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颗粒》般无

3、情难抑

　　“欢迎光临——”
　　门铃响起，惹得尹天一激灵，蹦了起来。
　　一个身材颀长、长相英俊，留着清爽短发的少年映入眼帘。
　　尹天目测少年大概有185公分，虽然穿着打扮潮流、洋气，但身上难掩一身稚气——专属少年的独特气韵。
　　少年将所有的货架扫视了一遍，最后拿起一瓶矿泉水站定在收银台前把水递给尹天，尹天接了过去，快速扫了条形码。
　　“两元。需要袋子装吗？”
　　“不用，谢谢。”
　　少年把付款码对着尹天的方向，眼睛却上下游移、仔细扫视着尹天。
　　尹天低着头明显感受到有两道灼热目光紧紧笼罩着全身，誓要把自己的身体刺穿。
　　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打起了鼓。
　　自己明明不认识这个人，怎么感觉少年认识自己。
　　鼻尖传来少年人呼出的一阵阵淡淡的酒气，引得尹天有了些许醉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该不会要做什么坏事吧？
　　尹天大着胆子抬起头看看少年究竟想干什么，刚一抬眼只看到少年拿起矿泉水转身出了门，走了。
　　尹天自嘲地笑了笑，坐回凳子上撑着头小憩。
　　夜晚终究太漫长了……
　　柯聿含上了高中后兴许是习惯了孤独，便不喜欢热闹的氛围。
　　高中毕业聚餐刚一结束，关系好的同学相约奔赴下一趴，个个兴高采烈地打算开个包间唱歌吼吼，宣泄结束痛苦高中生活的快意，为即将开启大学生活而感到兴奋、激动。
　　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去哪家好玩、比对着哪家价格划算……
　　柯聿含拒绝了邀请，略感抱歉地表明自己还有其他事，需要先走一步。
　　其他同学并不感到意外，高中三年没有人和柯聿含私下相约玩过。
　　柯聿含一一与大家作了告别，挥手说了再见，这次之后是真的很难再见了。
　　三年时光荏苒，青涩的青春落下了休止符，成长之歌仍会继续谱写，奏响起伏不定的旋律。
　　柯聿含说了谎。
　　他没有要见的人，也没有要赴的约。
　　父母目前仍在国外旅居，回家空荡荡的，不得不一个人待着。
　　时间久了，家就变成了吃人的地方——寂静、空荡；黑暗、凄冷。
　　好希望回到家有一盏为自己打开的灯，哪怕很微弱很微弱也好……
　　柯聿含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牙子上，身体歪歪扭扭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去，可每次又平衡住了，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真像个小孩子。
　　不知不觉走了几个街区，面前突然出现一根铁杆。柯聿含劈开腿、弯着腰抬头看向路牌，“兴宁街”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兴宁街、兴宁街……”柯聿含嘴里无意识地念了几遍，越发觉得耳熟。
　　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冯旻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聿含，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便利店今天开业了！等你高考完记得来我的店里逛逛，地点就在兴宁街二十八中旁边。”冯旻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柯聿含赶紧将手机挪远了点。
　　“那当然。”柯聿含打从心底为冯旻感到高兴。语气忍不住上扬。“恭喜旻哥，终于有了自己的便利店。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挂了电话后，柯聿含给冯旻转了账——88888。
　　一路发。
　　高考完，柯聿含一个人去了好几个地方旅游散心，也去韩国陪了父母几天，再加上冯旻去海市出差一个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因此，便把便利店这事给忘了，一直忘记来看看。
　　既然刚好随缘走到兴宁街，正巧瞧瞧冯旻的便利店经营如何。
　　柯聿含照着导航路线来到便利店门口，便将手机收进了裤兜里。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霎时，柯聿含体内气血全涌进胸腔，似有千斤石狠狠压住胸口，下一秒就要过呼吸似的，手脚指端开始发麻，喘不上气。紧接着头皮发紧，耳朵发烫逐渐染上绯红。
