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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背叛 ...

  •   狱界没有真正的白昼,只有昏暝与更深的昏暝交替。所谓的“湖心小筑”,不过是江群用强横力量在望江城中心硬生生开辟出来的一片扭曲空间,移植了些早已适应狱界晦暗环境的异种草木,挖了个人工死水潭,再于潭心用惨白骨材搭建起一座亭阁,聊以慰藉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早已扭曲的念想。

      潭水粘稠如墨,泛着不祥的绿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败花香,与狱界无处不在的硫磺腥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

      江群屏退了所有侍卫,独自穿过架设在黑水潭上的窄窄骨桥。她的步履依旧沉稳,猩红袍服的下摆拂过惨白的桥面,留下细微的摩擦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袖袍深处,那只骨白的药盒如同活物般散发着阴冷的、带着药气的寒意,紧贴着她的手腕内侧,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像是在被那东西冰冷地吮吸。那寒意顺着血脉,一路侵蚀到心尖。

      亭阁内,光线被刻意调得柔和了些。一个纤细的身影倚在雕着诡异兽纹的窗边,正望着窗外死水潭里升腾的、稀薄扭曲的绿气发呆。她穿着一身过于素净的月白长裙,与这狱界的污浊格格不入。

      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颊边。听见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来。

      是江琉璃。那双曾经清澈如琉璃、映着云泽洲湖光山色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空茫的雾霭,如同蒙尘的宝石,倒映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只是在看到江群身上那抹刺目的猩红时,那空茫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本能般的瑟缩,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小群。”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依赖和茫然,仿佛这是她认知里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江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痛,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名为“女帝”的欲望烈焰灼烧殆尽。

      她脸上堆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走到亭中的石桌前坐下。石桌冰冷,桌面刻满了镇压魂魄的阴毒符纹。

      “小姐”江群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如同在哄一个真正的孩子,“外面风大,别总在窗边吹着。”她伸手,将一只带来的、样式精巧的玉壶放在石桌上,又取出两只同样质地的薄胎玉杯。

      壶里是刚沏好的茶,热气袅袅,竟带着一丝狱界罕见的、清雅的香气,瞬间冲淡了些许亭内浑浊的空气。这是她耗费大代价,从某个濒临灭绝的小世界搜刮来的“净灵花”,香气足以安抚躁动的魂魄——此刻,却是最完美的伪装。

      江琉璃顺从地离开窗边,坐到江群对面。她的目光落在江群摆弄茶具的手上,带着一种懵懂的好奇。

      江群提起玉壶。壶嘴细长,倾倒时水流如丝,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轻响。琥珀色的茶汤在薄胎玉杯里轻轻荡漾,清澈透亮,映着亭内幽暗的光线,竟显出几分纯净的诱惑。那清雅的香气更浓郁了,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尝尝,”江群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江琉璃面前,指尖不着痕迹地在杯沿拂过,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我记得小姐跟少爷都是很爱喝茶的。这是新得的茶,很香。”她的声音依旧柔和,目光却紧紧锁在江琉璃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江琉璃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杯茶。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她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那空茫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闪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细微到难以捕捉。

      她轻轻嗅了嗅,那清雅的香气让她空白的表情似乎舒展了一瞬。然后,她缓缓地,将杯沿凑向自己苍白的嘴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亭阁外,死水潭里冒出的绿泡破裂,发出细微的“啵”声。腐败的花香与净灵花的清雅在空气中无声地厮杀。江群袖中的骨白药盒似乎猛地跳动了一下,阴寒刺骨。她放在石桌下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深陷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只缓缓靠近少女唇瓣的玉杯上。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昏暝的光线穿过杯壁,在茶汤里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就在这光晕里,江群仿佛看见了另一幅画面——云泽洲,真正的湖心小筑,夏日午后,蝉鸣聒噪。自己跟小姐一同在湖心小筑百无聊赖的玩弄着那些睡莲。

      “小群你泡的茶真香。”江琉璃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依赖的满足,轻轻响起,打断了那撕裂记忆的幻象。

      杯沿,已经轻轻触碰到了她下唇的柔软肌肤。

      江群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动手!动手!女帝之位!力量!永恒的权力!姬奴冢那双冰冷厌弃的眼睛!无数个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嘶吼。

      可同时小姐她捧着茶杯、毫无防备的信任眼神,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她灵魂深处猛烈地撞击、撕扯!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理智绷断的声音!那只放在桌下的手,痉挛般猛地抬起了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江群内心天翻地覆、那杯致命的茶汤即将倾入江琉璃口中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仿佛整个狱界大地深处骨骼都在呻吟碎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望江城外的方向骤然爆发!不是雷鸣,不是爆炸,而是纯粹力量与意志的野蛮倾轧,粗暴地碾过空间!

      紧接着,是如同亿万头钢铁巨兽同时践踏大地的恐怖震动!轰隆隆——!!!

      大地在哀鸣,整个湖心小筑的亭阁剧烈摇晃起来!石桌上的玉壶玉杯疯狂跳动,杯中的琥珀色茶汤泼洒而出,溅落在刻满符纹的石桌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冒起几缕诡异的青烟!潭水掀起恶臭的巨浪,拍打在骨桥和亭基上!

      呜——嗡——!!!

      沉重、苍凉、带着无边杀伐戾气的号角声撕裂了狱界昏暝的天穹!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个生灵的耳膜和灵魂深处!

