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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雷 ...


  •   我也想把爱宣之于口
      也时常对未来心怀侥幸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
      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米兰以1 :3的比分兵败同城德比后,贝尔戈米在赛后对马尔蒂尼发出邀请,他不明白兄弟球队的队长在这个敏感时段约见他的原因,但又不能拒绝,于是马尔蒂尼带着疑问赴约。两人的对话只持续了半个小时,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紧张。

      “我听说这个赛季结束,弗朗哥就要退役了。”贝尔戈米抿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马尔蒂尼缓缓搅动方糖,使其加速融化,他没有否认贝尔戈米明显带有陈述语气的话语。见他默认,贝尔戈米继续说:“从球队立场角度来讲,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米兰现在在欧战区外苦苦挣扎,我应该是高兴的,但实际出乎我所料。”

      马尔蒂尼一向不喜欢过于沉重的话题,他尝试抛出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作为回复:“没那么高兴是因为你以前是米兰球迷吗?”

      “我一直都是米兰球迷,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贝尔戈米摇头,一对浓密的粗眉毛挤在一起略显滑稽,与他严肃的神情不太搭,“1992年,我从弗朗哥的哥哥朱塞佩手中接过队长袖标,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国际米兰的成绩起起伏伏,球星来来往往,尽管我爱这支球队,但不得不说,场外的声讨和球队糟糕的规划给我带来了不少烦恼。”

      马尔蒂尼拿不准贝尔戈米向他诉苦的目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喝两口咖啡掩饰尴尬。两小块方糖很好地中和了咖啡的苦涩,一小层奶泡覆在杯面散发出淡淡的奶香。美中不足的是,摩卡壶并不能像咖啡机打出金黄色的油脂,缺少传统Espresso Macchiato的醇香。马尔蒂尼暗暗感到可惜,正准备询问贝尔戈米为什么不用上次生日聚会时科斯塔库塔赠送的半自动咖啡机,一抬头直直撞进他满是担忧的眼眸。现在的贝尔戈米和十年前欧锦赛初见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把脸上的胡子刮得更干净了,看起来还比电视机上的“大叔”形象年轻很多。一瞬间,马尔蒂尼突然领会到此次约谈的意图。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年长五岁的男人曾经是他的国家队队长,他们是竞争对手,更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队长,我不怕。”如果米兰需要我站出来,如果米兰只能让我站出来,我不会退缩。你和弗朗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不怕即将到来的风暴,因为我相信光明就在前方。所以,不要为我担忧。这一声队长,马尔蒂尼叫得真心实意,尽管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红了眼眶的少年,但他依旧愿意为无私的善意放低姿态。

      贝尔戈米扯了扯嘴角,一抹极淡的笑容像是早知如此的满意,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米兰德比前,巴雷西告知他即将退役的消息,并透露出让马尔蒂尼接手队长之位的意向,明明是众望所归的结果,可贝尔戈米并没有多么喜悦。他了解马尔蒂尼的性子,正如曼奇尼所说“保罗是个被娇惯的孩子”,马尔蒂尼拥有足球球员最宝贵的品格:纯粹。如果有强大的米兰王朝作为后盾,对于这个决定,他乐见其成。可偏偏是在大厦将倾之际,马尔蒂尼必然要迎着众多流言蜚语在旧时代的断壁残垣上建立新的城邦,这期间免不了要接触一些让他违背本心的理念,当骰子不可避免地掷下,他该怎么承受球队和自身理想相悖的痛苦呢?贝尔戈米舍不得,他舍不得才华横溢的马尔蒂尼要把心力浪费在球场外,舍不得他站在空无一人的王朝废墟仍要举旗称王。可是,他忘了,马尔蒂尼热爱米兰,只要米兰不主动放弃,他会和巴雷西一样义无反顾地为这支球队奉献一切。贝尔戈米把杯底剩余的咖啡全部喝完,才让口腔内的苦涩压下心底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他坐直身体,平视马尔蒂尼的眼睛,郑重地说:“下次见面,就该是我叫你队长了。”

