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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青悟斜倚在洞壁微凉的阴影里,双臂环抱,目光如针,细细描摹着江琉璃的变化。

      她身上那触目惊心的灭世之莲纹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正一寸寸沉入皮肤之下,只余下极淡的、如同烟痕般的暗影。

      紊乱而狂暴的气息也终于平息,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宁静。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猩红迅速褪去,恢复成往日的清亮。

      “好了?”青悟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微微绷紧的肩线泄露了他并非全然的轻松。

      江琉璃试着动了动指尖,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起来的、虽不算澎湃却足够稳定的力量,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经历风暴后的沙哑:“嗯,还算可以了。”

      青悟嘴角一勾,那点担忧立刻被熟悉的戏谑取代。他向前踱了两步,歪着头,目光饶有兴致地锁住江琉璃的脸,仿佛要在上面凿出个答案来:“这下,总该能告诉我了吧?那个让你以身献祭的男人,是你什么人?过命的朋友?失散的亲人?还是……”他拖长了调子,笑容变得促狭,“嘿嘿,你倾慕之人?”

      这直刺心窝的一问,毫无征兆。江琉璃呼吸一滞,脸上瞬间腾起一片滚烫。

      杨小邪……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她从未得到过他明确的回应,那层模糊的薄纱,始终隔在中间。念头纷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她只能下意识地避开青悟灼灼的目光,带着几分被戳破心事的狼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管……管你什么事呀!八婆公!”

      这副情态,这声娇嗔般的反驳,落在青悟眼里,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他心中“啧”了一声,暗道果然。这丫头,怕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搁这儿演独角戏呢。他脸上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笑容愈发灿烂,简直像个发现了有趣新玩具的孩子,只差没搓着手催促“快说快说”。

      江琉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口怦怦直跳,指尖都微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份被窥探的慌乱,索性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一点温润的光晕自她掌心悄然浮现,迅速凝聚。那块万物之灵的灵石静静悬浮,通体流淌着温煦柔和的光芒,如同蕴藏着一泓流动的月华。然而,这纯净的光晕之外,一道极细却异常凝实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缠绕其上,形成一圈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着灵石磅礴的灵力,不让其有丝毫外泄。

      江琉璃的目光落在那一圈不祥的黑纹上,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试探,轻轻触碰上去。

      嗡——

      那黑纹仿佛被瞬间惊醒的活蛇,猛地一颤!随即,如同冰雪消融,又似锁链寸断,一圈圈黑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幽光,又在瞬息间无声地崩解、消散。

      灵石内蕴藏的庞大灵力如同挣脱了堤坝的洪流,骤然喷薄而出,纯净而磅礴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将两人所在的空间照得纤毫毕现,连青悟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光芒渐渐收敛,灵石依旧悬在江琉璃掌心,只是那层束缚彻底消失,它变得通透无瑕,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润气息。

      “果然……”江琉璃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指尖轻轻拂过灵石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悸动,“这感觉没错。它本该是我的。”她眼神微凝,带着一丝自嘲,“之前它就藏在我家云泽洲的湖底,离我那么近……我竟毫无所觉。看来,全是拜这鬼画符似的黑圈所赐。”

      “啾——!”

      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鸣叫响起。

      角落里,那团缩着的小麻雀——或者说,那只本质是白色朱雀却因灵力过度流失而形貌狼狈的小家伙——终于确认了主人的安然无恙。

      它扑扇着几乎看不出朱雀神威的、沾满尘土的翅膀,颤颤巍巍,如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落叶,艰难地飞了过来,一头扎进江琉璃的怀里,小脑袋在她衣襟上蹭了又蹭,发出细碎的、委屈又依恋的呜咽。

      小藤见到这个争宠的玩意,竟然这么溜须。也闪电般的几乎同时窜到江琉璃的手腕上,亲昵地缠了几圈,化作一只碧玉般剔透的藤镯,叶片还示威似的抖了抖,对着江琉璃怀里的小麻雀方向。