      江琉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彻底惊呆,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哐当——!”

      薄胎玉杯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冰冷的石桌边缘,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混杂着剧毒与净灵花香的琥珀色茶汤,连同细碎的玉片,飞溅开来,泼洒在江琉璃月白的裙摆上,也溅湿了江群猩红的袍袖!

      江群猛地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脸色铁青,眼中瞬间燃起被搅局的暴怒和更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松懈?

      她霍然转身,猩红的目光如同两柄染血的利剑,穿透亭阁扭曲的空间障壁,直射向望江城外的方向!

      只见原本昏暝压抑的天际,此刻已被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血色彻底覆盖!那不是云霞,而是一面巨大到无法想象、遮天蔽日的血色大纛!

      旗帜上,用最浓稠的狱界污血和强者骸骨熔炼成的符文,勾勒出一个狰狞咆哮的巨兽头颅——闫狱的徽记!

      那血色旗帜所覆盖之处,连狱界永恒的幽绿邪月都黯然失色,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血红!

      旗帜之下,是沉默的黑色洪流!密密麻麻,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

      那是闫狱麾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狱铁骑”!身披重甲的狰狞梦魇兽喷吐着硫磺火焰,铁蹄每一次落下,都引发小范围的地裂!骑士们手中的长戟直刺苍穹,冰冷的金属光泽连成一片死亡之海。更后方,是影影绰绰、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攻城巨械轮廓!

      一股浩瀚如狱海、冰冷肃杀、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磅礴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城外那血色洪流中汹涌澎湃地碾压而来!

      目标,直指望江城!

      整个望江城,在这突如其来的灭顶威压和号角铁蹄声中,瞬间死寂!随即,无数惊恐绝望的尖啸、嘶吼如同瘟疫般爆发开来!

      “闫…闫狱大人!”
      “黑狱铁骑!是黑狱铁骑!”
      “天啊!阎王大人要杀咱们来了!我们完了!”
      “快逃!逃啊——!”

      混乱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湖心小筑的结界上,嗡嗡作响。

      江群站在亭阁边缘,猩红的袍袖在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铁锈味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爆响,手背上青筋虬结如怒龙。

      暴怒如同岩浆在她眼底沸腾!该死的闫狱!该死的时机!竟敢兵临城下,坏她大事!

      然而,在这滔天的怒意之下,在那被搅局的强烈不甘深处,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卑劣、却又无比真实的松弛感,如同溺水者终于触碰到空气,悄然从她灵魂最阴暗的缝隙里渗出。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绷到极限的心脏,在刚才茶杯碎裂的瞬间,那一下失控的狂跳后,陡然出现的、短暂的……虚脱般的空落。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惊魂未定、裙摆染上毒茶的江琉璃。只是死死盯着城外那遮天蔽日的血色大纛,以及那沉默推进、带来毁灭气息的黑色洪流。

      牙关紧咬,齿缝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城外的号角,再次撕裂长空,带着碾碎一切的宣告。

      骨桥尽头,江群猩红的袍角最后一丝残影也彻底消失在扭曲的空间障壁之后。湖心小筑死寂如墓,唯有窗外粘稠的黑潭水,偶尔冒出一两个无声破裂的绿泡,散发出更浓郁的腐败甜香。

      亭阁内,方才还弥漫的惊惶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江琉璃依旧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月白的裙裾被泼洒的毒茶浸染了一大片诡异的暗黄污渍,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她微微垂着头,散落的乌发遮住了大半脸颊,瘦削的肩膀似乎还在因“惊吓”而轻轻耸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残留着扮演恐惧时留下的细微颤抖。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只受尽惊吓、茫然无助的笼中鸟。

      然而,当最后一缕属于江群的气息彻底远离感知范围,那耸动的肩膀瞬间归于绝对的静止。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散落的发丝滑向耳后,露出一张脸。依旧是苍白的底色,依旧是精致的五官,但那双曾如蒙尘琉璃般空茫的眸子,此刻却像被投入冰湖深处的黑曜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深得望不见底。所有属于孩童的依赖、懵懂、惊惧,如同拙劣的面具被彻底撕碎、丢弃。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极致漠然。

      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是冰面裂开的一道缝隙,渗出彻骨的寒意。一个冷漠到令人心悸的弧度。

      “戏,演得不错。”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幽谷回响,突兀地在亭阁最深的阴影角落响起。那里,光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形成一片纯粹的暗域。

      一道身影从暗域中无声步出。他穿着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青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纹着古怪的树叶纹路,还有那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此刻正落在江琉璃那张骤然变得冰冷而疏离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是青悟。他仿佛一直就存在于那片阴影里,如同亭阁本身的一部分。

      江琉璃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石桌边缘那摊碎裂的玉片和蜿蜒渗入符纹缝隙的琥珀色毒液上。那液体正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腐蚀着古老的石料,冒出丝丝缕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毒药,”青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蚀魂草为主,辅以至少七种能彻底湮灭灵智的秽物,再用‘净灵花’的异香完美掩盖。剂量足够将一头成年狱龙变成只会流涎的白痴。

      好精巧的心思,好狠的手段。”他的目光转向江琉璃,“你早就知道了?”

