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有七时》林侨

4、第 4 章

　　苏禾久久不能回神，天知道她听到这则消息时作何感想，好不容易有了新线索，结果线索的主角正陷入婚姻大事中。
　　“钟晚湘？”小丫头觉得古怪，伸手小心地戳了戳：“我可没说什么啊，这些话如今集市上都传开了。你家丫鬟呢？别待会又从哪出现在我母亲跟前，和她说钟家嫡女钟漪淑又在欺负人了。”
　　钟晚湘往袖口掐了自己一把，好让杂乱无章的思绪清醒。据钟夫人所说，宿主应当还有位祖父，苏禾偏头朝钟漪淑问去：“祖父近日去了何处？”
　　“祖父？他去往京郊大营后已有月余未归了，许是在整顿军中士兵。”钟漪淑漫不经心地应着，苏禾仔细倾听，原以为只是简单打探些消息，却不想这接下来的话令她迅速产生了个不好的想法。
　　“不过祖父早早退了军职，也不知他又前往作甚......父亲也是，近来也时常跟着祖父出入军营，十天半月都不归家，父亲又不善武，去了军营怕不是被各位将军闹个脸红。”
　　退了军职却又再度往军营踏？苏禾一愣，她虽自小养在深闺，却也知道些朝堂上的纷争，一位早已卸了职的将军进到军营，这个朝代的皇帝不会心中存疑？
　　再者，如钟漪淑所言宿主的父亲并不善武，却也数次前往，这是为何？
　　苏禾垂眸沉思，措不及防地想起钟夫人宁可宿主与府里的人断绝关系，也要她趁夜色赶快离开。
　　难不成就是与军营有关？否则又岂会说出保不住这类的话，能说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军中发生了大事，且皇帝得到了消息。
　　苏禾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当即站起身，吓得一旁的钟漪淑往后跌去，“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会一会跟变了个样似的。”
　　“钟漪淑，你若是信我听我一句劝，回屋收拾好行装，今夜就跟我走。”
　　钟夫人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必然是心中有了打算，哪怕苏禾做了再多劝阻都无济于事，反而徒增累赘。莫不如此时能保一人算一人，带钟漪淑走，也算报答了钟夫人的警醒之言。
　　钟漪淑一脸茫然：“你发什么疯，大晚上不在屋内休憩，跟着你往外跑？母亲知道这回事吗？”
　　“就是你母亲让我走的！”苏禾厉声喝住，周围突然安静了起来，半晌后钟漪淑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她：“我母亲让你走？怎么可能，她那么宠你怎么舍得赶你走？”
　　钟漪淑也跟着站了起来，面上不再玩笑：“钟晚湘，看在你我往日相处还算愉快的份上，告诉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
　　是该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想，不可做实，还是该说你母亲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却并未将这些事情告诉你这个亲生女儿。
　　你若是知道这些，会不会觉得难过？
　　苏禾伸手拉住她，语气万般真切：“那你信我吗？这一切也许只是我的无端猜想，可能到最后只是乌龙一场。但是钟漪淑，我一点都不希望看着身边的人发生意外，能做一点多少算一点。”
　　钟漪淑没有回答，无声地注视着苏禾，双目坚定、语气诚恳。
　　她看了一眼，撒开了苏禾拉住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禾顿觉有些挫败，低首垂眸望着自己半收缩的指尖，心中忽然有种无力感。而就在下一秒，一枚香包蓦然朝她飞来，苏禾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福至心灵般错愕抬头，不远处钟漪淑挥着手，背对她朝相反方向离去：“今夜亥时，外院最后一间。”
　　绣工精美的香包握在掌中，带着微微热意，苏禾垂眸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她迈着步子寻到先前领她去正院的婢女，跟着回到了宿主的院落。
　　苏禾伸手倒了一盏茶饮下，状似不经意般问跟前婢女：“方才我瞧见了二小姐，她说近日在府外寻了新奇物件，还问母亲是否有给我备着一份。”
　　婢女闻言轻笑：“您说的应当是前日二小姐出府之事，那日二小姐从府里离开后直奔东市新开的铺子，她说那儿东西最多，正好去瞧瞧是否有新奇物件。”
　　苏禾便点了头，婢女见状问道：“小姐也是想去了？”
　　“母亲方才见我也问了近况，想着说让我也如二小姐一般多出去走走，切莫闷在闺中。”
　　婢女笑着应答：“既如此，小姐可要出府一趟？奴婢去找陈管事备马车。”
　　苏禾并未阻拦，她也正想借此机会看看外面的布置，好为今晚离开设计逃跑路线。
　　钟家做事力求雷厉风行，苏禾在屋内约莫不过一刻钟便有人前来回话，她如愿坐上马车行走在集市中。
　　苏禾撩起布帘一角，双眸淡淡望着外头的市井百态，随口问道：“许久未曾出来过，也不知这市集变化成何种模样。”
　　她侧身收回目光，放下布帘，再无开口。
