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睡前故事》闻声渐醒

6、不懂爱的付出型（六）

　　我和池砚分手了。

　　很顺利。

　　意料之中的顺利。

　　我那么了解池砚，太清楚什么样的事最能让她难堪，最能戳到她的痛处。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用这样卑劣的方式迫使池砚和我分开。

　　明明最开始追她的时候，我想要的是对她好，想让她变得比和我在一起之前更加开心。却没想到，之后我给她带来的欢乐远不及我带给她的烦忧。

　　这能叫喜欢她吗？

　　我伤害了薄静瓷，也伤害了池砚。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轻易招惹池砚。

　　我的自私给她们带来了一场狂烈的暴风雨。风暴过后，好似从未改变任何般风平浪静，但我知道，我将无法坦然出现在池砚面前，且这辈子都对薄静瓷问心有愧。

　　薄静瓷对我的信任……

　　大概率永远也回不来了。

　　大学最后一学年，我一边和医生交流薄静瓷的病情，一边顺利完成了毕业答辩。

　　毕业之后，我终于有足够的的时间照顾薄静瓷了。

　　“然后呢？”回忆与现实交织，谢生见我沉默许久，迟迟没展开下文，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与清风擦肩而过，听到谢生这话笑出了声。

　　“谢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薄静瓷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最开始应该是讨厌吧，也有可能是恨；母亲死后，她又像是我把当成了母亲的影子，对我产生了移情作用，拼了命地对我好。我其实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能因为某个人恨我，又因为那个人爱我。”

　　“爱恨同源。”谢生说。

　　“很有意思的说法。”我微微一怔，随即冲着她笑。

　　是啊，爱恨同源……

　　我打心底认同谢生所说的话，但我没办法与事实和解。

　　薄静瓷如果一直都像我小时候那样强烈地恨我，她的所有行为都不会引起我多大的情绪感触。

　　我的心脏也不会因她而剧烈跳动。

　　可她爱我。

　　即便是打上他人烙印的爱，也令我动容。

　　“薄静瓷在母亲走后一反常态，她把我保护得很好，就像豢养一只宠物一样。她不是我认识的姑姑，也不是在母亲面前的薄静瓷。母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我不愿意刺激她，对那些会让她难过的事闭口不提。我以为这样做，她就能通过遗忘慢慢从过去里走出来，但我错了。”

　　薄静瓷变得越发神经质，平日里她没向我表现出来，只是因为那时候营造出了一个无比安全的环境。

　　等到出现导火索，再完美的表象都会瞬间分崩离析。

　　“薄零。”谢生叫了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从你的描述中，我能感觉得到，你姑姑后来真的有在试图控制自己。”谢生说，“她在你大学最开始的时候放任你，我认为不是因为她残存的理智起了作用。”

　　“那是什么？”

　　“是爱。”谢生笃定，“你姑姑就不是个理性的人。因为理智放你离开，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你和薄静瓷都没有接触过，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觉得好笑。

　　我难道不比谢生更了解薄静瓷吗？

　　“薄零，你没有发现，其实你一直都在回避爱吗？”谢生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你似乎不愿意承认你姑姑是真的爱你。或者说，你不认为自己会拥有任何一个人的爱，你的不配得感很强。”

　　谢生的话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沉默地往前走，谢生跟在我身后不再追问，给我思考的时间。

　　不配得感吗？

　　好像真的有。

　　不论是父母、薄静瓷，还是池砚，我从来没想过他们的爱有一天能施舍到我身上。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我用手拍开落在我肩头的树叶，胸口闷闷的，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躁。

　　“薄零，我觉得……”谢生皱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停——”

　　我打断了她。

　　“真的，不重要了。”不论是池砚还是薄静瓷，亦或是死去的父母亲。

　　这些人都不重要了。

　　爱或不爱也不重要了。

　　我究竟是不是不配得感太强更加不重要了。

　　“谢生。”我喉头动了动，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薄静瓷已经死了。”

　　她走之后，不会有人像她那么折磨我，又像她那样爱我了。

　　“所以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真没什么意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