      “好了,好了,两个小东西,别闹了。”江琉璃失笑,眼中漾满温柔。她低下头,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麻雀尖细的喙,“这次啊,多亏你了,小家伙。”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感激,“要不是拿灵力鼎立相助,让他们以为我是那个界主!我们几个,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小麻雀顿时眯起了黑豆似的眼睛,脖子努力向上抻着,小小的胸脯也挺了起来,一副“没错,就是我!快夸我!”的骄傲模样,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灰扑扑、毛茸茸,活脱脱一只营养不良的麻雀幼崽。

      江琉璃看着它这努力挺起胸膛的样子,心底又软又涩。

      真不是她故意要叫它“小麻雀”,眼前这模样,杂毛、瘦小、灵力微弱,哪有一丝传说中朱雀神鸟的威仪?分明就是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可怜雏鸟。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依旧倚在石壁边、一脸“麻烦离我远点”表情的青悟:“青悟,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一趟凤族的幽暄族地玩玩?”

      青悟一听,眼皮都没抬,目光扫过江琉璃怀里那只努力挺胸的小麻雀,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啧,虽说这小东西歪打正着帮了大忙,但你要报恩也忒麻烦。它缺的不就是灵力么?你直接把你身上多余的灵力渡给它一些,助它恢复本源,不比什么都强?何必千里迢迢跑那鸟不拉屎的幽暄族地去?听说那地方,大门常年焊死,里头的凤凰们一个比一个鼻孔朝天,傲得跟什么似的,我可受不了那气。”

      他撇着嘴,满脸写着“拒绝”两个大字。这次出来本就是偷溜着历练,结果倒好,现在跟那头凶悍的人鱼结下了死仇。

      要是被族里那些老古董知道他在外面惹下这种祸事……青悟打了个寒噤,光是想想长老们暴跳如雷的脸,他就觉得回去的路怕是荆棘密布。

      现在还要主动往更排外、更护短的凤族地盘上撞?万一被他们误会是觊觎这小白雀,甚至污蔑是他们物族拐带了人家幼崽……青悟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内心疯狂呐喊:不去!坚决不去!打死也不去!

      江琉璃早料到青悟这副怕麻烦的德性,轻叹一声。

      她抚摸着怀里小麻雀稀疏的羽毛,语气沉凝下来:“没那么简单。这小家伙,在玄海秘境深处就被那些贪婪的凶兽盯上了,它们像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它的灵力本源。当初禁锢它的那个光球,看似囚笼,实则也是一种保护,勉强维持着它最后一点生机,不至于被吸干而死。”

      她的指尖带着怜惜,轻轻梳理过小麻雀杂乱的绒羽,看向青悟的眼神带着无奈,“哎,要不是当初听某人信誓旦旦说那是个无主的好地方,我也不会那么莽撞……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追踪的法阵印记。要是真被查到了……”

      江琉璃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苦恼,抬手揉了揉额角:“完蛋了,我们俩怕是要被挂上玄海和凤族的双重追杀令了。嗯,似乎是整个昼神宇宙吧,我毕竟还假扮了界主。”

      “喂!”青悟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指着江琉璃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好心救你,你倒打一耙,还想拉我一起背这口黑锅?!怪不得那个叫顾羽川的家伙骂你!我看他骂得对!简直骂得太轻了!”他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江琉璃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所谓表情,任由青悟的怒气值飙升。等他喘着粗气,声音稍歇,她才慢悠悠地踱到他面前。

      “青悟大哥——”她脸上瞬间堆起甜得发腻的笑容,声音也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十二分的讨好,“你看,我肯定是要带小藤一起去的你知道的,我毕竟还是那么弱,要是遇到危险,肯定是小藤来帮我。小藤都去了,你忍心让它独自面对凤族那些老顽固吗?”