      江琉璃终于动了。她姿态从容地站起身,仿佛刚才的狼狈跌倒从未发生。她甚至没有拂去裙裾上的污渍,任由那象征着背叛与恶毒的痕迹留在身上。

      她走到那摊毒液旁,微微俯身,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并未触碰,只是悬停在毒液上方一寸处,感受着那阴冷蚀魂的气息。

      “从她拿出那只玉壶开始,”江琉璃的声音很轻,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冰冷,“净灵花的香气太刻意了。狱界这种地方,能弄到真正的净灵花,比弄到弑龙剑还难。她只想用这香气取信于我,却不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她顿了顿,指尖收回,拢入袖中。“更何况……”

      她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看向青悟,里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计算。

      “她以前跟现在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江琉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无关紧要的小事,“人性的贪婪及自私的磁场完全不一样”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摊正缓缓渗入石缝的毒茶污迹上“一个以前弱小的人,突然得到了一股力量,那么她是想占有还是想归还呢?”

      青悟眼中那丝欣赏之色更深了些。他走到石桌旁,随意地踢开脚边一块较大的碎玉片。“所以,你故意受‘惊’,打翻了它。时机掐得正好,就在城外那帮蠢货弄出动静的瞬间。”

      他唇角也勾起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棋逢对手般的冷冽,“利用外力,制造最合理的意外。既避免了饮毒,又让江群无从怀疑,甚至……可能还让她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是老天在帮她做决定?妙。”

      “顺势而为罢了。”江琉璃淡淡道,走到窗边,重新望向那潭死水和扭曲的异种植物,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冷漠,“这外面的兵锋来得突兀,可比我想的计谋更好。乱,才有空隙。”

      “你的记忆?”青悟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的侧脸。

      江琉璃沉默了片刻。窗外黑潭水面倒映着她模糊的轮廓,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复杂的碎片飞速掠过——云泽洲的湖光,湖心小筑的静谧,灵石镇压下弑龙剑的隐隐龙吟……最后定格在杨小邪那张带着几分邪气与不羁、却在她意识模糊坠入黑暗前给予她唯一温暖怀抱的脸庞上。

      那怀抱的温度,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她被药物和灵石剥离封存的意识最外层。

      “记起一些,但不多。”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湖心小筑,灵石,弑龙剑……还有……”那个怀抱,她没有提杨小邪的名字。“灵力随着记忆碎片回归,如同涓滴汇流。不过,足够让我看清一些东西的本质了。”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青悟,眼神里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漠然,“比如人性。自私是本能,贪婪是底色。背叛和掠夺,不过是力量失衡后最顺理成章的选择。江群,她只是遵循了这狱界,或者说这诸天万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而已。”

      青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死寂的亭阁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法则?弱肉强食,确实是法则。但能如此清醒地看着昔日仆从、如今的‘饲主’,一边心怀鬼胎地喂你毒药,一边又被更大的恐惧和更大的野心撕扯煎熬……”

      他踱步到江琉璃身边,与她并肩望向窗外那片象征着江群扭曲执念的污浊潭水,“这份置身事外的冷静,这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的耐心,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江琉璃,你和我想象中那个需要保护的云泽洲大小姐,不太一样,也和我最近一直相处的那个玄海的江琉璃也不一样。那么咱们是不是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江琉璃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这一次,清晰了些许。“保护?”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嘲弄,不知是对青悟,还是对过去的自己。“依靠他人给予的庇护,如同沙上筑塔。”她江琉璃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她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爬在自己身上的新的到的宠物,“力量,需握在自己手中。人心,需看透其本质。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的目光投向望江城喧嚣混乱的方向,那里,闫狱的血色大纛遮天蔽日,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云沉沉压下。城内,江群的气息正如压抑的火山般暴躁升腾。

      “江群以为她掌控一切,将我视为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可以献祭给姬奴冢换取前程的‘容器’。”江琉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姬奴冢撕裂空间而来,视江群如蝼蚁草芥,予取予求。而城外的这个狱界之主……”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冷静的算计光芒,“他兵临城下,看似为捉拿江群,其势却欲鲸吞整个望江城。三者皆有所图,皆视他人为垫脚石。”

      她缓缓转过身,正面迎上青悟审视的目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棋手审视棋盘般的专注和……兴味。

      “乱局已成。棋子皆已入场。”江琉璃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笃定,“就让他们,在这欲望的泥潭里,再挣扎得久一点,再撕咬得凶狠一点。”

      “看着他们为了各自的贪婪和恐惧,在姬奴冢无形的丝线、闫狱的铁蹄、以及江群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野望之间,耗尽力气,互相倾轧……”她微微偏了偏头,一缕发丝滑过她冰冷苍白的脸颊,那唇角勾起的弧度,终于染上了一丝清晰可见的、属于猎食者的残忍兴味。

      “……岂非,比那杯毒茶,更有趣得多?”