      “在此之前,我希望米兰能够赢下剩余的比赛。”马尔蒂尼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贝尔戈米理解他的挣扎,但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端起咖啡杯遥祝后辈:“好运。”

      可惜,好运并没有眷顾米兰。输一场比赛的心情是失望,输两场比赛的反应是愤怒,输三场比赛的心态是痛苦,那么连续输掉四场比赛呢?严谨一点来说,米兰的战绩并没有上述这么糟糕,不过是二平二负罢了。但在马尔蒂尼的眼中,拿不下皮亚琴察和乌迪内斯两支纸面实力和实际能力都远弱于米兰的球队,平局就是败局。床头摊开的几张报纸发言立场各不相同,但此刻对米兰的评价展现了惊人的统一:耻辱。麻木,唯有麻木才能完全概括米兰球员现在的状态,大部分队友已经失去了斗志,他们不再将全部的精力投入训练和比赛,而是盼望着联赛快点结束,早日脱离踏入球场就要忍受嘘声的苦海。有机会续约的人摇摆不定,即将离开的人波澜不惊。米兰的出路会在何处?摩卡壶被水蒸气顶起又放下发出汩汩声,如同法庭上法官手中的法槌,每次响起都会拷问马尔蒂尼的灵魂,他像一个走失的旅人,被困在迷途中,给不出任何答案。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把马尔蒂尼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趿拉着拖鞋按开客厅的吊灯,暖黄色的光晕照亮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隔着一块玻璃正站在门外微笑的科斯塔库塔。马尔蒂尼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锁,按照惯例的问候夹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悦,“比利,你怎么来了?”

      科斯塔库塔抬起胳膊晃了晃,马尔蒂尼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包装上简约的logo看着很是眼熟。科斯塔库塔看他的眼睛倏地亮起,以为他这次终于记住了名字,但等了足足一分钟,马尔蒂尼仍然保持着苦苦思索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小迷糊还是把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忘光了。

      “Ernst Knam的巧克力,我买了蔓越莓和杏仁的。”

      马尔蒂尼接过纸袋拆开包装,浓郁的可可粉混着坚果的香气一起溢了出来,刺激着味蕾。他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掌心,鼻翼微微舒张,熟悉的气味勾起了美好的记忆。科斯塔库塔见他一副食指大动的模样,催促着他:“尝尝?”

      “体能教练知道会杀了你的,这东西热量很高的。”马尔蒂尼调侃道。科斯塔库塔轻哼一声,“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陪你多练几个项目消耗完不就行了。”

      马尔蒂尼一边咬着杏仁巧克力,一边招手让他坐下:“巧克力送完了,说说你的事吧。”

      科斯塔库塔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四处瞅了瞅,发现目标后指着摩卡壶说:“保罗,我要喝咖啡。”

      马尔蒂尼随即从橱柜里取出两只纯白色的陶瓷杯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然后打开壶盖,倒入萃取完的咖啡液。刚刚出炉的咖啡萃取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入口有浓郁的威士忌酒香,回味之余还隐约有香草、奶油和莓果的酸甜。即使是对咖啡口味十分挑剔的科斯塔库塔,也觉得马尔蒂尼煮咖啡的手艺无懈可击。不过,操作再完美也不能弥补硬件设施的不足,摩卡壶的压力太小,咖啡豆的打磨程度远远不及意式咖啡机,口感自然不那么丰富细腻。科斯塔库塔提出合理的建议,马尔蒂尼笑而不答,竹马并不知道他和贝尔戈米之间有过一场意义深远的对话,自然不懂摩卡壶的特殊含义。