　　婢女以为她心思不佳，喝令车夫停住车马，转头回来询问：“小姐可要下去走走？难得出府一趟，不若好好感受一番。”
　　苏禾正有此意，顺应着下了车马，甫一下车她就感觉出有什么东西砸在脑门。苏禾伸手取下，一脸莫名的看着手中桃花，她记得来这个时代之前她就被桃花砸过，怎么如今又被砸了一通。
　　就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轻唤声叫住她：“晚湘？”
　　苏禾侧身抬眸细看，来人一身玄色长袍，衣领处绣着金线祥云，腰间别挂一枚翠色玉佩，瞧上去约莫及冠之年，目如朗星、面如冠玉。
　　苏禾当即怔住，倒不为其容颜，而是对方腰间的那枚玉佩，正是此前令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玉笛上的配饰。
　　她愣愣看了眼对方，一旁的婢女看清来人，不想自家小姐竟无动于衷，遂当即跪下附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殿下？太子杨淮？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还没来得及去找人，没想到对方却早早出现在她眼前，苏禾作势欲一道行礼，却被对方摆手止住：“快起来，你又是这般。说了多少遍，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繁琐礼节？”
　　“殿下千金贵体，此时更在府外，关乎殿下名望臣女不敢怠慢。”
　　杨淮无奈，只得浅浅一笑：“你还是这样恪守礼节……对了，你这是打算出府选买？”
　　“并未，只是偶尔出府闲逛，总不好日日待守闺中。”苏禾一如来时那般，随手先将桃花塞入袖中。
　　杨淮点头却不再动作，苏禾也不好擅自走开，二人便如此僵在原地。
　　她心中疑惑，难不成对方是打算同她一道？那样她该怎么探查路线？苏禾敛眸一笑，轻声问道：“臣女正欲前往集市瞧瞧，殿下不妨一道？”
　　“不了。”这回杨淮倒是答得干脆，苏禾心中松了一口气，“那便不凑巧了，臣女还有些琐事需先行一步，殿下恕罪。”
　　说罢苏禾当即转身离去，徒留杨淮留在原地。也不知过去多久，有一仆役上前，毕恭毕敬道：“殿下，咱们该走了？”
　　杨淮没有应声，目光仍旧盯着此前苏禾的离去方向，仆役瞄了一眼，轻声道：“相信钟姑娘会明白您的意思。”
　　“我信她会明白，可我不愿见她因为局势而将自己作为局中人。”杨淮语气低迷，他当然知仆役所说之意，也笃定钟晚湘会是怎样的打算，可在这其中他这位太子又该如何做，才得两全其美。
　　杨淮最后望了一眼，不再犹豫转身离去：“启程，去往钟府拜见钟夫人。”
　　苏禾走得步子急，若是她知晓那时杨淮的心中盘算，怕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府宅。她随意地绕着集市走了两圈，明确自己的路线后打道回府，才刚下了马车，就见府外站着一众士兵。
　　她瞬间脑袋僵住，丫鬟跟在身后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地问：“这是发生何事了？为何府外会是这般光景？”
　　苏禾当即记起此前的料想，她推开守卫直往府中狂奔，边跑边瞧着周遭变化。院落门扉敞开，各院的仆役丫鬟分开站在一旁，还有守卫来回进出探查。
　　她寻着记忆来到钟夫人的院子，此时已有守卫站在院门外僵持着，绿荧将双手藏在袖中，双目直视对方丝毫不减气势：“放肆！此乃女眷居所，尔等岂敢擅闯！”
　　绿荧往前踏去一步不敢退后，偏眸中她似乎是见到了身后之人，眼中闪过一瞬错愕：“大小姐？”
　　苏禾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曾想绿荧只是面上强装淡定，手心已然渐渐冒汗。她诧异地看向苏禾，似乎是在问她为何会出现，苏禾扬唇浅笑，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不是来了吗。”
　　她侧身而立，敛眸先是微微弯腰行礼问好，“劳烦各位大人通融，搜查府宅我们问心无愧，但若强闯女宅，传出去可是要百姓耻笑的，各位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也和你无甚关系。”
　　一声厉喝从后方传来，苏禾没有回头都听出来人，她闭上了眼无声叹息：“母亲......”
　　钟夫人被钟漪淑搀着走出，后者双眸猩红一片，显然是哭得狠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出府了吗......”
　　苏禾苦笑一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还会回来，明明找好了路线只管跑就是。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她答应了钟漪淑吧，说好要带她一起走的。
　　钟漪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扶住钟夫人的手小心收紧，“钟晚湘，有些时候，你当真不应出现在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