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上》梧桐下的雨

22、第 22 章

　　“他转钱给我了，拿不拿。”小梅的信息突然弹出来，屏幕上冰冷的数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拿呀，有钱干嘛不拿。”小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有点重。她自己也正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包裹着。

　　“不知道，今天是很关键的一天，我今天输得很惨。”小梅的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精疲力尽的颓丧。

　　“怎么了？刚才在教同事。”小秋简短地回应，那股未消的余火让她连打字都觉得费力。刚才那一瞬间，对着同事时几乎要压不住的情绪，让她对自己的坏脾气感到一阵羞耻和懊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

　　“不知道。”小梅的回答依旧简短，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为什么说输呀？刚才在忙。把钱领了，搬家，分手。”小秋试图把话题拉回现实问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等了半天，手机屏幕依旧沉寂，没有小梅的回复。大概是不想说话了吧。小秋今晚一点加班的心思都没有了，被那个同事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明明不是她分内的事，不过是看他进度卡在那里，半天没测完。她自己手上还有一堆活儿呢，可临下班前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发了条信息过去提醒：

　　“今晚加班测完！现在开始到八点半测一个状态，八点开始到明早急熊测必须搞定！加班时把数据同步整理好！”措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发出去后，她反而更烦躁了。

　　下班的路上，城市的霓虹在她疲惫的眼底模糊成一片光晕。回到家，机械地冲了个澡，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掉心里的憋闷。她越想越气——为什么教他做事能把自己气成这样？他自己的项目，测试拖了那么久，还得别人提醒才动？明明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他硬是磨蹭了一周！要是她没讲清楚，他倒是问啊！可他偏不吭声，第一次讲解时该记住的没弄好，不会的也不来问，搞得像给她一个空白文档，让她从头再来！他那破电脑还卡得要命，鼠标转圈都能把人逼疯！模板早发给他了，又不是多高深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她刚才差点当场发飙，嗓门都提起来了——她实在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脾气暴躁的人。

　　洗完澡，重重地把自己摔进床铺，柔软的织物也无法带来慰藉。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拨动：今天没加班，没加班费，一天又白干了。可是加太多也不行，会被上面“关注”的。之前加了二十个小时，算下来有四百块了，刚好够交社保……她盯着天花板，本该是放松享受的独处时光，却被一种挥之不去的低落笼罩着。理智在催促：该起来学习，或者去做点兼职聊聊天赚钱。但身体像灌了铅，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姐姐打来的未接语音通话，她有点意识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合上。没想到，竟真的睡了过去。

　　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她就惊醒了。揉揉眼睛，带着残留的倦意，她还是打开了工作软件，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你有钱了？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小秋给小梅发去信息，隔了这么久没联系，她对小梅那边的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

　　“人生耻辱。你把钱拿着。”小梅回复道，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小秋点了收款。她确实需要钱，转账时可能很爽快，但每次收钱，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像是占了别人便宜。

　　“离开吧，要不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小秋真心劝道，她太清楚情绪对身体的影响。

　　“我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极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人生怎么成了这样子了？”小梅的问题像一连串沉重的叹息，砸在屏幕上。

　　“不是的，只是看错了人，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什么坏人。”小秋连忙否定，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人生耻辱。”小梅固执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被它深深烙印。

　　"没事，别人都是不可靠的。没有他也有别的人。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坏和单纯的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没有权力，没有钱。任何人都不回尊重你的！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呢？而且你的性格，根本花不了别人的钱，只能自己拼命挣、自己存。自己买个房子，养养花，就算以后不结婚了，也有个安身立命的退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老理儿不会错。"

　　“我们并不贫困。”小梅微弱地辩解。

　　“他性格真不行！你就是看错人了！找个老实本分的不行吗？非要找个那么好胜的？说到底，还是你不够有钱。你要是有个几百万傍身，哪还会有这些烦恼？他的钱是他的，说收回就收回。誓言？那玩意儿只在相爱的时候才算数！”小秋的话直白而犀利。

　　“所以呢？”

　　“所以不要相信！永远也别信！”小秋斩钉截铁。

　　“他把钱给我，是想没有负罪感吧。”小梅似乎看透了一点。

　　“没错！我也是这样的人，最怕欠人情，不想内疚。给你你就拿着，别跟他客气！”小秋毫不掩饰地承认了这种心理。

　　“我不搬！是他亏欠我的！”小梅的倔强又上来了。

　　“你不想分手吗？可是……怎么办呢？我也没法给你变出一个你喜欢的人来。感情这东西，说没就没了。就因为你太重感情，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渣女，才会这么痛苦！但他这个人不行，真的，赶紧撤退是上策！”小秋苦口婆心。

　　“为什么？”小梅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委屈。

　　“他还没结婚就敢这么对你，以后要是家暴了怎么办？结了婚只会变本加厉！”小秋说出了最坏的担忧。

　　“为什么…我认真对待感情就会这样？”小梅的声音带着颤抖。

　　“因为你遇到的人不对！你会遇到很多人，形形色色，性格天差地别。其实我觉得我的性格跟你有点像，我也容易生气，特别是对亲近的人。就前天吧，我刚跟我男朋友说完分手。”小秋试图用自己的例子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

　　“嗯，人生耻辱。”小梅仿佛只抓住了这个词。

　　“我男朋友至少从没对我发过脾气。所以你看，从来就不是你的错！”小秋强调。

　　“我像个疯子一样。”小梅的自我评价低到了尘埃里。

　　“我要是你就好了！有工作，没男人拖累，独立不懦弱。我只会窝里横，对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小秋半是羡慕半是自嘲地说。

