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溯龙渊》之心知念

25、厚土永固·忠魂长存

　　断剑坪的中央，已成炼狱焦土。

　　浓烟如同垂死的巨蟒，在冲天火柱间翻滚扭动，将本就惨淡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刺鼻的焦糊味、皮肉烧灼的恶臭、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残肢断臂、焦黑的尸体、碎裂的兵刃，散落在龟裂塌陷、遍布血洼的冰冷石面上，无声诉说着这场围杀的惨烈。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濒死的惨嚎声并未停歇，反而如同困兽最后的嘶吼，在混乱的战场各处变得更加疯狂。影堂的鬼面杀手如同附骨之疽，在浓烟与断碑的阴影中神出鬼没，淬毒的暗器带着死亡的尖啸穿梭；乾罡卫的金甲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结成森严的剑阵，步步紧逼；天鹰堡的钢爪撕裂空气，铁掌门的重拳撼动大地，依附盟主府的各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乾元尊的意志驱使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坪东核心地带越来越小的空间！

　　炽阳的离明刀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烈焰，刀身赤芒吞吐，每一次劈斩都带着焚尽八荒的决绝！离火燎原斩！烈焰刀气如同狂暴的火龙，将两名扑上来的天鹰堡弟子连人带爪卷入其中，瞬间化作焦炭！但她急促的喘息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昭示着强行催谷焚天煮海和炽焰旋空带来的巨大消耗与内伤。汗水混着血水，从她额角滑落，沾湿了紧贴在脸颊的凌乱发丝。

　　兑泽神医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在刀光剑影中险象环生地穿梭。银针·润下的淡蓝光芒不时亮起，精准地刺入濒危的离火弟子或受伤中立人士的穴位，强行吊住一线生机。药雾·说言的淡紫色烟雾如同护身的屏障，一次次延缓着扑来的敌人。但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已满是凝重与疲惫，素净的青衫多处被剑气撕裂，染上斑斑血迹。

　　震雷那精瘦的身影如同鬼魅，雷音镖·惊蛰的恐怖音爆在混乱的人群中一次次炸响，搅乱敌人的阵型。他手中的淬毒短匕如同毒蛇的獠牙，每一次闪动都带走一条影堂杀手的性命。但他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不复最初的灵活。

　　而在战圈的最核心！

　　离坎！

　　他一手依旧死死抱着那柄染血的泽兑剑，冰冷的剑鞘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汲取着那素白身影最后的力量。另一只手，紧握着薄如蝉翼的巽震刺。刺尖高频震颤，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他的身形在影堂杀手和乾罡卫的围攻中，如同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残叶，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封的精准！

　　巽风掠影！重伤的身体压榨出最后的速度，在刀网剑影的缝隙间穿梭、折射！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混着血污不断淌下，唯有那双眼睛——冰封万载的深潭之下，是即将冲破冰层的、焚尽九天的恨意岩浆！

　　嗤！
　　巽震刺化作一道模糊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一名乾罡卫统领因挥剑而暴露的腋下关节！高频震力瞬间爆发！咔嚓！骨骼碎裂的脆响被淹没在喊杀声中！那统领发出凄厉的惨嚎，长剑脱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但就在离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因剧痛而微微一滞的瞬间！

　　“死吧！余孽！” 一声怨毒到极致的嘶吼在离坎身侧炸响！
　　是薛无泪！

　　他如同隐藏在暗影中的毒蝎，终于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仅存的左手紧握着一柄淬了幽蓝剧毒的短剑，身法快如鬼魅，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无视了旁边炽阳斩来的烈焰刀气，毒剑如同闪电，直刺离坎因击杀乾罡卫而空门大开的肋下！角度刁钻，时机狠辣！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怨毒与功力，快！绝！毒！

　　“离坎——！” 炽阳的惊呼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她的刀被一名铁掌门高手死死缠住，救援已然不及！

　　离坎猛地回身！冰冷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抹致命的幽蓝！他能感受到那刺骨的腥风！重伤的身体和刚刚爆发的力量，让他无法完全避开这蓄谋已久的绝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一道佝偻却如山岳般的身影，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撞入了离坎与那抹幽蓝毒光之间！