      “弗朗哥找过我了。”科斯塔库塔冷不丁地切入正题,猝不及防的马尔蒂尼放下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抽了两张纸巾擦掉黏在指尖被体温融化的碎屑,端正坐姿表示接下来谈话的内容很严肃。

      “他告诉我你不接受队长位置,为什么?”科斯塔库塔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马尔蒂尼的神情变化,在他即将开口之时打断,“不要回答,让我来说。你在顾忌我,是吗?点头或者摇头。”

      不出所料,马尔蒂尼坚定地点了头,过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理由:“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你觉得整个意大利乃至全世界最优秀的左后卫无缘队长是公平?你觉得16岁就为米兰效力坚守十年的米兰主义者无缘队长是公平?你觉得能够带领国家队前进的领袖无缘队长是公平?保罗,队长不是让出来的,你的推脱对我不是公平,而是怜悯。”

      马尔蒂尼被科斯塔库塔一连串的反问砸得头晕目眩,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语。他试图否认自己拒绝巴雷西并非怜悯,可科斯塔库塔灼灼的目光就像一根点燃的香烟,狠狠烫在他的自尊心的保护伞上。马尔蒂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以为的不公平,只是他以为的,他不该把这份顾虑强加在科斯塔库塔的身上。

      “抱歉,比利,是我考虑不周。”分析出两个人思想上的矛盾后,马尔蒂尼果断道歉。科斯塔库塔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这是他标志性的只在决断时刻表明态度的动作,离开内洛基地时巴雷西的叮嘱和阿尔贝蒂尼的殷切期望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注视着那抹饱含歉意的蓝,缓慢但沉稳地对米兰王子献上独一无二的忠诚:“保罗,俱乐部不同于国家队,作为新的队长,下个赛季你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是只要我还在米兰一天,我会永远支持你。”

      1997年6月1日,AC米兰0 :1负于卡利亚里,以34轮11胜10平13负,排名第11位的成绩结束联赛。这支球队在国际儿童节当日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儿童,只能躲在角落里接受赛季四大皆空的苦果。赛后采访环节,巴雷西非常平静地宣布退役,塔索蒂紧跟他的脚步,各大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兴奋异常,企图围追堵截挖掘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巴雷西是否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才决定退役,再比如米兰的队长和副队长都离队后,接替队长袖标的将会是谁?更有甚者直接将矛头对准萨基,话里话外都是他的专制影响了更衣室关系,导致球队战绩糟糕,最终迫使两位队长不得不以黯然告别为终。这次萨基保持了最基本的定力,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救火教练救火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下课。继任教练的传闻一致指向和皇家马德里管理层出现分歧的卡佩罗,萨基不看好他的二进宫,他很清楚米兰的沉沦不是换一个教练就能扭转的,但事已至此,萨基只能接受,干净利索走人是他能为米兰做的最后一份贡献了。

      这边的领导班子暗潮涌动,那边的球员也各有各的烦恼。由于迟迟不能达到首发水平,安布罗西尼和科科在下个赛季将被租借到维琴察继续锻炼,巴乔、维尔乔沃德、戴维斯等人则和俱乐部达成一致,开放转会权,听取各大球队的报价。

      提前熟悉球队新赛季的规划是队长的责任,为了早日进入状态,马尔蒂尼必须在有限的时间迅速成长起来。国家队阿尔贝蒂尼会帮他总揽全局,但米兰只能靠自己。进化的第一步便是学会克服情感因素,理性看待球员的买入和卖出。黑色中性笔在印有现有阵容的纸上写写画画,马尔蒂尼一边默念“留”和“走”,一边做好标记,又额外把巴乔的名字圈住附上一句批注:Buona Fortuna。紧接着,他按照球场位置的顺序把加利亚尼送来的一沓新援资料分开,对照比赛录像挨个翻阅并写下自己的分析。

