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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猎狗嗅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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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维港上空的薄雾,堪堪照亮中环那栉比鳞次的摩天大楼顶端,马文辉办公室里刚结束了一场算不上温存的“晨间运动”。
他赤着上身,腰腹间松垮地围着浴巾。眼神布满过度亢奋后的血丝,正伫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于晨曦中缓缓苏醒的金融帝国。
近来接踵而至的麻烦,已将他熬得焦头烂额,昨夜几乎彻夜未眠,全凭几颗从隐秘渠道弄来的“小药丸”强撑精神。
唯有在这种原始欲望的宣泄与药物的刺|激下,他那根焦虑的神经才能获得片刻松弛,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
身后那张定制的意大利真皮大床上凌乱不堪。新招不过一周的私人秘书正竭力蜷缩着身体,试图用丝被遮掩肌肤上那些暧昧的印痕。
马文辉头也未回:“衣服在沙发上,自己挑一套合心意的。首饰在抽屉里,别拿太多,免得闪到别人的眼睛。没什么事就先出去,今天不用你跟了。”
女孩极轻地“嗯”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爬下床,捡起散落地毯的衣物,简单整理仪容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马文辉对此视若无睹。
女人于他,不过是排遣压力、彰显权力的工具,一旦新鲜感褪去,便与办公室角落那些积了尘的奖杯无异。
他从雪茄保湿盒中取出一支高希霸限量版,慢条斯理地剪开,点燃。浓郁的烟雾缭绕而上,模糊了他因药效而闪现的涣散瞳孔。
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被轻轻叩响三下,节奏稳定,是他的首席法律顾问林律师惯有的方式。
“进来啦!” 马文辉不耐烦地应道,依旧没有转身。
林律师推门而入,一身熨帖妥当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平静。
他对办公室内偶尔残留的暧昧气息早已司空见惯,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桌前。
“马总,”林律师将带来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关于何小姐的指控,对方律师今天早上又发了封措辞更强硬的函件过来。”
“他们声称掌握了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的决定性证据,如果我们不在两周内公开道歉,并且支付三百万港币的精神抚慰金,他们就会即刻向高等法|院提起诽谤及性侵未遂诉讼,并将所有材料副本同步抄送各大媒体、证监会以及ICAC。”
马文辉猛地转过身,夹着雪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雪茄灰烬簌簌落下,在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烙下一个焦痕,他却浑然未觉。
“三百万?那个死八婆真系敢死开大口!她以为她是哪位啊?镶金的吗?”他怒极反笑,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抽搐着,“证据?她能有什么鸟证据!酒店走廊的CCTV?还是几句微信记录?她那天晚上穿得同只凤姐,自己爬上我的床,现在同我扮贞洁烈女,想讹我钱?”
林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冰冷的晨光:“马总,恕我直言。何小姐并非普通人,她在本地传媒界好有人脉,她老爸和几位立法|会议员也素有交情。”
“她这次请的张志宏大律师,是行内公认的张大状,尤其擅长利用舆论造势。”
“一旦这件事传了出去,无论最终法律上怎么判,对公司的声誉和你个人的公众形象,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目前我们有几个重要的基金产品在募集着,一旦出现负面新闻……”
“收声啦!” 马文辉粗暴地打断他,将雪茄狠狠捻熄在水晶烟灰缸里,“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只是问你,能不能搞定她,让她收声!”
林律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以目前的情况看,庭外和解,用一笔双方都能接受的金额,并且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是风险最低、代价最小的处理方式。”
“冇可能!” 马文辉斩钉截铁地拒绝,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凶光,瞳孔因药效与怒火而微微放大,“我马文辉这一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想在我口袋里拿钱,做梦啦!由她去告!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死得更惨!”
林律师微微垂下眼帘,不再争辩。
他深知,自己的老板已然钻入了牛角尖,加之近期情绪极度不稳,多言无益。
作为律师,他已尽风险提示之责。至于后果……非他所能掌控。
“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马总。”林律师收起文件,转身离开了充斥着火药味的办公室。
林律师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门外,办公室的门便再次被急促地叩响。
马文辉正满腔怒火无处宣泄,闻声怒吼:“进来!吵什么吵!”
男助理周达捧着一叠文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马……马总……出……出大事了!”周达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马文辉见他这副窝囊之态,愈发怒火中烧,厉声呵斥:“慌什么!天塌下来都不用这么怕啊!说,究竟什么事!”