      她眨巴着眼睛,努力挤出真诚的光芒,“我不求你帮我打架,就帮我照看照看小藤,好不好?它还是个宝宝呢,弱小可怜又无助……”话音未落,手腕上那碧玉藤镯立刻叶片一耷拉,整根藤蔓都透出一股“我好虚弱”、“我好娇嫩”、“风一吹就倒”的可怜劲儿,软趴趴地贴在江琉璃腕子上,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青悟:“……”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内心一万头神兽咆哮着奔腾而过。

      【这他娘的是噬魂藤!就算还没成年,它也是凶名赫赫、能生吞魂魄的噬魂藤啊!装什么柔弱小白花?!还有你江琉璃,刚生龙活虎地收了万物之灵,你那小藤就虚弱了?这戏演给瞎子看吗?!】

      咆哮归咆哮,理智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怒火。青悟盯着那根“虚弱”的藤蔓,一个冷酷的念头浮现:万一……万一这世上仅存的、活生生的噬魂藤,真在凤族那鬼地方出了点意外,就此绝种……那他青悟,可就成了物族千古罪人!

      族里那堆烂摊子,那些等着他回去受审的破事,还指望靠带回这宝贝藤蔓将功折罪呢!

      这念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呼吸一窒。

      他瞪着江琉璃那张写满“计划通”的笑脸,又看了看她手腕上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噬魂藤,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好……吧!但是——”他猛地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去完凤族那破地方,你必须!立刻!跟我回一趟物族!让我把噬魂藤带回去!否则一切免谈!”

      “成交!”江琉璃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逝,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快活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挠了挠手腕上小藤的叶片,无声地传递着胜利的喜悦。
      青悟的目光却还死死黏在江琉璃虚握的手上。万物之灵灵石的光芒虽已收敛,但那温润的余韵依旧萦绕不散。
      他眉头紧锁,带着十二分的不解:“喂,我说,这宝贝疙瘩,你不赶紧把它炼化了,彻底恢复你的本源缺失的灵力?还捏在手里玩什么劲儿?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仇家不够多?”

      江琉璃摊开手掌,灵石静静躺在掌心,光华内蕴,温润如水。她凝视着它,眼神复杂,最终却只是轻轻合拢五指,将它收归体内。

      “这东西……”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它确实源自于我,但我感觉……它似乎已为自己选定了真正的主人。”她抬起头,望向洞外深沉的夜幕,目光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况且,我现在已经好多了。物归原主……或许才是它真正的归宿。”

      青悟撇撇嘴“随你便。反正这东西谁拿到都一不一定是个宝”毕竟没有实力的人拿到它如小孩过闹事一般。让人垂涎。

      江琉璃会心一笑“放心啦。肯定是它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的!我先离开一下”

      江琉璃的身影刚刚消失于扭曲的空间裂隙,青悟的咆哮还在空间嗡嗡回荡:“江琉璃!你给我回来解释清楚!姬奴冢的撕裂空间你什么时候——!”

      狂怒的尾音被彻底隔绝。

      而此刻,万万里之外,幽暗的殿堂内,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一道口子。江琉璃一步踏出,脸上还带着恶作剧得逞般、几乎要溢出眼眶的灿烂笑意,肩膀因压抑的笑而微微耸动。

      “噗……哈哈哈……”想到青悟那张瞬间凝固、写满“见鬼了”的震惊面孔,她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笑了好一阵,她才扶着腰直起身,眼角还挂着笑出的泪花。视线聚焦,正对上一双如临深渊、充满警惕与审视的暗红色眼眸。

      是闫狱。

      他像一尊凝固的暗影,站在阴影边缘,周身气息沉凝,一只手已悄然按在腰间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骨刃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江琉璃这突兀的现身方式,绝非访客该有的礼节。

      笑声戛然而止。

      江琉璃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从容得如同只是推开自家房门。

      她径直无视了闫狱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警惕目光,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精准地落在一张看起来最舒适的石椅上,施施然走过去,坐了下来。

      坐下后,她才像是刚想起正事,手腕一翻,掌心向上。那块温润如玉、内蕴星河的万物之灵灵石凭空出现,被她随意地、如同丢一件寻常玩物般,抛向阴影中的闫狱。

      “喏,给你。”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我用完了。嗯,对了,”她像是补充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上面那个烦人的黑圈封禁,我也顺手帮你解开了。不用谢我哦。”

