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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

  •   阿元就这么在青天白日忽然出现在店里。

      幸芝吓一跳。

      小姨也吓了一跳。

      幸芝在发现小姨能看见阿元时,惊讶得张大嘴巴。

      “别怕,我只是再来看看你们。”

      小姨哭出声,飞奔着绕过操作台想要扑向阿元,却扑了个空,她的身体穿过袅袅烟尘,阿元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娘。”

      “小梅,辛苦你了。”

      阿元冲小姨点点头。

      小姨捂住嘴瘫坐在地,等她想起来母亲被她用轮椅推在巷口晒太阳时,阿元抬了抬手。

      “小梅,乖,听话,别去打扰阿青。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小姨这才擦了擦脸站在阿元身前。

      阿元看着她,眉眼间的慈爱满得快要溢出来,她伸出如烟似雾的手指轻轻拢起小姨灰白的鬓边,替她将耳边碎发绕道耳后。

      “小梅,阿娘替你看过了,那个人不是长久,如今处处也是行的,但你记得不可跟他结婚,更不可应下入他祖坟。那时候,我会让人来接你的,别怕哦。”

      “阿娘知道你辛苦,坚守了这些年不容易,但请你务必再多忍耐一些时日,这店还需守一些日子才算完满。等阿娘做完该做的事,你就将这里结束吧。放心,不会需要太久的。”

      小姨点头。

      眼泪滚落从未停止。

      “小梅,你要体谅阿青。她这一生不容易,就算说了叫你难过的话,也要多多原谅她。是我对不起你们两姊妹,也是我拖累你们,与阿青无关。”

      小姨捏着衣角擦干脸上泪水,眼睛一刻也不敢从阿元脸上移开:“阿娘为何不肯见阿姊?”

      幸芝也想问。阿元为何不肯见母亲。

      阿元摇摇头:“我愧对她,便不见了。你记着,这店万不可在你们姊妹手中歇业。”

      得了小姨千万保证后,阿元才笑着朝四周看了看,尘烟消失后阿元落在幸芝面前。

      “找我?”

      “嗯,我想要知道如何给活人托梦。”

      “你来这里也有些时日,可曾回家看过?”

      初有灯笼时,幸芝的确动过回去看看的念头,却也仅仅是念头而已。

      她害怕。

      害怕他们过得不好,也害怕他们过得比她活着时更好。

      所以干脆避之不见,即便是游荡,她也没去过那片旧房区。

      “不是说回去对他们不好吗?没敢。”

      阿元闻声叹息道:“等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便教你如何托梦。”

      幸芝抬头看向阿元,可惜她再次消失。

      “我今晚就去,你记得回来教我。”

      话虽如此,幸芝仍拖到后半夜才提着灯笼出门。她磨磨蹭蹭跟路上遇到的每只野鬼客套几句,又将剩余的餐食丢在路中央布施。

      直到那条熟悉的街道出现在眼前,幸芝的心口如掏空般空荡。

      因为修建地铁的缘故,原本道路两旁的桂花树被砍伐,树灵蹲守在枯木桩上悲泣,移栽过来的香樟尚未开化,盘着方寸之地叽叽喳喳。

      泥沙和碎石布满两侧。

      挖掘机和碎石机轰隆作响。

      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有落雨。幸芝眼中的城市沟壑丛生。她小心翼翼挪步,几次三番想要折回时,临平的单位宿舍出现在眼前。

      红砖小楼,隐没在青色的月光下。

      只是一眼,幸芝便已经知道,小宝不在这里。

      院子里积满枯叶,小宝的爬爬垫随意折叠在角落,室内地面积灰,像是很久没住过人一样。

      陈设倒是没变,除了少了她的东西外,小宝的衣物也不在这里。

      幸芝仔细检查了所有角落,确认这里至少半年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她又去了楼上,原本小乔和东生住的房间里如今住了位小夫妻。

      没有。

      隔壁邻居,前后左右,幸芝都去游荡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

      她转身又去了临平的单位,她记得临平的办公室在八楼,靠近阳台的位置,临平曾嫌弃每次同事在阳台抽烟,风一吹全落在他脸上。

      办公室还在。

      那个工位也还在。

      只是上面的姓名牌换了,换成一个叫陈海的家伙。

      幸芝在整个八楼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旁的杂物间里找到了一丝痕迹。

      一张红底白字的条幅。

      恭喜宋临平先生远拓疆土逢山开路。

      临平走了。

      小宝呢?

      幸芝深吸一口气,从烛油里蘸了丁点抹在自己的眼皮上,一时间三条金色丝线由她脚下蔓延。

      一条,是住院调理的母亲。

      一条,是藏在灯下不断抹眼泪的小姨。

      还有一条,穿山越野指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那是幸芝在一个黑夜无法来回的远方。

      她茫然的回到店中。

      阿元站在店门口。

      “没找到?”

      “嗯。他们好像离开这里了。”

      “你知道寻常野鬼托一次梦需要什么代价?”