　　他远远的看着对面站着的人脸上带着标志的服务微笑，柯聿含的双脚像灌了铅水一样，抬不起也动不了。
　　或许是他根本不想动、不愿动，只想静静地看着……
　　柯聿含掐了掐手心，理智好不容易回笼。
　　他故作淡定地扫视了一遍所有的货架，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思完全不在货品上，只是茫然地转圈圈，眼神一瞬不瞬地游离在收银台区域。
　　柯聿含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来到收银台，手微微发抖。
　　大概是刚才席间喝了几杯啤酒，酒劲现在上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尹天的一举一动，眼神炽热无比，比铁扇公主扇燃的火焰山更甚、更猛、更灼热。
　　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悦耳、那么温柔。
　　好温暖，温暖得喉头酸涩、眼眶发热，想哭。
　　我是不是吓到他了，他好像把我当坏人了。
　　结完账，柯聿含迅速抓着矿泉水瓶快步离开。
　　出了门，柯聿含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水。
　　犹如干旱已久异常皴裂的大地急需一场连续不断的大雨浸润才能恢复原貌、重焕生机。
　　这世界真小，原来他就在冯旻的便利店上班。
　　柯聿含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冯旻的电话，冯旻接得及时。
　　“小祖宗，大半夜不睡觉，失眠了？”
　　“你不也没睡吗？还说我。”
　　“我都快要见到周公，结果你这电话就打过来，把我吓醒了。”
　　“是我的不对，我的错，待会给你发个红包赔赔罪。”
　　“别了，有事儿快说事儿吧，说完我好接着睡觉。”冯旻起身盘腿，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冯旻思索了片刻，结合柯聿含故弄玄虚以及显摆上扬的语气特别容易推敲出答案。
　　“你在我便利店那里是吧。”
　　“你真神！你怎么知道？”柯聿含被冯旻的判断分析和推理能力惊呆，怀疑冯旻是不是一直通过摄像头偷偷监视着店铺里的情况。
　　“就你那藏不住心事的样儿，呵…我可太了解你了。”
　　“旻哥，你这便利店招人是不是看颜值选的？今晚见这个男生还挺好看的。”
　　“有三名员工，你说哪位？”
　　“嗯…鼻子侧边有一颗痣，长得挺清秀的那位。”柯聿含距离便利店有十米远，脚尖轻轻踢弄着石子，眼巴巴地望着便利店门口，化作一块风吹不败、雨打不碎的硬石头。
　　“你说尹天啊，他的长相确实挺舒服，而且性格温和谦逊、勤劳朴实。有他帮我看着店，我也挺放心的。”
　　“尹天…嗯……看出来了。”
　　有了那颗痣，犹如画龙点睛。
　　尹天整个人显得更有风情，更好看了。
　　冯旻感觉哪里怪怪的，总觉得柯聿含在有意无意打听消息，慢慢咂摸出不对劲。
　　“你在便利店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美男计这一招你使得妙呀，那不得老多年轻小姑娘慕名前来。”柯聿含机智地岔开了话题，他不想通过电话的方式去表明自己的真情，那样会显得不真诚。
　　“歪打正着罢了，嘿嘿。”冯旻一脸得意，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从海市回来了吗？”
　　“快了，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那好，你到了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哪有，我这不是高考完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嘛。我担心你长途奔波太累，好心接你，结果你这样说我，我可太伤心了。”柯聿含略带委屈，装模作样。
　　“好吧，难得你有这心，我甚感欣慰啊。儿子终于懂事了，当爸的心里高兴。”
　　“滚！谁是你儿子，想要你自己生。就这样吧，不打扰你这个孤寡老人家休息了。”
　　“嘿，你个臭小子，讨打！你赶紧回家，夜深了在外面不太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挂了。”
　　挂掉电话后，柯聿含踌躇着是重回便利店慢吞吞吃碗泡面陪尹天，还是转身离开回到家中怀揣着一腔喜悦辗转反侧。
　　此时，一辆的士适时从远处驶来，柯聿含临时起意坐上了车，驶离了便利店。
　　店内，尹天依旧手撑着头，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柯聿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格外清醒，大有通宵之势，平常每当他熬夜到凌晨三四点时，心跳跳得格外快，像在倒计时下着命令，不睡着就得猝死。
