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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我执(十) ...

  •   “那您会怜惜我吗?”
      “会。”

      他这么乖巧,还是难得真、单、纯、的一个男人,我是会多怜惜几分。

      他从打了舌钉后,身上便湿漉漉。
      换的里衣是海棠红色,而我的手没事就喜欢乱扣,厉昏陆本就肤若凝脂,一脸红,这身衣服,衬得他人比花娇。
      不是不适合。
      是太合适了,

      我竟不知,他也可以这样艳丽。

      只是太艳了,这般干净的人,被海棠红和我包裹,像是在心甘情愿地献祭。

      说来,我只见过他几面罢了。
      不值得他为我去死。

      他仍旧乖巧,仍旧不声不响。
      他似乎仍旧心满意足。

      厉昏礼总给我一种感觉,他随时准备好了,献祭他的一切,性命灵魂。

      “您一直都在怜惜怜真。”

      他小声问我,想看他跳舞吗?
      我点点头,可他不是要说自己吗?

      但当他从我怀中离开,我也并未阻拦厉昏陆,他是个乖孩子,如此顾左右而言其他,倒是见面后第一次。

      见面前第一次,则是我明知他是谁,作弄问他,在他想哭的时候,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让泪滴下,问他。
      “说啊,你到底是谁?”
      “是我的师尊?还是我的好师兄?你说啊?总不会,谁都不是吧?”

      “哭什么?嗯?”

      我都已经抱着他了,他却双手还固执地留在褪下的衣服上,恨不得今夜死去。

      他很幸福。
      幸福到胡言乱语地说,死了也好。

      一重梦中,信了我什么都不记得的。
      也就只有这个傻子。

      “怜惜你。”
      我对他的新衣服倍感新奇,管他干嘛,肯为我花心思,那都是小事,不是吗?

      “你这样,很美。”
      我静静看着他从屏风后出来,不由得赞叹,这句是实话,他真的很美。

      我遇见过很多男人,妖娆的、天真的、健硕的、柔弱的、成熟的、残缺的、艳丽的、高傲的、斯文的、禁欲的……

      我将征服他们作为游戏。
      我的垂怜,则是他们的奖励。

      他们说我,很慈悲。
      我不知道,这是他们在讨好我,还是故意说的,对我这样一个心黑的女人而言,慈悲?哼。

      可没有一个人,是像他此刻这般,又纯又欲,感情纯粹到,同心契中,那股属于他的红线,从我的手掌心蔓延到他身上时,已经完全看不见红,全是白色。
      他似乎,是从心底认为,我慈悲。

      厉昏陆披着白纱,欲到自己都未曾发觉,我落尽眼底,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直到他跪在我的面前。
      他近乎快要亲吻我的脚。

      我低头,拦着他。
      “前辈。”

      他一声声低唤。
      装扮成神侍,却奉我若神明。

      若是召我,我已然降临在他身旁,馈赠他希望的垂怜目光了,不是吗?

      “很美很美。”
      美到我拉着他,细细看。

      隔着一层轻薄的白纱,他仍旧蒙着眼睛,白布却丝毫不损伤他纯然的貌美,透过白纱,我才看见,原来他的左眼下一点,竟然有颗小小的红痣。

      才看见呢。

      “那前辈喜欢吗?”
      他歪头问我。

      我喜欢啊。

      厉昏陆换上了一身由层层白纱制成的神舞服,颗颗饱满的珍珠大小不一,连串,从他的额头的白纱落到脚踝处白纱,衬得这套衣服既有几分隐晦的月色皎洁,又圣洁得让人忽略欲中春色。

      “很喜欢。”
      他捧着一柄剑,上面也嵌了珍珠,看起来很是钝,无害,但却漂亮。

      窗外没有风雪声了,下着微微细雨。
      又是一场雨。

      “前辈,喜欢,怜真,也很开心。”
      又是一场雨。

      他翩然地落入我的怀中,说,他说完便为我而舞,白纱似雪,他摘下脸上遮眼的布条,那双白盲瞳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厉昏陆却笑得很开心。
      他的生命却像是绚烂地燃烧。