　　是山伯！艮岳！

　　不知何时，他竟挣脱了兑泽药雾的范围！靠着那燃烧生命潜能换来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自己枯瘦却宽厚的脊背，死死挡在了离坎身前！

　　“休伤少主——！！！” 一声如同濒死雄狮般的、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咆哮，从山伯嘶哑的喉咙中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二十年的隐忍、守护的决绝、以及对仇敌刻骨的恨意！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喊杀声！

　　噗嗤——！！！

　　淬毒的短剑，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山伯的后心！幽蓝的毒光瞬间沿着剑刃蔓延！剧毒入心！

　　“呃啊——！” 山伯身体剧震，枯瘦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弓！一大口混合着幽蓝毒液的浓黑鲜血狂喷而出！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却死死地、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因惊骇而面容扭曲的薛无泪！仅存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薛无泪持剑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钢钎般深深嵌入皮肉！

　　“老狗！松手！” 薛无泪又惊又怒，疯狂挣扎，却一时无法挣脱这蕴含着同归于尽意志的死亡抓握！

　　这舍身一挡，为离坎争取了万分之一秒的生机！

　　离坎冰封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阻挡而剧烈收缩！巨大的悲恸与无边的怒火如同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冰封的心防！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但他手中的巽震刺，已然化作一道凝聚了所有恨意、所有力量的索命寒光！

　　震雷破·点星！

　　刺尖带着高频震颤的死亡嗡鸣，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薛无泪因被山伯抓住手腕而无法闪避的咽喉之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囊！

　　薛无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怨毒，瞬间凝固在他惊骇欲绝的脸上！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喉咙处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高频震力瞬间摧毁了他的喉骨与生机！他身体一软，带着依旧插在山伯后心的毒剑，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山伯——！！！” 离坎嘶哑的悲呼带着泣血的绝望！他一把扶住山伯向后软倒的枯槁身躯。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不断涌出的、带着幽蓝毒液的粘稠血液！

　　“少…少主…” 山伯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看向离坎苍白染血的脸，嘴角艰难地扯动，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涌出更多的黑血。他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剧毒已深入心脉，神仙难救。

　　就在离坎心神因山伯垂死而剧震、悲愤欲绝的瞬间！

　　坪西高台之上，一直如同毒蛇般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的乾元尊（乾天），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凶戾杀机！

　　就是此刻！

　　离坎心神失守！守护他的老狗垂死！炽阳等人被死死缠住！兑泽救援不及！这是千载难逢的、一击必杀的绝佳时机！

　　“龙渊余孽！你的死期到了！” 乾元尊冰冷怨毒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瞬间压过战场喧嚣！他不再负手，一步踏出高台边缘！

　　锵——！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金铁交鸣响彻天地！

　　那柄象征着武林至尊权柄、通体暗金、流淌着堂皇霸道气息的乾罡剑，终于被他从虚空中抽出！剑身出鞘的刹那，煌煌金光如同初升的烈日，瞬间照亮了大片浓烟弥漫的战场！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霸道、仿佛代表着天道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席卷整个断剑坪！所过之处，连燃烧的火焰都仿佛为之一滞！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敌我，都感到心头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乾元尊双手握剑，高高举起！他金袍鼓荡，冕旒珠串狂舞，狭长的眼眸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体内那如同浩瀚汪洋般的乾罡内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剑身！

　　乾罡剑终极式·天道裁决！

　　嗡——！！！

　　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宏大嗡鸣！乾罡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之盛，甚至盖过了所有冲天的火柱！一道难以想象的、由纯粹金色剑气凝聚而成的巨大光剑，在乾元尊头顶的虚空中骤然成型！

　　那光剑长达十丈！剑身宽厚，铭刻着繁复玄奥、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煌煌天威如同实质般从剑身散发出来，带着审判众生、裁决生死的无上意志！剑锋所指，空间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剑坪上所有斜插的断剑残碑，竟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向这代表“天道”的裁决之剑臣服！