      第二天一大早,阿尔贝蒂尼就被马尔蒂尼叫醒整理资料,犯了起床气的米兰4号满脸不情愿地碎碎念:“赛季都结束了还找我干活,怎么不找比利呢,偏心的保罗,就会压榨我。”他说一句就把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怨念实体化的好友让看得马尔蒂尼颇为好笑,“德米,桌子是无辜的。”阿尔贝蒂尼假装听不见,自顾自地分档,西蒙尼·布拉利亚、安德雷·克鲁兹、克里斯蒂安·齐格等球员的信息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翻出第九份资料时,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原因是这份相比于其他人的分析多了很多细节,空白的地方几乎都写满了。阿尔贝蒂尼正疑惑哪一位球员值得马尔蒂尼如此认真,一看姓名一栏全都明了:帕特里克·克鲁伊维特,司职中锋,荷兰国籍,曾效力于阿贾克斯俱乐部,1994/95赛季欧洲冠军联赛决赛中攻入关键一球,帮助阿贾克斯力克AC米兰封王。这样的履历让阿尔贝蒂尼不由得想起另一位惊才绝艳的荷兰球员,马尔蒂尼用意何在,一目了然。希望他的表现能达到你的期待,也许以后你不会再为马尔科那么难过,阿尔贝蒂尼心想。

      两个人的进度显然比一个人快不少,马尔蒂尼和阿尔贝蒂尼赶在午饭前把留队和新援的文档送给加利亚尼,正好在俱乐部门口遇到巴雷西。他们本打算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向上汇报,巴雷西欣慰于从前稚嫩的孩子终于长大,但他并没有接过阿尔贝蒂尼手中的文档,巴雷西拍了拍马尔蒂尼的肩膀,一贯严厉的眼中难得柔和,“保罗,我已经退役了,这些事不再归我管理,以后只能由你来做。不过,我刚才向阿德里亚诺提了你的事,他说要等新教练和新队友到位再宣布,所以暂时我还不能把队长袖标给你。”

      马尔蒂尼表示接受俱乐部的安排,巴雷西又对阿尔贝蒂尼说:“德米,所有队员里,我对你最放心,因为你的头脑最理智,性格最沉稳,未来就要辛苦你和比利多帮衬保罗管理球队。”

      阿尔贝蒂尼满口答应,就算巴雷西不说,他也会这么做,要不然科斯塔库塔那家伙就要一直霸占“保罗最亲近的队友”称号了。说到某人,阿尔贝蒂尼突然发现一个早晨过去了,牛皮糖居然没有黏在马尔蒂尼身边,这种低概率事件的发生令他大为惊奇。目送巴雷西走远后,他悄悄问:“保罗,比利干嘛去了?”

      马尔蒂尼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好像和罗比去Boscovich Bistrot吃饭了。”

      “不是吧,我们可还饿着肚子呢,他也太没良心了。”阿尔贝蒂尼一下子蔫了。好在马尔蒂尼很及时地给他回了一管血,“比利说了,下午会带两份Al Trancio。”

      “我就知道比利不会吃独食!”

      科斯塔库塔还不知道自己的口碑急转直下又被挽回的惊险过程,他正对着一盘里科塔奶酪丝扁面大快朵颐,巴乔推荐的菜品异常合他的口味,每一根面条都裹着浓稠的黑松露酱,额外淋在盘边的柠檬汁巧妙地中和了块菌本身的酵母味,配上切成薄片的烟熏腊肉和白葡萄酒,味道无懈可击。

      “我准备明天下午走。”巴乔优雅地把煎牛排分割成块状,撒上黑胡椒。科斯塔库塔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诧异地问:“这么快?不打算和保罗告个别?”

      巴乔拧开金巴利的瓶盖,倒入盛有一层橙汁的酒杯到四分之三的位置,苦橙和茴香的香气瞬间被激发,酒液自上而下逐渐把杯壁染成橘红色。他把调好的开胃酒递给科斯塔库塔,笑着说:“博洛尼亚准备了体检,我就不和保罗单独见面了,毕竟之后比赛还会回来的。”

      科斯塔库塔抿了一口酒,药草的苦和水果的甜交替冲击味觉,末尾还有短暂的回甘,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也好,博洛尼亚到罗马近一点,你早点去,贝佩会很高兴。”

      “比利。”

      “嗯?”