      亭阁内,腐败的花香与残留的净灵花香无声绞杀。青悟看着眼前这个褪去所有伪装、显露出冰冷而强大本质的女子,脸上那抹属于同类的、冰冷而欣赏的笑意,终于毫无保留地绽开。

      “确实,”他颔首,声音低沉而愉悦,如同找到了稀世珍宝,“有趣得很。”

      幽绿的光晕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青悟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落在她袖口处——那里,一截毫不起眼的枯藤正悄然缩回,如同受惊的虫豸。

      那藤蔓枯槁扭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褐色,几片蜷曲的叶子边缘焦黑,如同被火焰舔舐过又强行掐灭的残骸。它从黑曜石地板的缝隙里钻出,此刻正试图将自己重新藏匿进阴影深处,动作间带着一种卑微生物特有的瑟缩与惶恐。

      又因为江琉璃身上的万物之灵的灵气不断的想要靠近江琉璃。

      “腐骨藤。”青悟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洞悉的了然。他缓步走近,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那截正努力缩回的枯藤上,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它脆弱的外表,直抵其深藏地底的庞大根系网络。

      “狱界最底层、最卑贱、最令人作呕的杂草,根须却如同贪婪的虿虫,无孔不入,能贯穿千里地脉,吮吸着这片腐土最深处的绝望与污秽。”他抬起眼,看向江琉璃,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多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冰冷的探究,“你用它……做耳目?”

      江琉璃没有回头。她只是微微抬起右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截枯藤蜷缩的叶片。那动作不带丝毫温情,更像是在触碰一件传递信息的冰冷工具。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感,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顺着枯藤冰冷的表皮,瞬间涌入江琉璃的指尖,继而如同电流般直刺她的识海深处!无数破碎、扭曲、带着强烈恐惧与压迫感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被蛮横撕裂!布帛粉碎的“嗤啦”声刺穿耳膜!绝对的冰冷!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亿万钧冰山轰然砸落!猩红战袍的身影在王座上瞬间绷紧如待宰的羔羊!暗红护体光晕在绝对的黑暗面前脆弱如纸!恐惧!源自生命本能的、冻结灵魂的恐惧!……】

      【……骨白!毫无生气的骨白药盒!那阴冷的气息如同墓穴深处爬出的毒蛇!冰冷彻骨的声音在意识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蝼蚁的漠然:「让她彻底变成空壳……容器……」……】

      【……猩红战袍在无法抗拒的威压下颤抖!屈辱!愤怒!更深处,那名为“女帝”的毒火在恐惧的灰烬上疯狂燃烧!贪婪的野望撕扯着灵魂!……】

      【……「动手吧,否则你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最后的判决,带着深入骨髓的轻蔑……】

      腐骨藤蜷缩的叶片在江琉璃的指尖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卑微的灵识无法承载那晚降临于血魄殿的、属于姬奴冢的恐怖威压残像,只能将这些烙印在狱界地脉深处的恐惧碎片,通过它那贯穿腐土的根须网络,忠实地、痛苦地传递给它此刻唯一依附的存在。

      江琉璃缓缓收回手指。识海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残像和江群内心剧烈的撕扯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水浸透骨髓般的寒意。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冷得像两颗冻结了万载玄冰的黑曜石。

      “卑贱之物,”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往往听得见这座地狱最真实的哀嚎。”

      她指尖轻轻一捻,一片焦黑的枯叶在她指腹下化为齑粉,散发出浓郁的、属于狱界腐土的腥甜与绝望混杂的气息。“它的根,扎在每一寸流淌着罪孽与欲望的泥土里。血魄殿的基石,也不例外。”

      青悟眼中的探究彻底化为了然,随即涌上更深的、带着棋逢对手般冰冷的欣赏。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死寂的亭阁里回荡,没有丝毫温度。“难怪。难怪你能未卜先知。姬奴冢撕裂空间降临,威压席卷血魄殿,那一刻,整个望江城的地脉都在她无意识散发的力量下哀鸣颤抖。而扎根其上的腐骨藤,便是这哀鸣最忠实的记录者。”

      他踱步到江琉璃身侧,目光与她一同投向窗外那片象征江群扭曲野心的黑水潭,“所以,当江群端着那杯精心伪装、内藏蚀魂剧毒的茶走向你时,你早已洞悉了她袖中骨白药盒的来源,以及她内心被姬奴冢许诺的‘女帝’之位所点燃、又被对你这‘容器’的复杂情绪所撕扯的滔天□□。”

      江琉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洞穿一切、将人心置于掌上反复称量的极致漠然。“人性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巨大诱惑的灼烤。江群的选择,姬奴冢的出现,不过是加速了她内心早已存在的崩解,让她在恐惧与贪婪的泥潭里挣扎得更加狼狈可笑罢了。”

      她微微侧首,看向青悟,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窗外幽绿的光,如同两点跳跃的、冰冷的鬼火,“看着一颗被欲望和恐惧蛀空的棋子,在更大的棋手布下的局里,徒劳地试图掌控自己的命运,最终却只能按照预设的轨迹走向毁灭……”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冰冷的骨雕兽纹,那动作优雅而残忍。

      “这出戏,少了任何一环,都会失了几分味道。包括那杯,”她的视线扫过地上早已干涸、只留下深褐色污迹的毒茶残渍,“注定打翻的茶。”

      青悟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那是一种找到同类的、冰冷而愉悦的认同。“精妙绝伦。”他由衷地赞道,目光再次落回那截已完全缩回地板缝隙、仿佛从未出现过的腐骨藤上,“谁能想到,这狱界最肮脏角落里的卑微杂草,竟成了拨动望江城命运棋盘的那根最隐秘的手指。江琉璃,你的‘眼睛’,比姬奴冢撕裂的空间,看得更深。”

      江琉璃微笑,她到还没有告诉青悟,对于撕裂空间她也会这个事情。

      亭阁内,腐败的花香似乎更浓了。江琉璃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望江城的方向,混乱的声浪夹杂着闫狱铁蹄撼动大地的轰鸣隐隐传来,如同地狱深处奏响的毁灭序曲。

      江群强行稳住因惊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形,悬浮在望江城斑驳的城墙之上,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与那个宛如魔神般的身影隔空对峙。

      罡风猎猎,吹动她精心修饰的衣裙,却吹不散心头那冰凉的恐惧。

      “闫狱!”她扬声,试图压下声音里的颤音,挤出一个楚楚可怜又带着委屈的表情,“你要做什么?我已为了躲避你,像丧家之犬般逃到这灵气稀薄的边陲之地苟延残喘!我安分守己,只求一方安宁,你今日竟还要赶尽杀绝吗?”