周达哆哆嗦嗦地指向楼下,嘴唇都在打颤:“楼……楼下……‘金蟾宝’那班投资者又来了!比昨天还要人多热闹!”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还带了记者来,好几家大报社的人都到齐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啊!快点说!” 马文辉不耐烦地催促,太阳穴突突狂跳。
周达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敢继续:“而且……他们说……昨天晚上,有个投资了‘金蟾宝’两百万的退休阿伯,一时想不开……在天星码头跳了海!”
“现在……现在他的家人抬着张遗像和那些血|书,在公司楼下……被那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你说什么?!”
马文辉如遭雷噬,整个人僵在原地。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死灰。
他下意识地踉跄几步,险些撞上身后的办公桌。
死人了……
这三个字,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之上。
他可以对那些投资者的哭闹嗤之以鼻,可以对何小姐的指控暴跳如雷,但“搞出人命”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旦沾染人命官司,尤其在这敏感时期,舆论的洪流足以将他与他的“辉煌资本”瞬间吞噬得尸骨无存。
“仆街……” 马文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这群死穷鬼……真是阴魂不散!死了还要搞我!”
他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惧,但旋即被更浓烈的暴戾与因药效而加剧的疯狂所取代。
他如困兽般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口中咒骂不休,试图以此掩盖内心的惊惶。
“个个都做这种产品,为什么只是我出事啊?!为什么只是我的投资者想不开走去死啊?!这件事摆明是有人在背后专门搞我!一定是!”
他猛地顿住脚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周达,声音嘶哑而狰狞。
“立刻!马上!”马文辉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达脸上,“叫公关部那群废物全部给我滚出去!砸钱!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媒体都给我封住嘴巴!不准报!一个字都不准报!谁够胆乱说,就叫他在香港消失!听清楚没有啊!”
他喘着粗气,继续咆哮:“还有那个跳海的老扑街!找到他家里人!找人去‘慰问’!给钱!给够他们钱!叫他们闭嘴!叫他们将张遗像收起来!总之,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再搞大!绝对不可以!”
他声嘶力竭地发号施令,平日里那副风度翩翩的基金新贵形象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因恐惧、愤怒与药物作用而极度扭曲的灵魂。
周达被他这副几近癫狂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出去执行命令,唯恐稍慢一秒便会引火烧身。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马文辉颓然跌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抓起桌上的水晶杯,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管,却丝毫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需要一场巨大的胜利,一场足以扭转乾坤、堵住悠悠众口的胜利,来将他从这没顶的泥沼中拉扯出来。
他的目光投向了办公桌上那份关于“创梦互娱”的投资计划书,以及屏幕上那根依旧顽强上扬的红色K线。
“张生……张生一定不会骗我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催眠,“张生这条线,可是好不容易才搭上的,当年也是他牵线,我才能在虞家那件事上……分到一杯羹,入了厉少爷的眼。这次的消息,与厉少爷那边有关……有厉少爷在背后,怎么可能会出错?”
“只要‘创梦互娱’成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到时候,就算是厉少爷,也得高看我一眼!”
他拿起加密电话,手指因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数次尝试才成功拨通了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近乎卑微的谄媚语气,声音都因为刻意的讨好而显得有些尖细:
“张……张生!是小弟我啊,文辉!打扰您了,真是万分抱歉!您……您上次跟小弟提起那个‘创梦互娱’的天大利好,您提点过,这事儿可能跟厉少爷那边有点渊源……所以这消息一定……一定没花没假,稳赚不赔的是不是啊?小弟我这把……这把真是将全部身家,不,是又追加了差不多两个亿的杠杆都押上去了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沙哑和神秘的声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仔,慌什么?我什么时候指点过你走错路?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必说得太明白。”
那声音带着一丝轻笑,说:“下个星期一,‘创梦互娱’就会正式对外宣布,他们已经和国际最顶级的科技寡头‘Visionary Tech’签署了独家的战略合作协议,共同开发覆盖全亚洲市场的、最具革命性的沉浸式元宇宙社区。到时股价……哼,你自己看着办啰。”
“真……真是这么厉害?!张生,您真是小弟的明灯,再生父母啊!既然与厉少爷那边有关,那这事儿就铁板钉钉了!”马文辉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线救命稻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乎要给电话那头的人跪下了,“那……那小弟我这边……一切都听您吩咐!您说怎么做,小弟就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你自己看着办啦。富贵险中求,不博不发达。”
挂断电话,马文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病态的亢奋与贪婪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创梦互娱”股价一飞冲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将所有看不起他、给他制造麻烦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的辉煌场面。
至于那些所谓的风险,那些楼下哭闹的投资者,那个跳海自尽的老头,还有那个不知好歹的何小姐……
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成功路上的几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只要他能站得更高,便能将这些统统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