      “照顾好保罗。”

      类似的嘱托科斯塔库塔已经听太多次,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没多想就答应下来:“我会的。不过你们怎么都喜欢说这句话,保罗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呀。”

      巴乔摇晃着酒杯,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你知道吗?贝佩和迪诺总是说你对保罗的保护欲太强。”

      科斯塔库塔心下一紧,强迫自己不去深入分析似有似无的暗示,只在表面继续维持已经不怎么和谐的笑容,脑中飞快盘算如何体面地回答,沉默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他才在凝固的空气中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是吗?他们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

      巴乔的目光闪了一下,低头享用美食,问答戛然而止。之后的时间,科斯塔库塔只要一想到刚刚的对话就像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动一样不自在,原本可口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罗比为什么要那么说呢?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吗?如果他知道了,那其他人呢?

      “比利,弄坏盘子是要赔偿的。”科斯塔库塔疯狂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巴乔正惬意地欣赏着他的变幻莫测的脸色,顺便提醒油浸金枪鱼块已经被叉子戳成了油浸金枪鱼末,真怕再戳下去餐盘都要被戳烂。科斯塔库塔回过神,尴尬地收起叉子,拿过酒瓶,一个劲地倒酒、喝酒,直到酒瓶见底为止。巴乔原本想直接结束这个敏感的话题,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慌张窘迫的科斯塔库塔,心情大好的前锋决定“善良”一点,不再戏弄这名可怜的后卫,而是直接突破防线完成最后一击:“你从背后看保罗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伴和好友,倒像是在看所属物。”

      科斯塔库塔握住酒杯的手逐渐收紧力道,巴乔觉得下一秒这个可怜的杯子直接碎掉都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比利,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巴乔笑容依旧,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是演变为完全不同的走向,一种科斯塔库塔最害怕的走向,“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收敛好你的心思。保罗很单纯,我不希望你把他引入一条不归路。”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

      巴乔冷冷地打断他,球场上令所有对手胆寒的杀手本色在此刻尽显,“不是你不能,是他不能。保罗对米兰和意大利的重要性需要我向你阐述吗?他的身份注定不能接受这样一份见不得光的感情。”

      科斯塔库塔绝望地闭上眼,“见不得光”几个字把他苦苦支撑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垮。他怎会不知隐藏在所谓伟大友谊之下、实际越过红线的倾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他怎会不知利用年少相依的信任肆无忌惮地把马尔蒂尼圈在自己领地的行为有多卑劣,他怎会不知世人对罔顾人伦的畸形爱恋深恶痛绝,他怎会不知?可是,他不甘心,那样美好的保罗,没有人会甘心。科斯塔库塔一边唾弃引导马尔蒂尼习惯越界亲密的不堪,一边享受马尔蒂尼回赠给他的独特殊荣,他在冰火两重天里走上钢丝,从幽冥河底开出一朵红玫瑰,它吃的是血肉,喝的是毒药,结出的是致命的花苞。从前科斯塔库塔想,那玫瑰上的荆棘刺伤他一个人也无妨,但真的只会刺伤一个人吗?巴乔的警告诘问着妄图反抗的科斯塔库塔,他太贪心,贪心到想把米兰的小王子、意大利的明珠、千万人眼中皎洁无瑕的月亮据为己有,但是代价呢?科斯塔库塔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倘若有一天梦想成真,恐惧会比幸福更早到达。科斯塔库塔爱马尔蒂尼,他爱在边路驰骋的马尔蒂尼,他爱在绿茵场挥洒汗水的马尔蒂尼,他爱为胜利欢呼的马尔蒂尼,他爱被球迷爱戴的马尔蒂尼,他爱不爱科斯塔库塔的马尔蒂尼。湿意慢慢蓄满眼眶,科斯塔库塔亲手挖出心脏里刻着马尔蒂尼名字的部分,装进名为“现实”的盒子,用“未来”上锁,以“守护”放逐。