      她望着那张曾让她魂牵梦萦、如今却只剩下刻骨恨意的俊美脸庞,心中怨毒翻涌。【难道真要逼我以死谢罪?可我……我明明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高空之上,闫狱黑袍翻涌,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群,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粒尘埃。

      听到她的话,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拙劣的笑话。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望江城深处那座被阵法灵光隐隐笼罩的城主府方向,未曾有半分偏移。

      “你难道不知我为何而来?”闫狱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万载玄冰摩擦,“你以为你带走她,将她藏进这能隔绝神识探查的乌龟壳里,我便寻不到了?江群,你太小觑我了。”

      他缓缓转回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芒如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江群,“我说过,凡与阎乐为伍者,皆为我死敌!而你——”他语气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江群心头,“竟敢将她从我眼皮底下救走!”

      轰隆!

      江群只觉得脑中一声炸雷,识海震荡!阎乐!他知道了!他真的发现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维持不住悬空的身形。
      【是谁?!是哪个天杀的告的密?! 】她心中疯狂咒骂,但此刻追查内鬼已毫无意义,唯一的生路,是让眼前这尊杀神相信自己!

      【稳住!江群,你能言善辩,一定还有机会!】她拼命在心底嘶吼,安抚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该死的,偏偏是这个时候!万物灵石还未完全炼化……】

      她紧攥的拳头松了又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着痛楚强迫自己镇定。脸上瞬间堆砌起最无辜、最恳切的假笑,抬头望向闫狱,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与委屈:“闫狱!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你苦苦寻找的人啊!她当时重伤濒死,我看她可怜才出手相救,若早知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阎乐……”她语气陡然变得“坚定”而“同仇敌忾”,“我定会亲手替你结果了她,绝不留情!”

      这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换个人或许就被她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然而,闫狱的回应,只有更加冰冷的漠视。

      “聒噪。”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随即,甚至懒得再看江群一眼,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遵命!”侍立在他身侧、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银笑刀,眼中嗜血的光芒爆闪。他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嗡”地一声爆发出刺目的银芒!

      没有任何花哨,一道凝练到极致、撕裂空气的恐怖刀罡,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九天银河倒泻,朝着江群当头劈下!刀势之狠,显然是要将她立毙当场!

      “你!”江群惊怒交加,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只剩下狰狞。她不敢硬接,体内那颗万物灵石残存的灵力疯狂涌动,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险之又险地侧身擦着刀罡边缘躲过。凌厉的刀风刮过,将她一缕鬓发无声切断。

      “银笑刀,凭你也想杀我?”江群厉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被灵石灵力撑起的狂妄。她双手结印,数道墨绿色的毒刺凭空凝聚,带着腐蚀空间的“滋滋”声,如毒蛇般反噬向银笑刀。灵石加持下,她的灵力强度确实压过对方一筹,竟逼得银笑刀不得不转攻为守,刀光护住周身。

      “咯咯咯……”一阵娇媚蚀骨的笑声响起,带着惑人心神的魔力。一直冷眼旁观的幻倾城动了。
      她玉指轻弹,无数道细若游丝、泛着迷离幽光的青丝瘴气,如同活过来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缠绕向江群,空气中弥漫开甜腻惑人的气息,意图扰乱其心神,封闭其六感。

      “贱人!休想惑我!”江群对幻倾城早有刻骨“研究”,心中一直将其视为假想情敌,对她的成名绝技“青丝瘴”更是钻研过破解之道。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瞬间清明,同时口中喷出一股腥臭的黑气,那黑气遇到青丝瘴,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暂时阻住了瘴气的侵蚀。然而以一敌二,又被闫狱气机锁定,她压力陡增,险象环生。

      【不能再拖了!必须搏一把!】江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故意卖了个破绽,硬受了银笑刀一道不算要害的刀气冲击,身体如断线风筝般“惨呼”着倒飞出去,方向却正是闫狱悬浮的位置!

      “闫狱大人!我认输!饶命!”她口中凄厉求饶,体内灵力却在疯狂压缩,凝聚于指尖一点,化作一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闪烁着剧毒幽芒的“蚀心针”!借着倒飞的势头,她眼中狠毒之色暴涨,身体猛然在空中诡异一折,如同扑火的飞蛾,直射向近在咫尺的闫狱!

      那根毒针,直取其后心死穴!这是她孤注一掷的刺杀!

      眼看毒针就要触及那袭黑袍!

      “铮——!”

      一声清越激昂、仿佛能撕裂九霄的龙吟剑啸,毫无征兆地响彻天地!

      一道赤金色的恢弘剑气,如同神龙摆尾,后发先至!

