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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俱利伽罗 ...

  •   “……不可能吧。”兰亭一下子头皮发麻,“甬道这么黑,肯定是数错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老程急得脸已然要绿了,压低嗓门道:“真没骗你!不信你自己数数。”

      兰亭见他信誓旦旦不像是信口开河,似乎有些摸不准情况地犹疑道:“那、那怎么办?要不问问张领队?”

      话音刚落,清雅沉郁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前面就是地宫入口了?”仿佛蜿蜒而上攀援的蛇尾略带不悦地甩了下。

      “啊——!”
      老程当即骇得几步弹射嗷一嗓子飙出男高音。
      兰亭也面露惊恐地抖了抖身体。

      “怎么了!”
      “我操,里头这么黑,别动不动大惊小怪的,胆子这么小还考古探墓呢?”
      同队的其他人不知缘由,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一跳,警惕地巡视四周,发现并无异常后纷纷抱怨。

      “嗯?”宫粼也状似不解地略略偏了下头,尾音轻缓不急仿佛安抚心神般温柔道,“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住。”老程连连干笑两声摇头,嘴角扯得比哭难看,双手合十跟其他队员拜了两下:“真不是故意的,刚差点摔倒。”

      他这个理由相当没有说服力,但出于种种原因其他人也并无深究的心思,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毕竟传说中的白殿近在咫尺。

      “走了也有一阵,甬道不比外头,要不稍作休息吧。”张领队见众人在黑暗中都有些格外的紧张,遂下令队伍停留片刻,跟副领队商量起时间安排。

      此时乌黑的岩壁像被火焰焚烧,裂隙间布满斑驳的铜绿,探灯一闪之间,凹陷处的蛇形树枝浮雕仿佛是竖立的瞳孔悄然转动。

      兴许是刚才的意外插曲带来了些许难言的诡异气氛,其中一名学生有些打怵地小声说:“……好像蛇的眼珠。”

      人群中戴着昂贵腕表的富二代蒋诚笑话他:“这有什么可怕的?像就对了!”

      “相传千年前,有一支从西南的古族后裔迁徙到这片雪山脚下,修建了这座地宫。”蒋诚侃侃而谈,说着环顾一圈悄然观察宫粼是否在听,“后来族群逐渐消散,遗迹则终年被积雪掩埋,只在少数地方留下零星的石刻跟青铜片,千禧年前后,北部入口才被登山者意外发现,今天咱们走的这条道,到目前为止可还没有人走过。”

      他这么一说,笼罩在队伍中的阴森感逐渐退却,不少队员都掩饰不住兴奋地低声雀跃。

      有人奇怪地问:“那怎么到今年才陆续有考古队进入?”
      张领队解释:“雪山天气难以预测,时不时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乌云密布,还得小心发生雪崩,以前设备不发达,所以考古计划一搁置就是好些年。”

      “没错。”蒋诚十分爱出风头,从旅途开始就时不时高谈阔论,见状立刻接过话茬神秘兮兮道,“据说这群人信奉纯白蛇神始祖俱利伽罗,之前挖掘出的青铜器跟骨器都有大量蛇形纹样,地宫也因此得名‘白殿’。

      蒋诚顿了顿,故作高深道:“听当地老人说,这座白殿是用来‘镇守’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
      “……镇守?”

      语毕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被吊起胃口,也有的看不惯他轻浮吹嘘的做派,只是碍于他赞助商之子的身份不好明说。

      蒋诚却在这时候卖起了关子,余光瞥见宫粼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触碰起线条诡谲的岩壁,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话,霎时有些泄气。

      自从宫粼出现,蒋诚就像是被勾走了魂,连自己都觉得他像个幼稚的小学男生绞尽脑汁地引起对方的注意力。蒋诚家境富庶,走到哪里都自然而然地被人阿谀奉承,犯天大的错也有兜底。

      偏偏宫粼对他既不敌对,也不迎合,只是巧妙地展现出一种不失礼貌的冷淡,偶尔轻声应答一声,蒋诚就隔靴搔痒得愈加上哈巴狗似的赶着。

      “宫先生。”蒋诚清清嗓子,讪笑了下凑上去搭话,“您在看什么呢?”
      似乎是错觉,宫粼若有若无地轻笑了一声,偏了偏头道:“看到了很有趣的故事。”

      蒋诚有些没明白。
      甬道岩壁虽布满形状独特的雕刻纹路,但要是能从这堆杂乱的线条捋出一条故事,委实有些过于先锋抽象派了。

      然而此刻他被眼前的惊鸿一瞥冲击得已经有些晕乎乎了,因此只是连连应声:“真的吗?那您给我讲讲?”
      宫粼莞尔一笑:“可我不太会讲故事。”