      “我明白,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科斯塔库塔无意识地喃喃着,身体的一块仿佛失去了生命,硬生生的分离疼得手指直发抖,苍白的脸色和灰暗的瞳孔让见惯人情冷暖的巴乔也不禁失语,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方对马尔蒂尼的爱意,但离弦之箭岂能回头,巴乔只能克制不忍别过头不再看失魂落魄的科斯塔库塔。

      傍晚,太阳跟随地球自转偏移位置,远方天际线铺着一层绯色绸带,云朵在霞光的映衬下簇成一团,又被吹过的晚风分割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小块,有的像爱心,有的像兔子。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科斯塔库塔路过花店时买了一束紫色风信子,芳香馥郁,保罗应该会喜欢。

      阿尔贝蒂尼觉得现在的气氛诡异极了,他坐在马尔蒂尼家里的沙发上,嚼着科斯塔库塔打包的Al Trancio,目光在两位好友的身上来回滚动。科斯塔库塔从餐厅回来就怪怪的,不管干什么都盯着马尔蒂尼,阿尔贝蒂尼深深疑惑于为什么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两人要制造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第六感告诉他巴乔一定对科斯塔库塔说了些什么,但他对八卦并不热衷,因此尽管思索了十几分钟,阿尔贝蒂尼仍然缄默不语。

      “德米,想听故事吗?”科斯塔库塔终于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二句话,阿尔贝蒂尼并不感到高兴,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听故事,所以每当这个问句出现时,他总是会把听众的角色留给马尔蒂尼。科斯塔库塔在催促他离开,阿尔贝蒂尼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作为三人中年纪最小但是最成熟的人,阿尔贝蒂尼很贴心地满足了好友的请求。

      “德米走了,可以说出你的小秘密了吗?”

      科斯塔库塔笑了笑,马尔蒂尼没说完的话全部停在嘴边,他从来没有见过科斯塔库塔那样笑过,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马尔蒂尼搜刮了毕生学识才从犄角旮旯揪出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词语:遥远,他隐隐约约预感到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离开他了。咔嚓——灯光熄灭,四周陷入黑暗,马尔蒂尼下意识呼唤科斯塔库塔,后者握住他的手,紧张的心渐渐恢复平静。

      “这次没什么秘密,罗比临走前给我讲了个故事,我想把它讲给你听。”

      “从前,草原上有一匹马,他爱上了头顶上方的月亮,于是他打算追逐月亮,所有亲人都说他疯了。可那匹马听不进任何劝说,他太想拥有月亮了,他以为只要跑得够远就能追上月亮。他跑啊跑,追啊追,一天接着一天,昼夜不停。”

      讲到这里,科斯塔库塔突然停住了,马尔蒂尼追问:“然后呢?”

      “他死了,死在了一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又过了几天,乌鸦找到了他,一边吃着腐肉一边说‘这马真傻,月亮一直都在天空中,征服天空是雄鹰的野望,马儿只能用四蹄丈量大地,他怎么能追得上呢’”科斯塔库塔又笑了,马尔蒂尼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清晰地听到他笑得喘不过气的呼吸声。马尔蒂尼笑不出来,甚至莫名为那匹追逐月亮的马儿感到难过。罗比为什么会给比利讲这样一个故事?没等他细想,一滴湿润的液体打乱了马尔蒂尼的思绪。

      “比利,你别笑了,口水都掉在我的胳膊上了!”

      后来马尔蒂尼才知道,其实那天科斯塔库塔并没有笑,那滴滚烫到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水珠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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