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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重生了 ...

  •   冷,刺骨的冷,像无数根冰针扎进骨髓深处。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细微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唯有角落里那盏将熄未熄的油灯,挣扎着投下一小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映出破庙腐朽梁柱的狰狞轮廓。
      我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稻草堆里,神智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风撕扯着,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前一刻,是苏玉瑶那张在华丽宫灯下显得格外明艳、也格外刻毒的脸,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太子妃冠冕上垂下的明珠流苏。
      她嘴角噙着胜利者施舍般的笑意:“妹妹,安阳王待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啊。为你屠了整座城,啧啧,这份血淋淋的情意,姐姐都替你感动呢。”那语气里的恶意,比这破庙的寒气更甚。
      后一刻,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彻骨的冰冷。还有那最后灌入喉咙的、混着尘埃和死亡气息的毒酒……安阳王裴衍那双总是沉在阴鸷浓雾里的眼睛,最后看向我时,似乎也碎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绝望。
      死了。苏锦,那个懦弱、愚蠢、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庶女,终于死在了这污秽的角落,像一粒被随意碾碎的尘埃。
      痛楚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我的魂魄,要将这残破的意识彻底拽入永恒的虚无。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挣破水面——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
      眼前并非破庙的腐朽与黑暗,而是柔和的、带着春日暖意的天光。
      淡青色的鲛绡纱帐从头顶精致的雕花拔步床架上垂下,微风拂过,帐幔如水波般轻轻荡漾。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沉水香清雅宁神的气息,与记忆中那终年不散的霉味和血腥味截然不同。
      身下是云锦被褥,柔软得不可思议。我僵直地躺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炸裂开来。
      四肢百骸残留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麻木和轻飘。我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缓缓扫过这间无比熟悉的闺房:紫檀木的梳妆台上,菱花铜镜光可鉴人;窗边的红木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墙角的多宝格里,几件不值钱但曾是我心爱之物的瓷器静静陈列……
      这里……是苏府?是我未出阁时的闺房?
      我猛地抬起手。那双手,纤细,苍白,指节处甚至带着一点少女特有的柔润,没有一丝伤痕,更没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和被冻疮反复侵蚀留下的丑陋疤痕。
      这不是那双在安阳王府浆洗衣物、劈柴烧水、最后在寒冬里冻得溃烂流脓的手!
      “姑娘?姑娘您醒了?”一个带着担忧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纱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圆圆的、带着关切的脸庞。
      是春桃!我陪嫁前的贴身丫鬟,那个在我被丢进安阳王府最肮脏的角落时,依旧偷偷省下口粮塞给我,最后却被苏玉瑶寻了个错处活活打死的春桃!
      她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
      巨大的冲击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我淹没。我怔怔地望着春桃,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眶酸涩得厉害,一股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顷刻间模糊一片。是梦吗?是临死前不甘的幻觉吗?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别怕别怕!”春桃见我神色不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吓得连忙放下纱帐,手忙脚乱地绞了块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探身进来,为我擦拭额角和鬓边的冷汗,“今儿可是您及笄的大日子,姨母在天之灵看着呢,姑娘莫哭,要开开心心的……”
      及笄?大日子?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混乱的意识。
      及笄……前世,就是在这场及笄礼之后不久,父亲苏文博便宣布了那两桩决定了我与苏玉瑶截然不同命运的婚事——我,苏锦,被指婚给性情暴戾、传闻中虐杀姬妾如同碾死蝼蚁的安阳王裴衍;而她,苏玉瑶,则风光无限地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命运齿轮的起点!我竟回到了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冻结了心口的酸胀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前世被践踏、被凌辱、被毒杀的每一幕,都清晰地烙印在重新活过来的灵魂深处。
      恨意像毒藤,在心底疯狂滋长缠绕。苏玉瑶!裴衍!还有那个冷眼旁观、将我当作弃子的父亲苏文博!所有将我推入地狱的人!
      “姑娘?”春桃担忧地又唤了一声,拿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被我眼中骤然迸射出的冰冷恨意惊得微微一颤。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静,只余下最深处的寒冰。
      我抬手,轻轻拂开春桃的手,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没事。什么时辰了?礼……快开始了吧?”
      “快了快了,”春桃见我恢复常态,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大夫人那边已经派人来催过两次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更衣。”她转身去取早已准备好的华服。
      鲛绡帐幔隔绝了外间的光,帐内光线朦胧。我坐起身,任由春桃为我换上那套象征着成年的、绣着缠枝莲纹的华美衣裙。指尖拂过光滑冰凉的丝绸面料,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这不是梦。
      前世,苏玉瑶正是在这场及笄礼上,如同骄傲的孔雀般,在众宾客面前对我极尽羞辱之能事,奠定了我此后在苏府更加卑微的地位,也间接促成了我毫无反抗地接受了那桩通往地狱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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