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小尾牙

58、第 58 章

　　十年前。

　　清分十三年，盛夏，东轩楼。

　　“哥，这里……好热。”

　　“淮川，抱歉。”

　　若非他一时心软，先让医师们先走，被他们反咬一口背叛。

　　此刻他们应该已经顺利出宫，哪里还会被关在这里，连累淮川一起受苦。

　　“这不是你的错，哥。”

　　沈淮川扯出一个笑脸来，又去摆弄楚昱寒的脸，安慰他，试图让他开心起来。

　　两个人本来相约在昨晚逃跑，却没想到出宫一事被人捅了出来，被抓起来，关进了东轩楼。

　　时间一丝一毫地流逝。

　　寻常在冷宫，沈淮川多了一个人做伴，脸上总是挂着笑，会在地上画画，他的画每次楚昱寒看见嘴角总会微微扬起。

　　沈淮川想要让哥开心。

　　“哥，我们会死吗？”

　　沈淮川扒拉着地上的落叶，企图找一根粗一点长一点的树枝，至少能将画画完。

　　“你是生母是沈妃，父王最宠爱的贵妃，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最宠爱的皇子只是名义上的皇子。

　　沈淮川的亲母确实是深受宠爱，只是亲母因难产离逝，自此，宫里多了一个冷宫，沈淮川从来不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宫里。

　　若非如此，他或许也没机会见到楚昱寒。

　　清分十年，隆冬，沈淮川想，他这辈子估计永远也无法忘记和楚昱寒初遇的那天。

　　沈淮川并不后悔，他摇了摇头，“不，哥哥，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的。”

　　沈淮川一直说话，此刻已是口干舌燥，头懵懵的，咬着牙站起来，然后他突然倒下，手里捡起来的树枝散落一地。

　　楚昱寒眼疾手快地将人拦腰抱起。

　　“我觉得快撑不住了，我好困，我曾经还说只要跟哥哥死在一起，哪种死法都认，没想到真到这个时候，竟然有点怀念在冷宫的日子了，真的就差那一点点，早知道…早知道……”

　　沈淮川的声音越来越弱，话还没说完，双眼就猝然闭上。

　　“淮川。”

　　楚昱寒抱着他的身体，他的肩膀止不住的颤动，手指划着他的脸颊，是他太愚蠢了，这才连累了淮川跟着他一起受苦。

　　他是淮川唯一的希望，楚昱寒不能倒，不能！

　　“我要见陛下，起开，陛下尚未褫夺我的封号，我依然是大皇子，尔等是何身份，敢来拦我？还不速去呈报，我要见陛下！”

　　“听说你要见我。”先楚王气定神闲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阶下站着的楚昱寒。

　　“陛下不能杀他。”

　　“哦……”

　　先楚王昂着头，朝上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

　　“你自己都难逃一死，还有功夫担心别人，一个敢在我眼皮底下搞出事端的，还想要全身而退？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既然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就应该是猜到这个结果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那群医师的告密？”

　　“不。”

　　“我从没想过全身而退，曾经以为陛下需要一条听话的狗，但我现在发觉我错了。”

　　楚昱寒的眼神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剑，他的剑进入东轩楼时就被卸下了。

　　“能否借陛下的剑一用？”

　　“想杀我？”先楚王取下剑，扔给他，楚昱寒矗立在原地没有解释，先楚王轻笑，“就算是为了那个孽种，你也不敢。”

　　“说说看。”

　　“陛下需要的从来不是一条听话的狗，而是一个……能够成为一条冷血的怪物。”

　　“父王把沈淮川送到我身边，再设局让医师背叛我，下一步应该就是让我亲手把沈淮川给杀了。”

　　“那你会怎么做？”

　　“陛下若咽不下这口气，一刀一剑换一命。”

　　楚昱寒丝毫没有犹豫地将剑捅进自己的胸膛，面不改色地将剑拔出来，又重复一次。

　　“掌握怪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捏他的软肋，怪物刀枪不入，他的软肋从不在自己身上。”

　　“我想陛下早已想好了该怎么训练我，我做好了准备，也同意陛下对我的所有安排，哪怕是以后的……以命换命。”

　　先楚王默许了。

　　楚昱寒是一个奇才，当年将沈淮川送到楚昱寒身边，利用他威胁，用常人不能忍受的手段酷刑来训练他。

　　如今短短数载，现在他的身体，武功也不输那些十年练武的武林高手。

　　彼时的楚昱寒，还不到十五。

　　夜半，楚宫的某个宫殿里依旧灯火通明，那个少年守在寝宫等着他的哥哥。

　　沈淮川听见沉重的脚步，打开门，“哥，你怎么了？”

　　楚昱寒摇了摇头，将人重新抱上床，“别动，事情都解决了，下午你晕倒了，现在睡觉，好好休息。”

　　“你受伤了？”