      它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柔韧却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斩在江群与闫狱之间的虚空!

      “轰!”

      狂暴的灵力冲击波猛地炸开!

      江群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凝聚的毒针瞬间溃散,整个人如遭雷击,五脏六腑仿佛移位,惨叫着被这股力量强行改变了轨迹,如同炮弹般被震飞出去。

      “噗通!”一声闷响,她狼狈不堪地摔落在地,激起一片烟尘,恰好落在距离出手之人——杨小邪——不足三丈远的地方。

      杨小邪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身龙纹隐现,赤金光芒流转不息。他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盯着地上咳血挣扎的江群,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确认。

      是她!琉璃身边那个那个名叫阿群的贴身丫鬟!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试图刺杀闫狱?! 电光火石间,他认出了这张依稀残留着当年轮廓、气质却已天差地别的脸。

      出于对故主江琉璃的一丝情谊,更不忍见这“故人旧仆”在闫狱面前自取灭亡,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出手,并非助她,而是将这疯狂的刺杀强行分开,至少……先保住她一条性命,问个究竟。

      “杨小邪…少爷?” 江群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这张英俊熟悉的脸。他怎么在这里?还出手……救了我?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难道是小姐派来的?不!绝不可能!那贱人难道发现了?…… 她立刻掐灭这危险的想法,脸上瞬间切换成混杂着惊愕、委屈与“他乡遇故知”的激动,灵力波动刻意显得紊乱虚弱。

      “是你?!” 江群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爬起来,“少爷!你…你还认得我?我是阿群啊!琉璃小姐身边的阿群!” 她刻意加重“琉璃小姐”四个字,如同催动一道无形的符咒,企图唤醒杨小邪对旧主的记忆与情谊。

      杨小邪眉头紧锁。弑龙剑并未归鞘,剑身暗哑的龙纹隐隐流转着赤金光芒,横亘在他与江群之间,也隔开了后方闫狱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

      他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清秀、如今却透着妖冶与刻薄的脸庞,心中疑窦丛生。琉璃身边那个看似温顺的小丫鬟阿群?她怎会孤身在此,卷入闫狱这等凶神的风波?还似乎藏匿了闫狱必杀的目标?

      他沉声问道:“你是江群。只是不曾想,会在此地此境再见。你为何会与闫狱为敌?你口中的阎乐,又是何人?” 他的目光锐利如剑,试图穿透江群精心构筑的伪装。

      江群心中急转:【该死!果然是冲着江琉璃来的!绝不能让他知道江琉璃的事,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对那贱人做了什么!必须利用他挡灾!】她脸上凄楚之色更浓,泪水在灵力催逼下盈满眼眶,这倒不全是演技:“少爷!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阎乐!闫狱…闫狱大人他误会了!我不过是在这望江城寻一处清静地苟活,是他突然打上门来,不由分说就要取我性命!我…我走投无路才…”

      她将“行刺”说成是绝望下的自保,身体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叶,眼神惊恐地瞥向步步紧逼的银笑刀和青丝缭绕的幻倾城,暗中却在疯狂调动体内那颗刚吸收不久的万物灵石残存的灵力,准备遁逃。

      “哼!” 一声极尽轻蔑的冷哼自高空传来。闫狱悬浮于空,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俯瞰蝼蚁的神祇。

      江群?一个跳梁小丑,一个即将被碾死的虫子,不值得他再费半句口舌。

      “拿下。死活不论。” 闫狱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杨小邪,退开。否则,同罪。”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中温度骤降,无形的压力让地面石板都发出细微的呻吟。

      银笑刀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手中长刀“嗡”地一声爆发出刺目银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巨大刀罡撕裂空气,悍然劈下!与此同时,幻倾城十指翻飞,无数道细若游丝、泛着诡异幽光的青丝瘴气,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向江群周身窍穴,惑神之力无声弥漫。

      杀机,如九天寒瀑,倾泻而下!

      江群脸色惨白如纸,她知道闫狱彻底将她视作无物,最后的狡辩机会彻底破灭。她猛地扑向杨小邪,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声音凄厉尖锐:“少爷!救我!看在琉璃小姐的份上!我是无辜的!闫狱他疯了!”

      她再次祭出“江琉璃”这张王牌,心中却在疯狂嘶吼:【快!替我挡住!只要一息!只要逃进城主府启动最后的血遁禁制,利用那半块灵石…我就能活!该死的杨小邪,快动手啊!】

      杨小邪看着江群那张梨花带雨却掩不住眼底算计的脸,又感受到闫狱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两道致命的攻击,心中天人交战:【她的话几分真假?闫狱行事虽狠绝,却极少无的放矢!琉璃小姐…她现在到底如何?这个阿群…为何气息如此驳杂阴冷?】

      “闫狱!且慢!” 杨小邪低喝一声,弑龙剑龙吟乍起,一道赤金色的磅礴剑气后发先至,并非硬撼银笑刀的刀罡,而是巧妙地斩向其侧面薄弱之处,试图将其引偏。

      同时,他左手掐诀,一道凝实的土黄色灵力护盾瞬间在身前凝聚,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青丝瘴气。“此事疑点重重,容我……”

      闫狱对杨小邪的质问置若罔闻,仿佛那声音不过是风中尘埃。他深邃冰冷的目光穿透下方混乱的战局,牢牢锁定在望江城深处那座被重重禁制包裹的城主府核心——那里,有他追寻已久的气息!任何阻碍,皆为虚妄。

      “拿下。” 两个字,如同九幽寒铁碰撞,不带丝毫温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他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予下方纠缠的蝼蚁,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幽暗流光,无视空间距离,裹挟着毁灭性的威压,悍然撞向城主府那被视为“绝对封闭”的禁制核心!目标直指阎乐!