      蒋诚更觉心酥腿软,油腔滑调道:“怎么会!宫先生您不会是不想告诉我吧?那我可伤心了……”

      几步之遥的角落,惊魂甫定的兰亭感觉有只手戳了戳自己的后背,当即抖了抖,一回头,只见司机老程这回已经是面如菜色都无法形容了。

      “我找到一张旧照片。”老程吞了口吐沫,将手机递过去,“刚才你跟洛桑说的话,我听了半截……先前一见面那会儿我就觉得眼熟,思来想去翻了下,果然没记错。”

      手机屏幕泛起幽微的光亮,右上角显示着醒目的无信号。

      “九几年我刚开始跑国道315跟109的长途,西北地广人稀,年头年尾都碰不见几个外人,结果有次在德令哈遇到一伙地质勘探队高价招司机,要不是钱预先给了……我都不敢去!”老程声音小得宛如蚊蝇嗡嗡作响,兰亭一开始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屏幕上胶片色彩浓郁的照片放大,兰亭倒吸一口冷气。

      “当时那群人里也有位‘宫先生’。”老程活像在给谁主持葬礼,艰难地问,”……是不是很像?“

      相片中的青年身形削薄,怀抱一只新生的纯色羊羔,似乎是大病初愈,肤色有种常年不见光的雪白透明,一袭绛色藏袍,浓烈色泽使得那张冷净的脸孔更显出一种病态的绮丽。

      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兰亭惊恐地摇了摇头。

      什么叫很像?
      明明是一模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抓紧时间继续往前走。”这时张领队拍了拍手,打断了两人的默然对视。

      越往前走,甬道的空气愈发浑浊,扑鼻而来一种古旧祭器尘封经年的铜腥气。
      老程战战兢兢地跟在队伍后头,忽然感觉仿佛有人揭开自己的头盖骨,饶有兴味地在脑海中翻看起犹在眼前的记忆。

      当年他跑的长途线路途径德令哈、格尔木、都兰,最终翻过日月山一路抵达西宁。高速司机口口相传不少鬼故事,老程虽不信,却也敬鬼神而远之,然而那阵儿的德令哈是货真价实地怪事频发。

      短短两个月,已经有几批人马折在了托素湖,活着回来的人也整日神神叨叨成了疯子。

      就是这个档口,来历神秘的宫先生在手下恭敬的簇拥中来到德令哈。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金银财宝?珍稀文物?

      当时那几辆退役军用皮卡车停靠在察尔汗盐湖附近安营扎寨,白茫茫的湖面宛如一片永无止境的雪原,老程在一旁跟其他司机抽着烟插科打诨,只记得宫先生垂眼轻抚怀中熟睡的小羊羔,淡然一笑道:“泽国既动,黑龙断身出。”

      这句话老程记了很多年,却始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漆黑的庞然地下建筑映入眼帘,仿佛整座山腹被剖开,穹顶黑暗无垠。

      正中矗立的一尊青铜棺椁,四周石台错落,列立着人像蛇躯的石壁浮雕,有的约莫半人高、有的长达数十丈,腰腹以下群蛇簇生,盘绕扭结,层层叠叠地蔓延生长,肃穆而森严的姿态仿佛一场永恒的祭祀。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包括喋喋不休炫耀着自己“博学多才”的蒋诚也惊叹地止住了口。

      “这条甬道竟然直通墓室?”
      “误打误撞,我们走大运了!”
      “……奇迹。”副领队低声喃喃道,激动地难以自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在一千年前的雪山高原建立起这样的地宫?”

      相机快门声在黑幽幽的墓室飞快响起,好似难以抵抗的神谕牵引着副领队慢慢朝前走去,不少人也纷纷跟着他的步伐。

      *
      同一时间,距离雪山地宫三公里外。

      一辆深色越野车缓缓停下,寒冽的风呼啸着山口的经幡,猎猎作响。

      高大修长的金发男人推开车门,信步间神情冷峻,他鼻骨高挺,颇有点古典画作气质,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严禛单膝俯身,摘掉黑色皮质手套,指尖拂过倾覆的雪地,双目轻阖。

      随同下车的处刑庭队员训练有素,皆着笔挺利落的制服,猫瞳竖直,耳尖警立地从发间探出抖动。

      不知是被凛冬雪山的酷寒冻得心生退意,还是其他原因,哭丧着脸的搜查科金华瑟瑟发抖道:“……老大,能不能让我申请原地接应?”

      没人理他。

      “严队!就在这儿了。”天寒地冻,另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情报科毛科长黑衣赤脚,手持探灯小心翼翼地询问:“……您确定是‘那位’吗?”

      严禛抬眼望向风雪深处的洞口略一颔首,轮廓深邃的眼睛掠出至高无上浓烈火焰的蓝。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语气平淡而森冷地“嗯”了声。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会惹是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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