这片隐秘的树林中抽离,在再一次回到来时的鸟居时,白厄回头看了一眼下山的路,心中暗暗想到:“明天,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等到白厄和那刻夏两人缓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抵达那刻夏的家时,夕阳却已将澄蓝的天空烧得火红。
那刻夏站在家的门前,挥手同白厄告别,直到少年的影子消失在天边,告别的动作僵硬在他的身上,直到很久,他才渐渐收回动作,表情不似告别时的温和,怅然若失在他的神情中弥漫,看着天边的火红,一天的艳阳就此落下,那刻夏张张嘴,但也仅此而已……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孤单的影子在夕阳下拉的很长很长,直到他叹息着,不知为谁,随后缓步走进了这个沉寂的家,这个只余他一人的寂寥。
“明天见,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