      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光弧。

      闫狱几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接住。灵石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就在触及他掌心的刹那,灵石仿佛拥有了生命,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满足叹息般的嗡鸣。

      它不再像被顾羽川强行剥离时那样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反而如同倦鸟归巢,化作一道温润如水的流光,主动而轻盈地没入他的眉心,瞬间沉入他神识的最深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而温和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之前因强行剥离而残留的、灵魂深处细微的裂痕,在这股力量的浸润下,正以惊人的速度弥合、温养。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滋养与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驱散闫狱心头的疑虑。他紧锁着眉头,暗红的眼眸锐利地钉在江琉璃那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上。这少女行事诡谲,力量莫测,归还如此重宝却轻描淡写……她到底图谋什么?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琉璃?”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准确叫出,少女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好奇:“哦?师兄跟你提起过我呀?”

      闫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是杨小邪要找的人。

      他缓缓踱步,在江琉璃对面另一张石椅上坐下,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中的审视并未减少分毫。

      江琉璃歪了歪头,看着闫狱那张写满“不解”和“怀疑”的脸,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好吧好吧,”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真拿你没办法”的意味,“看来得把话掰开揉碎了说。这万物之灵,”她指了指闫狱的眉心,“按道理,或者说按很久很久以前的归属,它应该算是我家的东西。嗯,曾经是我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现在嘛……它告诉我,它已经认主了。”她耸耸肩,语气恢复轻松,“所以咯,我觉得还是尊重它自己的意愿比较好,物归原主,完璧归赵。这个解释够清楚了吧?”

      闫狱沉默地听着,感受着神识深处那枚灵石传递来的、清晰的、带着认同感的微微悸动。她说的是真的。

      灵石本身在印证她的话。

      可正因为如此,巨大的荒谬感才更加强烈。一件能开辟世界、拥有无尽伟力的创世之宝,她就这么轻飘飘地还了回来?是因为灵石易主后她无法使用?

      还是……这看似慷慨的归还背后,藏着更深的、更可怕的图谋?

      他眼底深处那抹不信任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江琉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悦瞬间爬上她的眉梢。她好心好意,甚至算得上“忍痛割爱”,竟换来如此猜忌?

      “啧。”她发出一声不耐的轻啧。白皙的手掌随意地朝闫狱的方向一伸。

      嗡!

      刚刚才融入闫狱神识、带来无尽滋养的万物之灵,竟像听到了不可违逆的召唤,瞬间脱离他的识海,化作一道流光,无比温顺地重新落回江琉璃的掌心,光华流转,仿佛从未离开过她。

      “你爱信不信!”江琉璃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这东西,骨子里刻着我的印记!它属于我!”

      她指尖摩挲着灵石光滑的表面,眼神睥睨,“我的记忆虽然破碎,但这点绝不会错。而且,我隐约记得,这样的‘小玩意儿’,我好像不止一个。”她语气陡然变得随意而危险,“所以,给不给你,对我而言,真的无所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拿走。”

      灵石在她掌心微微跳动,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谁才是它真正的主宰。

      这一次,万物之灵的离去,与顾羽川那一次生拉硬拽、几乎将他灵魂撕碎的掠夺截然不同。它是心甘情愿地离开,没有带来一丝痛苦,只有一种清晰的、源于本源的顺从。

      巨大的落差和那少女眼中毫不作伪的、带着上位者漠然的不悦,让闫狱瞬间清醒。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没有!不是不信!”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几分复杂,“我只是……不解。如此重宝,蕴含开辟世界之伟力,你竟能……说不要就不要?这超出了常理,难免引人猜疑。”他坦诚地说出了心底最大的困惑。

      江琉璃撇撇嘴,那份不悦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的残忍。她把玩着手中的灵石,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石壁,投向无尽虚空。

      “创造世界?”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厌倦,“我不喜欢。太麻烦。我更喜欢的……”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灵石光滑的表面划过,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裂痕一闪而逝,又瞬间被灵石自身的柔光修复,“是毁灭。”

      她抬起眼,直视闫狱暗红的双眸,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清晰地映出闫狱微缩的瞳孔。

      “自己的东西,凭什么给外人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偏执,“我若是界主……”她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妖异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会先毁灭我自己的宇宙。”

      闫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点亮的共鸣!那是一种蛰伏于黑暗深渊、对现有秩序与“存在”本身的终极叛逆!