　　沈淮川嗅到一股血腥味。

　　“不全是我的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杀了他们。”

　　沈淮川扒拉着他的衣服，看见他的伤口，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楚昱寒的头贴着他的脑袋，吻着他的眼角，食指放在他的唇角处，轻声道：“嘘。”

　　“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淮川犹如小鹿小心地抬头，“哥…我不会乱说话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小伤，不过是一顿鞭刑，不碍事，也算因祸得福，明天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了，你就你寝宫等我，我要搬去和陛下同住。”

　　“哥，你不能每天晚上来见我吗？”
　　沈淮川熄了烛火，小心翼翼地问。

　　“别撒娇耍赖。”

　　楚昱寒见沈淮川垂下脑袋，落寞地低下头，又添了一句：“我是去养伤的。”

　　“真的不可以吗？我是不会打扰到你的修养的。”
　　沈淮川手臂挽着，攀爬在他的身上，他双眼雾蒙蒙的，低声渴求道。

　　“你可以给我写信，我回来的时候一封封读给你听。”

　　“哥，我想你怎么办？”

　　沈淮川不肯放弃任何能与他见面的机会，追问：“为什么不让我把信亲手送在你的手里？行不行哥哥？”

　　“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陛下他真会放过我们吗？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还是瞒不过你。”楚昱寒叹了口气，将作乱的人强制打包塞进被褥里盖好，他假装无奈地说道。

　　“父王要我养伤时候去帮他批奏折，算是我们私逃出宫的惩戒。”

　　“可我好想跟哥睡在一起。”

　　“哥，谢谢你。”

　　楚昱寒没想到有个人偷偷打破了这个平静。
　　………
　　从头到尾，无辜的只有淮川。
　　………

　　可他却被人骗了。

　　消息来的很突然，那天楚昱寒刚从训烙场回来，他没受伤，所以直接去了沈淮川的寝宫。

　　“哥，我要走了。”
　　沈淮川站在门口，一如往常，朝他笑着，只是，那笑容带着苦涩。

　　“什么？”

　　楚昱寒察觉到不对，紧紧攥着他的手，将人抱进怀里，抵上门。

　　“淮川，你在说什么？”

　　沈淮川仍旧是笑着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可能，这不可以，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楚昱寒嗓音冰凉，沈淮川不吭声。

　　他心中一沉，警惕地看着沈淮川，又问。

　　“除了我，你还跟谁说过？”

　　“我已经向陛下请旨去和亲，今夜等在这儿是来向哥辞行的。”

　　沈淮川声音略微颤抖，嘴角却硬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这样他们就威胁不了你了。”

　　“不，不行！”

　　楚昱寒宁愿自己被永远困在训烙场里也不愿他说这样的傻话。

　　“哥会护着你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自由了，相信我好吗？淮川，你再坚持一下，就算是为了哥，我答应你，最多一个月。”

　　“哥，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了。”

　　“你从不是我的累赘。”

　　楚昱寒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是不是谁跟你说些什么了？”

　　沈淮川去摆弄他的冷脸：“哥，我们兄弟最后的时光，你能不能赏我个笑脸？”

　　“你疯了吗？燕国不是个好去处，再不济，你也是楚国的皇子，燕国吃了败仗，你去那里处境不会比这里好，总之，我不同意，淮川，你听到了吗？我不同意，这样的傻话，你以后也不准再说。”

　　楚昱寒压抑着怒火，胸膛却随着他说话起伏不停。

　　沈淮川冷静地牵着楚昱寒的手，抬头吻住他的嘴唇，轻轻地叹了口气。

　　“哥，我很乖的，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一吻落下，沈淮川羞赫地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桌前拿起一沓信。

　　“哥，你说过要读给我听的。”

　　言下之意，是求和。

　　楚昱寒接过他递来的信，又被沈淮川主动拉到床边。

　　“哥，我们好久没睡在一张床上了，你最近真的好忙啊。”

　　“我这儿的信都快要堆成山了。”

　　楚昱寒摸了摸他的脑袋，歉疚道：“以后不会了，最多一个月，一切都结束了，淮川乖，再等等哥哥。”

　　“哥，你快点念，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我太想念你的声音了，你要念够三四五，八张才行。”沈淮川嬉笑道。

　　楚昱寒念完一张，沈淮川则露着大大的笑脸，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第二张，第三张。

　　他揉了揉眉心，准备念第四张……

　　“哥？“沈淮川在嘴唇上抹了迷药，若是常人第一张都念不完，楚昱寒硬是撑了这么久。

　　沈淮川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喊着他的名字，楚昱寒抓住他的手臂，他摇了摇头，企图清醒起来，他唤道：“淮川？”

　　“哥，你的声音好好听，我真的舍不得你，好想陪着你一起，但我不能……不能这么自私，你的身上那么多伤，一定很疼吧。”

　　沈淮川反抱住他，声音哽咽。

　　“对不起，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