      “遵命!”闫狱麾下,除却已与江群缠斗的银笑刀和幻倾城,剩余的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移位,结成一个玄奥的阵势,牢牢封死了杨小邪所有可能追击或支援的路径。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壁垒,轰然压下。

      幻倾世,幻倾城的双胞胎,立于阵中,看着持剑而立、脸色铁青的杨小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惋惜,轻轻摇头:“可惜了,杨道友。本以为是同道中人……”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遗憾。这份力量,这份气运,本可为己方所用。

      五人中,杨紫目的目光最为敏锐。她心思通透,比其他人看得更远一层。她捕捉到杨小邪方才出手时对江群那一丝源于“故旧”的维护,也看到了他此刻眼中的震惊、愤怒和挣扎。【此人非是存心与我等为敌,恐是被那毒妇蒙蔽利用!】她念头急转。主人闫狱此刻杀意盈天,任何阻挡者皆可杀,但若错杀一个身负大气运、且本心可能不坏的天骄,实为不智,尤其……若能化敌为友。

      “杨道友!” 杨紫目清越的声音穿透肃杀的气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刀兵相见非我所愿!你方才出手,想必是有所误会!此刻主人怒火焚心,只为斩断心魔根源!我劝你暂退一步,待此间事了,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她目光锐利,意有所指地扫向地上正挣扎爬起的江群,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你维护的,是个什么东西?值不值得你为她陪葬?

      杨小邪握着弑龙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杨紫目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混乱的心绪。误会?江琉璃的丫鬟……她为何会变成这样?闫狱的目标究竟是谁?他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气息紊乱的江群,一丝不忍和旧情仍在拉扯着他握剑的手。

      剑尖微微颤动,似有放下之意——他并非嗜杀之人,更不愿卷入这莫名漩涡。

      然而,就在这心神微松、杀意稍敛的千钧一发之际!

      地上那一直表现得惊恐无助、瑟瑟发抖的江群,眼底深处骤然掠过一道比毒蛇更阴冷、比豺狼更贪婪的幽光!那是猎物濒死前反噬猎人的疯狂!

      “就是现在!”

      她体内那颗强行吸纳、尚未完全炼化的万物灵石残骸,被她以秘法不计后果地疯狂催动!一股狂暴驳杂、充满掠夺气息的墨绿色灵力瞬间爆发!

      她身体如同绷紧后弹出的毒蝎,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的已不是毒芒,而是凝结成实质、散发着刺鼻腥甜与灵魂腐蚀之感的墨绿毒爪——噬魂毒心爪!

      目标精准狠辣,直取杨小邪毫无防备的后心命门!她要的不是伤敌,而是瞬间攫取、吞噬对方苦修多年的精纯本源灵力!

      “废物!既然你也帮不了我,那就用你的命和修为,助我逃出生天吧!” 江群尖利刺耳的狂笑声撕破了短暂的平静,那张精心伪装的脸庞此刻扭曲如恶鬼,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与对生存的极致疯狂!

      弑龙剑的威能,杨小邪深厚的修为,在她眼中都成了逃命的绝佳燃料!

      这忘恩负义、歹毒至极的背刺,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小心!” 杨紫目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但杨小邪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快!更狠!

      就在江群眼中凶光乍现、灵力刚刚爆发的瞬间,杨小邪心中那最后一丝源于“江琉璃旧仆”的怜悯与犹豫,已被彻骨的冰寒杀意彻底冻结!

      他并非毫无防备的滥好人!在修真界摸爬滚打多年,他深知人心鬼蜮!尤其是在江群那过于“完美”的表演和杨紫目意有所指的警告之后,他早已在心底对这毒妇设下了重重警戒!

      “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杨小邪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根本不需要完全转身!握剑的右手手腕只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然回旋,弑龙剑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带着焚尽八荒的愤怒与裁决之意,精准无比地斩向那袭来的墨绿毒爪!

      剑锋未至,那股煌煌正气与毁灭性的剑气,已让江群爪上的毒芒发出“嗤嗤”的消融之声!

      同时,他蓄势待发的左掌,早已裹挟着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罡元,如同陨星轰击,毫不留情地印向江群的胸腹!

      这一掌,含怒而发,再无半分留手!

      “你!!!” 杨小邪的怒吼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以及对眼前这条毒蛇的彻底决绝!

      而这一切变故,包括江群那卑劣到极致的背叛,以及杨小邪那凌厉无匹的反击,都被那道已飞临城主府上空、即将撞碎禁制的幽暗流光所感知。闫狱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洞悉一切的嘲讽弧度。

      江群的自私、恶毒与愚蠢,从未超出他的预料。他甚至懒得浪费一丝神识去关注那场闹剧的结局。

      “轰隆——!!!”

      下方,杨小邪的剑掌与江群的毒爪□□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目的能量乱流!

      而上方,那道幽暗流光,已然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狠狠撞在了城主府最核心的、号称能封闭一切的古老禁制之上!