      “为什么?”闫狱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因为,”江琉璃回答得异常简洁,带着看透本质的漠然,“只要有人,有生灵存在的地方,就必然会有争斗,有贪婪,有背叛,有永无止境的掠夺和厮杀。他们占着我的地方,用着我的力量,最后……”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还要抢我的位置。无趣,且……恶心。”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她从未对杨小邪吐露过半个字。因为师兄从小就教她,要“学会爱”。她学了,也似乎懂了一些——那是一种极致扭曲的占有:她深爱杨小邪,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但这爱的前提,是杨小邪永不松开她的手。若有一天他放开了……

      江琉璃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毁灭野兽,仿佛在无声咆哮。那么,她心底这片早已荒芜冰冷的宇宙,将再无顾忌,重归混沌。

      她忽然收敛了那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目光落在闫狱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欣赏的打量,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不过嘛,我很喜欢你的狱界。”

      她甚至笑了笑,“它看起来……挺好玩的。看着它一点点成长起来,我也蛮期待的。”

      【毕竟往后自己真要灭世了,这些亡灵也算另有个去处,不至于彻底消散于虚无。虽然……真有那一天,我的目标,是让所有存在,包括亡灵,都归于彻底的寂灭!】这后半句的冷酷宣言,被她完美地封存在心底。

      闫狱没有听到她心底的最终审判,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对“狱界”这个概念的欣赏,以及那份……同类的气息!一种对现有规则不屑一顾,渴望摧毁某种全新秩序的共鸣!

      他低下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呵呵……”这笑声并非嘲讽,而是一种找到了同路人的、奇异的释然与兴奋。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点燃了两簇幽暗的火焰,驱散了所有疑虑,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坚定的认同。

      “那么,”闫狱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接纳,“欢迎你的加入。”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在两人心照不宣的目光交汇中无声流淌——欢迎加入这颠覆秩序的行列,未来的……界主大人?

      就在这一刹那,闫狱的双眼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有滚烫的烙铁直接印在了眼球上!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世界在他眼中已彻底改变!

      万物之灵解封后磅礴的本源之力,终于彻底激活了他血脉深处沉睡的天赋——阎魔眼!

      视野中的景象瞬间剥离了所有表象的皮囊。石壁不再是石壁,而是流淌着矿物精魂的脉络;空气不再是虚无,而是交织着无数细微能量流的光带。而坐在他对面的江琉璃……

      闫狱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

      那是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最深邃的黑暗构成的“存在”!她的“形体”无边无际,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暗面。无数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黑色粒子,正从她这具黑暗之躯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悄无声息地融入四周的虚空,渗入脚下的大地,甚至……飘向无尽的星海。

      那不是灵魂的形态!

      那是……一个正在呼吸、正在缓慢释放其本质的……宇宙雏形!或者说,是“灭”的源头!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闫狱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就是万物之灵曾经的主人?这就是她口中“曾经拥有不止一个”这种至宝的真相?她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界”?

      江琉璃对自身本质的暴露毫无所觉,更不知道闫狱那双新生的阎魔眼已经窥见了她最核心的恐怖。她只看到闫狱突然脸色发白,闭眼睁眼后看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复杂到难以解读。

      “喂?看傻了?”江琉璃不满地敲了敲石椅扶手,清脆的声响拉回了闫狱几乎要崩断的心神,“我刚才说正事呢!”

      闫狱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阎魔眼的力量被他艰难地收敛,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复正常。但那庞大黑暗宇宙的幻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你……说什么?”