　　巨大的金色光剑，锁定了坪东核心——那个抱着垂死山伯、嘴角染血、心神剧震的青衣身影——离坎！

　　带着碾压一切、裁决万物的毁灭气势，如同九天银河倒泻，又如天罚之雷降临，撕裂了浓烟与火光，轰然斩落！

　　目标——离坎！一击必杀！连同他怀中垂死的忠仆，一同化为齑粉！

　　光剑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将离坎和山伯死死锁定！离坎感觉全身骨骼都在呻吟，气血翻腾逆冲，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重伤的身体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弹不得！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怀中的山伯，更是被这无上天威压得气若游丝，连咳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 炽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来，却被数名乾罡卫和铁掌门高手死死缠住，离明刀上的烈焰在煌煌天威下都显得黯淡！
　　“少主！” 兑泽目眦尽裂，银针脱手射出，试图干扰，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金光湮灭！
　　震雷怒吼着掷出雷音镖，音爆在巨大的光剑面前如同蚊蚋嗡鸣！

　　无人能挡！无人能救！

　　天道裁决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就在这万劫不复、离坎即将被天罚之光彻底吞噬的刹那！

　　他怀中，那气若游丝、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山伯艮岳，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足以照亮整个生命长河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中，是跨越了二十载风霜苦难、从未磨灭的忠诚！是兑现当年对主人主母承诺的决绝！是守护少主血脉的最后执念！

　　“休——伤——少——主——！！！”

　　一声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惨烈、仿佛用灵魂和骨髓燃烧发出的咆哮，从山伯枯槁的胸膛中轰然炸响！这声咆哮，竟短暂地压过了天道裁决的煌煌威压！

　　在离坎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山伯那枯瘦如同朽木的身躯，猛地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他仅存的右手，如同铁铸般，死死抓住离坎的胳膊，用尽最后力气，将离坎猛地向旁边一推！

　　同时，他佝偻了二十年的脊梁，在这一刻挺得笔直！如同巍峨的山岳骤然拔地而起！无视了后心毒剑的剧痛，无视了深入骨髓的毒素，无视了筋骨寸断的警告！他双足猛地踏在龟裂染血的石面上！

　　厚土掌终极式·坤极归元壁！

　　轰——！！！

　　山伯仅存的右掌和仅能支撑身体的左臂，同时狠狠拍向脚下的大地！掌心土黄色的光芒从未如此刻般凝练、厚重、磅礴！那不是内力，那是他燃烧了所有精血、所有神魂、所有生命本源换来的最后力量！是大地最深沉、最本源的守护意志！

　　一股浩瀚无垠、如同大地之母般浑厚磅礴的土黄色罡气，以山伯双掌为中心，轰然爆发！罡气并非向上冲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向下渗透、向上凝聚！

　　咔！咔！咔！咔！

　　山伯脚下的石面瞬间化为齑粉！更深层的大地之力被强行抽取、引导！一道厚达数尺、凝练如同实质、表面流转着山川河岳虚影的巨大土黄色罡气壁垒，如同最忠诚的守护之盾，拔地而起！瞬间挡在了山伯的身前！也挡在了被他推开的离坎与那斩落的煌煌天罚之间！

　　这壁垒，并非虚幻，而是凝聚了艮岳毕生修为、大地精华以及他全部生命精魂的——坤极归元壁！象征着大地承载万物、亘古不移、守护至亲的终极意志！

　　下一刻！

　　天道裁决的煌煌金色光剑，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斩在了坤极归元壁之上！

　　轰隆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碰撞声，如同万千座巨峰同时崩塌！又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瞬间炸响在断剑坪上空！声音的实质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距离稍近的双方弟子，无论敌我，瞬间被震得耳鼻出血，头晕目眩，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一片！

　　金光与黄芒疯狂地交织、吞噬、湮灭！

　　煌煌如天道的金色剑气洪流，如同咆哮的金色巨龙，疯狂冲击着那面流转着山川河岳虚影的土黄色巨盾！每一次冲击，都爆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能量风暴！罡气碎片如同实质的陨石般向四周激射，洞穿岩石，撕裂人体！