      阎乐,一道近乎透明的魂魄虚影,静静地倚靠在布满古老符文的封禁石屋旁。

      她苍白的面容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来临。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眸,穿透层层空间,清晰地映照出闫狱撕裂禁制、裹挟着毁灭气息降临的身影。

      “哥哥,你来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我不知道,为何你对我有如此滔天恨意。”她微微仰起头,露出纤细脆弱的颈项,仿佛那不是维系魂魄的核心,而是一件可以随意舍弃的物件。“若你执意要我的命,拿去吧。这本就是……你赋予我的第二次生命。”

      作为凡人时,是身为乞儿的哥哥,用瘦弱的肩膀为她挡风遮雨,从野狗口中抢下残羹冷炙;成为亡灵后,亦是哥哥以逆天秘法,强行将她从幽冥边缘拉回。她的存在,本就是闫狱意志的延伸。

      她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魂体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执念,便拿回去吧。】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感笼罩着她。

      闫狱悬停在阎乐面前,周身翻涌的狂暴灵力与杀意,与阎乐那死水般的平静形成了刺目的对比。他抬起的手,凝聚着足以瞬间湮灭魂体的毁灭力量,却迟迟未能落下。那修长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这个背叛自己、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妹妹”,心中翻腾的除了滔天恨意,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刺痛?

      她是他在冰冷世间唯一的血亲,却也是亲手将自己推向死亡的凶手!这份无法容忍的悖逆,必须用她的彻底消散来清洗!

      他的手,带着千钧重负,缓缓伸向阎乐纤细的脖颈。指尖萦绕的毁灭黑芒,触碰到那冰冷的魂体边缘,阎□□明的躯体立刻泛起剧烈的涟漪,仿佛被投入滚烫熔岩的雪花,痛苦让她的魂体都扭曲了一瞬。然而,预想中复仇的快意并未涌上心头,闫狱只觉得胸腔里塞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让他窒息。

      “若有来世……”闫狱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这并非祝福,而是最深的诅咒——他再也不想被这名为“亲情”的枷锁束缚,再也不想承受这被至亲背叛的噬心之痛!

      这句冰冷彻骨的话语,终于刺破了阎乐死寂的平静。她猛地睁开眼,魂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艰难地、仿佛用尽了魂魄中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出:“不…不要!我还要…我还要当你的妹妹!” 那声音里,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孩童般的执拗。

      “噗——!”
      闫狱胸口如遭重锤猛击,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他强行压下。

      【这辈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下辈子还要来?!】
      【果然……你这种存在,就不该有轮回!就该彻底灰飞烟灭!】
      所有的纠结、迟疑,在这一刻被阎乐这句“还要当你妹妹”彻底碾碎,化为最纯粹的毁灭意志!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万载的杀机!凝聚着毁灭黑芒的手掌,再无半分犹豫,狠狠抓向阎乐魂体的核心!

      “轰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望江城上空炸开!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城区,无数建筑在声波中簌簌发抖!连闫狱那足以撼动禁制的威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得剧烈波动,他抓向阎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一瞬!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拖不住人吗?!” 闫狱猛地抬头,眼中怒火滔天!他以为是手下五人及杨小邪引发的动静。然而,当他目光投向爆炸源头的高空时,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望江城上方的苍穹,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无比、边缘燃烧着幽紫色空间之火的恐怖裂缝!裂缝深处,是光怪陆离、星辰湮灭的虚空乱流!而此刻,三道身影,正从那足以吞噬一切的裂缝中,从容不迫地迈步而出!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繁复华丽暗紫色长裙的女子——姬奴冢。她容颜妖异绝美,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闹剧。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落脸颊的一缕发丝,姿态慵懒又危险。

      紧随其后,左边是一位气质冷峻如冰山的青年,顾羽川,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下方,如同在审视自己的领地。右边则是一个裹满苍白布条的少年,肩上扛着一柄造型狰狞、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巨大黑色镰刀——黑鸦!

      镰刀锋刃上流淌的暗红色光泽,仿佛凝固了无数亡魂的哀嚎。

      姬奴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地上气息奄奄、正被杨小邪含怒一剑一掌轰得倒飞出去的江群身上。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轻蔑:

      “啧啧啧……废物,”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个人的耳中,带着戏谑的嘲弄,“交代你办点事,竟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真是……丢人现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臭虫。

      就在姬奴冢话音落下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亘古洪荒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从那道巨大的空间裂缝深处弥漫开来。这股威压并未刻意针对任何人,却让下方激战中的杨小邪、闫狱的五位手下、甚至强如闫狱本人,都感到灵魂深处掠过一丝本能的战栗!

      “哼……”

      一声极其轻微,若有若无地自空间裂缝深处传来。这声音缥缈难辨,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姬奴冢脸上的玩味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妖异姿态。

      【是她!姬奴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辛残存的鱼魂剧烈颤抖,仿佛遇到了天敌!她立即疯狂地收缩、隐匿!强行切断了对杨小邪识海表层的所有感知连接,如同一道受惊的影子,拼命地向杨小邪神魂最核心、

      若是被那个她视为毕生耻辱的“妹妹”姬奴冢看见……那比让她彻底湮灭还要难堪千万倍!

      【躲起来!绝不能让她发现!绝不能!】姬辛的意念充满了恐慌与决绝,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刻骨铭心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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