　　“不好。”小梅并不认同。

　　“可我从小就佩服你，想要你的性格。到底是谁给你灌输的‘生气就是疯子’这种鬼话？你吵架的根源，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小秋试图点醒她。

　　“不知道，我睡觉了。”小梅显然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

　　“晚安。”小秋无奈。

　　“明天工作上有重要的事情。”小梅补充道。
　　“嗯嗯，睡吧。”小秋看着屏幕暗下去。

　　九点，小秋准时打开了直播软件，把数学书摊在桌面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可不到九点半，小梅的头像又亮了起来。

　　“他又转了五千，我领了。”消息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噢！收着！自己用！必须收！不收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小秋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我说我还了你五千，他问我‘怎么想的？’。我说，‘说好的，借的时候就说好了’。”小梅复述着对话。

　　“不会吧？他还反对你还我钱？我助学贷款还没还清呢！不带这样玩儿的！”小秋有点急了，那可是她自己的债。

　　“没什么。”小梅似乎不想多说。

　　“他要是真反对，那你更得赶紧溜了！”小秋提高了警惕。

　　“他不知道这些细节，只知道我借了你的钱。”小梅解释道。小秋一时语塞，就算不知道，难道借了亲妹妹的钱就不用还了？这逻辑简直匪夷所思。

　　“拿着吧！你的青春也值钱！”小秋只能这么说。

　　“反正我不会搬。”小梅再次强调。

　　“那就拿着钱先撑两个月吧，或许到时候答案自己就清晰了。”小秋退了一步，觉得钱拿到手比什么都实在。

　　“他最后说‘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小梅发来新的疑问。

　　“就是‘随你便，我不管你了’的意思。”小秋解读得很直接。

　　“我现在搞不懂，不知道。”小梅显得迷茫又疲惫。

　　“睡觉！”小秋想结束这场消耗。

　　“睡不着…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会转钱，这两天就真的转了？我是不是太自信了？我觉得他不会退我的房。”小梅还在纠结。

　　“不知道，我不了解他的性格。但我觉得，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小秋再次重申她的生存法则。

　　“我是不是太自信了些？那是什么？我觉得我在赌。”小梅像是在问小秋，又像是在问自己。

　　“大概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吧…唉，失恋了，租两个月贵点的房子就当安慰自己吧。别纠结了，那就先不搬。”小秋彻底放弃了说服，花钱消灾吧，至于感情投入？及时止损就好。

　　“嗯，搞钱，搞事业。我知道他拿钱来试探我。但这段日子他转回来的两万，我都领了。”小梅似乎下了决心。

　　"那又怎么样？真喜欢你的人，会在意你是不是‘物质’吗？"小秋嗤之以鼻。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小梅透出一种豁出去的疲惫。

　　“应该用钱砸你！生怕自己的钱不够，才显得真心！”小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试图活跃下气氛。

　　“再熬熬，下个月说还你剩下的五千。”小梅规划着。

　　“掩饰自己干什么？物质就物质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小秋向来觉得追求物质保障天经地义。

　　“他说‘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转手就还你钱。”小梅提起对方的反应。

　　“？就说缺钱不就好了吗？这有什么好想的？”小秋觉得莫名其妙。

　　“对呀，我就说‘说好的’。”小梅回答。

　　“他不会是不想你还吧？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小秋从小家教如此，借了妹妹的钱，她心里那笔账记得清清楚楚。

　　“两个月还清给你。”小梅再次保证。

　　“这不挺正常吗？他想说什么？”小秋追问。

　　“管他呢，他想拿钱砸我，那就砸吧。”小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麻木的狠劲。

　　“拿着！别管他！”小秋再次强调。

　　“他想看我怎么花这笔钱。我除了还你，没乱花。反正钱在自己手里，才觉得踏实。”小梅道出了最真实的心声。

　　“废话！”小秋当然懂这种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她自己的助学贷款利息在累积，她也没急着全部还清——手头必须留点保命的钱才安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小秋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顺手截了个图发给小梅——她昨天买的基金，小赚了十块钱，够买杯奶茶了。要是没借钱出去，她账上的数字会好看得多。“喏，学学理财吧。前阵子把钱借给你们那会儿，我真的穷麻了。”

　　“不懂，小白搞这个要交学费的。”小梅兴趣缺缺。

　　“什么学费？我就没交过！”小秋反驳，又截了张持仓图过去，“看清楚了，我就放了四五百在里面玩玩，真没多少！你以为我投了多少？”

　　“又没有一千，你不会以为我买了很多吧？一千都不到！”小秋补充道。

　　“他叫我‘不拿以后不要和他说钱了’，我直接领了。”小梅报告了新动向。

　　“领！领了就丢支付宝余额宝里放着，蚊子腿也是肉！”小秋立刻支持。

　　“我感觉……好像慢慢清醒点了。”小梅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变化。

　　“我真的是穷怕了，你居然没这种感觉？”小秋有点惊讶。

　　“嗯，我没有。我以前…太自信了。”小梅承认。

　　“我脸上还有斑点呢，一直没钱去弄。等十月份发了奖金再说吧。”小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不怕自己吃不上饭这些……”小梅说。

　　“不用羡慕，各有各的难处。你有危机意识，这挺好的。”小梅中肯地说。

　　“？我又挣不了大钱。”小秋不以为然。

　　“细水长流啊！你还年轻，30岁前拼命卷就对了！”小，梅给她打气。

　　“老了…我现在都在后悔，寒暑假的时候没拼命挣钱。你不知道，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小秋的悲观又冒头了。

　　“你比我小整整四岁！多好的年纪！”小梅哭笑不得。

　　“不好，我已经老了。”小秋固执己见。

　　“那更得赶紧努力了！”小梅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