      江琉璃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重复:“我说,我看过你这刚成型的狱界了。地方是不错,潜力也有,但就是人太少了!空空荡荡,死气沉沉,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嘛,你现在这界域根基还浅,步子也不能迈太大,稳扎稳打是对的。”

      她摸着下巴,眼神若有所思地飘向某个方向,“嗯……我建议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下扩展界域的法阵或者空间锚点。我预感,不久之后,你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又麻烦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可能会人满为患,挤都挤不下哦。”

      她顿了顿,看着闫狱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提高音量:“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想什么呢?”

      闫狱猛地回过神,强行将注意力从那颠覆认知的景象中拔出。他深深看了江琉璃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忌惮,更深处,却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找到了终极“答案”的兴奋。他哑声道:“在听。扩展界域……我会准备。”

      江琉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用手托着腮,长长地、带着点孩子气地叹了口气:“哎……可惜啊,好景不长。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我的‘大名’就要挂满各大界域的通缉榜了。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这小地方喽,你自己多努力吧。”

      闫狱皱眉:“通缉?为何?”

      “为什么?”江琉璃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冷意,“你以为姬奴冢那些人为什么灰溜溜地跑了?真以为是被打怕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得意,“那是因为,我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他们一直在找、又无比惧怕的那个‘存在’啊!”

      她眨眨眼,笑容灿烂又危险:“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最想得到的那个‘猎物’。谁知道呢?反正,假冒‘界主’这口锅,我大概是背定了。”她耸耸肩,一脸“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假冒界主?

      闫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抱怨”着自己假冒身份的少女,脑海中却清晰地回放着阎魔眼中看到的那个庞大无边的黑暗宇宙本体。

      假冒自己?您可真是……谦虚得惊天动地啊!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点破这荒谬绝伦的“假冒”说辞。阎魔眼带来的新视角让他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真相,也让他明白,眼前的少女或许自己都尚未完全认知到自身的本质。

      这万物之灵解封后赋予他的能力,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也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江琉璃将这至宝归还,是何等不可思议的……“损失”。他为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值。

      等等!万物之灵!解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闫狱混乱的脑海!

      解封后的万物之灵,拥有如此浩瀚的创生与滋养之力,甚至能温养他受创的灵魂!那么……它能不能……解除石化?!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点燃了闫狱眼中所有的光芒!什么黑暗宇宙,什么假冒界主,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你……?”江琉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失陪!”闫狱只丢下这两个字,身影已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出了石室!目标明确,直奔殿堂深处,那间被重重守护、弥漫着悲伤与死寂气息的密室——那里,沉睡着被顾羽川的石化诅咒所封印的,他最重要的五名大将:杨紫目、银笑刀、金丛林、幻倾世!

      江琉璃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撇撇嘴,倒也没阻拦,反而饶有兴致地重新拿起桌上的一个骨杯把玩起来,仿佛刚才谈论的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密室内,光线幽暗。只有幻倾城一人。

      她背对着门口,纤细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孤寂。她手中拿着一块浸润了魂泉水的柔软丝帕,正无比专注、无比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面前一尊冰冷坚硬的石像——那是银笑刀的轮廓。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擦拭的不是石头,而是爱人沉睡的脸庞。每一次擦拭,都倾注着无声的祈祷和绝望中仅存的希望,渴望能拂去那诅咒的尘埃,唤醒沉睡的生机。另外四尊石像,杨紫目、金丛林、幻倾世,还有一尊身形略小的,都静静矗立在旁,如同沉默的墓碑。

      沉重的石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幻倾城惊愕回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写满疲惫与悲伤:“主上?”

      闫狱没有回应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银笑刀的石像上,一步踏入密室。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动作,他直接盘膝坐在了四尊石像的中央。

      嗡!

      解封后的万物之灵,在他识海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浩瀚如星海的生命创生之力,被闫狱的神识疯狂地引导出来!

      他双手抬起,十指如莲花般飞速结印!每一个印诀都无比繁复、古老,牵引着狱界本源的力量与万物之灵的创生之力交织、共鸣!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密室,不,是整个狱界的核心区域,都开始微微震颤!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符文锁链,它们环绕着四尊石像,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如同远古的祷言!

      “以狱界之名,引万物之灵!”
      “破虚妄之锢,还血肉之躯!”
      “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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