      “要钱还是?”

      “他们需要来店里吃一万次餐食,好替活人谋取福泽。”

      “一万次,少一次都不算。”

      阿元望着幸芝,也看清楚她眼中的不以为意。

      “天天来就是喽。这不是很简单。”

      阿元叹息道:“错!一旦托梦成功,它要想再走进这家店就像山顶寻一枚果子。它会路过会错过,除非你点了灯笼,亲自给她引路,否则十年内,它再也寻不到这家店。”

      幸芝张大嘴巴。一个个都需要她用灯笼引的话,那她岂不是比牛马还要辛苦千万倍。

      “如果一直找不到会怎样?”

      “等它所有血亲离开人世,无人记挂,它也会消失。”

      “这个规矩也太变态了吧。这明摆着就是两头不落好,谁还敢托梦。”

      “当然,有些特殊的也需要特殊对待。”

      幸芝明白,任何时候总会有些特权阶级。

      “文洋,就是那个小男孩,他想托梦。好像之前您帮过他,可是他就一直出现在店里,不受规矩束缚。”

      “他是横祸,像你一样。”

      “那我可以帮他?”

      “来不及了。”阿元叹口气道:“俗世间只余他双亲,他们也撑不住十年。”

      幸芝愣住。

      所以,即便托梦成功,十年内他的父母会死,文洋还是会消失。

      永远的诀别。

      幸芝捂住嘴。

      一整天她都学着阿元的样子坐在屋梁上。

      等到日落,维持营业。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便会陪着文洋出现在那个小院。

      如阿元所说,文洋的爸爸身患胃癌,他若离世,文洋的母亲撑不了多久。所以即使幸芝逼着文洋多吃一碗,也远远凑不够一万。

      “阿元,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家人就永远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阿元,我想帮帮他。这个数量能不能少一点,或者干脆我您把方法交给我,我免费给他弄。”

      幸芝的热心肠像极了推销保健品的小年轻,满眼赤忱满心算计。

      阿元微眯着眼,不知从何处顺来的竹椅慢慢摇着。

      “也不是没有办法。”

      “请您赐教。”

      “相比托梦,你不如给他们织一个梦,条件是一窝端全部带走。好处是无免费。坏处嘛,只要有一个人不肯,这桩事都办不成。”

      “织梦,怎么织?”

      “看苦主喽。全凭个人喜好,但逻辑要顺畅,能叫每个人心满意足。死的活的都得满意。”

      于是,文洋再次出现在店里时,幸芝便将此事告诉他。本以为他会欢喜,却不料他连连摆手。

      “不行,我不同意。我消失没什么的,他们忘了我还能有下辈子,也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们就这样消失。”

      “你要不要问问他们的意思?”

      少年仍是摇头。

      相比他一个人默默消失,他更怕连累双亲。

      幸芝却不这么认为,或许,在文洋父母眼中,他们更愿意在这一生结束前见一见自己的孩子。

      幸芝决定亲自去问。

      阿元有意教授,便提议随她一起。

      仍是那扇玻璃窗,生锈的钢筋铁窗上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文洋的父亲正在将一杯牛奶放在堆满文稿的书桌上。

      妇人忽然抬手一挥,玻璃杯落地稀碎,牛奶更是溅了一地。

      他叹了口气,躬身去清理。

      妇人忽然扬起巴掌恶狠狠砸在对方头顶,男人避之不及,吃痛得双膝跪地,掌心压在玻璃渣上,瞬间浸出血丝。

      妇人眉心微跳,脸上的恶意丛生,她怒视着男人道:“又想给我下毒是不是,把我毒死就没人阻止你领那笔钱了是不?郑国丰!你亏心不?啊?那笔钱你花得下去啊!那是你儿子用命换来的!要不是你,你……”

      妇人气极,整张脸涨得赤红一片,她压着胸口将喷薄的怒意全化在指尖。

      像无刃的匕首,狠狠的掐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也不闪躲,只是固定着妇人的身子,小心翼翼满眼悔恨。

      这些年,她哪里还有多少力气。

      否则她早就拿着刀斧去劈去砍,何必抑郁伤身窝在这里翻这些毫无意义的文书。

      直到妇人力竭,翻着白眼晕了过去,郑国丰才轻手轻脚将人放回床上。

      未几,从外屋取来针剂缓缓推入妇人血管中。

      妇人微簇起眉头,昏睡中似乎难耐苦痛。

      幸芝去看了眼药瓶回来告诉阿元。

      不是毒药,只是一些营养剂和葡萄糖。

      男人在床边坐了会儿,掌心的血已经凝固,清扫干净地上的碎玻璃后,他又不放心用手仔细摸索了一片。

      熄灯,关门。

      男人在灯下冲洗着伤口,撒了些云南白药,用餐巾纸包了两层,餐桌上的闹钟响了。

      到他吃药的时间了。

      幸芝看了眼闹钟,是学生用的计时钟。

      男人吞了十来种药丸,在熄灯的客厅长坐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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