　　土黄色的坤极归元壁剧烈地震颤着、波动着！表面流转的山川虚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要崩溃！山伯佝偻的身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死死钉在原地！他七窍之中，鲜血如同小溪般狂涌而出！尤其是双耳和双眼，血流如注！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扭曲、甚至破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瞬间，他整个人就要被这无上的天罚之力和自身燃烧生命带来的反噬，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但他没有退！

　　一步也没有！

　　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抵在罡气壁垒之后，枯瘦的手臂肌肉虬结到极致，皮肤寸寸开裂，鲜血淋漓，露出森白的骨茬！浑浊的双眼早已被鲜血模糊，却依旧死死地、死死地“瞪”着前方那煌煌不可一世的金色光剑！仿佛要将这弑主的仇敌烙印进灵魂最深处！

　　“呃…啊啊啊——！！！” 山伯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咆哮！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燃烧生命、燃烧灵魂、倾尽所有守护至亲的终极呐喊！他体内最后一丝精血、最后一点神魂，都化作燃料，疯狂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坤极归元壁！

　　土黄色的罡气壁垒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竟再次爆发出厚重的光芒！流转的山川虚影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大地的脉动仿佛在这一刻与他同频共振！硬生生将那代表着天道裁决、无坚不摧的金色光剑洪流，死死地挡在了离坎身前数尺之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秒！两秒！

　　每一秒，都是山伯用生命和灵魂在硬抗！

　　终于！

　　咔嚓——！！！

　　一声清脆却又宏大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那煌煌如天道的巨大金色光剑，剑尖处率先崩裂！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剑身！

　　轰——！！！

　　巨大的金色光剑，连同那堂皇霸道的剑气洪流，在坤极归元壁决死的守护下，轰然崩碎！化作漫天流窜的金色光雨，如同陨落的星辰，四散飞溅，最终消散在浓烟弥漫的空气中！

　　而那道凝聚了山伯毕生一切、守护了离坎最后生机的坤极归元壁，也在完成了它终极使命的瞬间，如同风化的沙堡，无声无息地溃散、湮灭，化作点点土黄色的光尘，飘散在血腥的风中。

　　光尘飘散之处，露出了山伯艮岳的身影。

　　他依旧保持着双掌前抵、身躯挺直的姿态。

　　七窍流血，形容枯槁如厉鬼。

　　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已寸寸碎裂，仅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着没有倒下。

　　那双被鲜血模糊的浑浊老眼，费力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似乎想看向被他推开、此刻僵立在不远处、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离坎。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破碎的气音，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带着无尽的释然与满足，清晰地传入离坎死寂一片的脑海：

　　“主人…主母…”
　　“老奴…”
　　“尽…责…了…”

　　最后一个“了”字，已微弱得如同叹息。

　　一抹极淡、极淡的，如同卸下了万钧重担般的、释然的微笑，在他沾满血污、扭曲变形的嘴角边，悄然凝固。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缓缓地、缓缓地熄灭了。

　　那挺立如山岳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的信念，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如同最忠诚的雕塑，轰然向前扑倒！

　　重重地砸在染血的、冰冷的断剑坪石面上！

　　尘土，被震起一个小小的涟漪。

　　忠魂，归于他守护了一生的大地。

　　“山——伯——！！！！！！”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灵魂都被彻底撕裂的悲啸，猛地从离坎的喉咙中炸裂开来！那声音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悲恸、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彻底焚毁一切的疯狂！

　　他僵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怀中的泽兑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他猛地扑跪在山伯那依旧温热、却已失去所有生机的躯体旁！双手死死抓住山伯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

　　“山伯！醒醒！山伯！你看看我！看看坎儿啊！山伯——！！！”

　　回答他的，只有断剑坪上呼啸的寒风，只有四周依旧惨烈的厮杀声，只有怀中躯体那迅速消散的、最后一点温度。

　　离坎的悲啸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纵横的泪痕混合着血污，如同恶鬼的图腾。

　　那双眼睛——冰封万载的深潭彻底炸裂！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都在山伯倒下的瞬间，被无边的血海深仇彻底焚毁！只剩下最原始、最暴虐、最疯狂的——焚尽一切的杀意！

　　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