　　此刻，他才不怕。
　　柯聿含回味着刚才的每一帧画面，喉结就滚动一下，嘴唇便干涸一分。
　　身体某一处在发痒，叫嚣着要求给予安抚。
　　柯聿含呼吸声渐粗，很快就急促起来，口中不时喊着尹天的名字。
　　尹天这两个字，被喊出九曲十八弯的语调，情感满溢，无处安放。
　　天花板被柯聿含意乱情迷的双眼盯得久了，在黑暗中羞红了脸。
　　一声呜咽与阵阵低喘，少年喷薄而出的热浪归于平静，终于得到很好地纾解。
　　柯聿含起身去卫生间简单清理了一下，用冷水洗了个脸，身体的热度得以降下去点儿。
　　春天都过去了，思春期怎么延迟到夏天了？
　　柯聿含颓然走回床边，复又躺回原位，胳膊压住双眼，眼泪流了下来。
　　是因为孤单太久了吗？
　　得到一点点温暖就那么满足吗？
　　……
　　柯聿含在心里不断质问自己几十个问题，一一无解。
　　柯聿含从没有谈过恋爱，不是不谈，而是他不感兴趣。
　　读书期间，柯聿含不仅成绩不错，而且长相出众、性格随和、阳光开朗，最重要的是会打篮球，称得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俘虏了许许多多少女的心。
　　各年级都有女生送他情书、给他各式各样礼物，对他表达过好感，惹得其他男生羡慕得牙痒痒。
　　可柯聿含对感情不开窍，对女生都不来电，全都置若罔闻，更别说男生了。
　　就连校花跟他表白，他也只是淡淡地拒绝。
　　“我不想谈恋爱，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喜欢。”
　　柯聿含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栽了跟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该怎么做。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尹天，他想每天都见到他。
　　次日，柯聿含身体力行，起了个大早。前一晚，他仅仅是闭目休憩，并未真正入眠，眼下因此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略显憔悴。
　　柯聿含站在衣柜前，仔细地挑选着服装。他选定了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外面搭配一件浅蓝色格子衬衫。下半身着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黑色帆布鞋。
　　整理好衣衫后，柯聿含走到镜子前，用发泥精心打理了发型。接着，搭配了项链和戒指，喷了淡香水。
　　审视着镜中这一身行头，柯聿含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还特意练习嘴角咧开的合适弧度。
　　“您好！师傅。麻烦送我去二十八中。”
　　柯聿含难得的没有开车，出了小区门招手打了个的士。
　　“小伙子，你是在二十八中当老师吗？”
　　“不是，我是学生。”
　　“我知道了，大学生是吧，你长得挺帅的，也会打扮。”
　　“谢谢师傅。”
　　柯聿含没必要否认自己不是大学生，他懒得解释，肯定会被追问。他只在意后面的话，开心地嘿嘿笑了两声，刻意地整理着衬衫领子，手无意识地揉搓牛仔裤，变得腼腆起来。
　　“我有个女儿刚好也在读大学，九月份开学就大三了，一直没谈恋爱。问她想找什么样的男生，她说要帅的。小兄弟，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之后等我女儿回来，你们见个面认识认识？”师傅从后视镜里瞟着眼观察柯聿含的反应，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
　　“不好意思，叔。我有喜欢的人了，正要过去见他。”
　　“哎，太可惜了。”师傅满脸遗憾，好不容易给自己女儿物色到一个绝佳男友，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可早已被他人捷足先登。
　　“有时候爱情这东西就是讲究先来后到，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对。祝你幸福，小伙子。”
　　“谢谢叔。”柯聿含挺认同师傅说的话，有时候爱很玄乎，不知不觉就中了圈套，犹如陷入泥沼中，越挣扎越沦陷，直至淹没全身，无法呼救。
　　立下一块爱情墓碑，镌刻下两人相爱的墓志铭。
　　“祝愿您女儿早日找到喜欢的人。”
　　“谢谢！得看她自己意愿了。”
　　柯聿含关上车门，再次来到便利店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