      我这么冷漠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点觉得可惜,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然后,我听了一个,他视角下,一万年前,断断续续,完全和我相关的,今生难忘的故事。
      他白盲瞳下的红痣越来越叫人无法忽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我不由得,想叫他别说了。

      可每每看见他主动递给我的白布,我在手中抚摸,看着白布穿过同心契。

      我已经确认,那是他不死源泉。

      曾经也有人将真心递给我,要我杀了他,而今,他也是吗?
      我难以开口。

      “前辈,不要给我,怜真想好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也知道,天道她想做什么,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说了。

      真的会有人为我而生,也心甘情愿,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为我而死。
      只因为我是我。
      太傻了吧?

      你问过我愿意了吗?

      我几次想说,你别那么傻,可他总是能预料到我想说什么,无所谓,他说没关系,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于是,他向着死亡,端庄而天真地,带着憧憬的孩子气,继续说下去。

      我该说什么好呢。

      我此刻倒是希望,他穿的神舞裙,是海棠红那般艳丽了,至少,他的苍白会在一开始就更加明显。

      厉昏陆的第一世是桃夭山池中蜉蝣。
      朝生暮死,本该毫无念想。
      可他遇见了二十岁的许舒君,或许不应该说是遇见,看见,以别人的视角旁观她的人生,更为恰当。

      而那个别人,是许魏洲。
      是她无法割舍,纵使对方已死,也在她心中占据不可磨灭部分的许魏洲。

      厉昏陆和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会忮忌,但深知忮忌无用,尤其和他比较,所以,他只是藏起来,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自不量力的忮忌。
      他很聪明,也不是毫无私心。

      他希望,在蜉蝣此生消逝前,前辈能稍稍喜欢他一点就好,厉昏陆能知道的。

      他本该在池子下面的那一世便死去。
      然后无知无觉地陷入无数个轮回。

      妹妹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许魏洲心中阴暗的念头占了上风。

      舒君,你不爱哥哥了吗?
      舒君,你怎么可以不爱哥哥?

      明明是哥哥忍住食欲,没有在你三岁时吃掉你,后来尸山食道,哥哥的确骗了你,骗你愧疚,可哥哥也的确受伤,前往桃夭山附近,哥哥没那么弱小无辜,每一次避开你的战斗,哥哥也很害怕。
      害怕,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
      要是哥哥死了,你怎么办啊?
      你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怎么办啊,妹妹,哥哥这次真的要死了,你该怎么办?他一定也会杀死你吧?
      比起他杀了你,妹妹,我杀了你,你会不会更不害怕一些?还是会痛苦?

      许魏洲想要吃掉许舒君,然后自己死去,那次,他实在打不过那个邪修,受了重伤,带着她艰难藏身。
      他看着怀中幼小的妹妹。

      她一无所知,只问哥哥又要走了吗?
      他该怎么回答,他心中嗜血的欲望。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啊,许魏洲…暮天寒……吃了她……你们都不会再痛苦了……】

      他做不到。

      那时,他对妹妹的爱便高过了本能,他无法吃掉妹妹,他不会吃掉妹妹,哪怕妹妹的一滴血,他都不会吞下,哪怕那比妹妹心中的害怕难过还要美味千倍万倍。

      正如,他甘愿为了妹妹,藏住自己天魔的身份,一辈子。
      到死后,妹妹都不知道。

      她竟真的被这个谎言欺骗至今。

      厉昏陆想,他自然是恨这个伤害了前辈的男人,可是,比起恨他,蜉蝣,一生只愿前辈仙途顺畅。
      他其实自相矛盾,他知道,说出这些话,前辈就更不会爱他了。
      毕竟,她是那么爱着许魏洲,纵使被他那样伤过,却还是将他复活,哪怕是心魔,也万年不肯杀死他。

      可他,比起得到她的爱,他更想要让舒君前辈此生无患,她所不知道的,便是可能引爆的后患。
      他不想做自私的人。

      所以,说出来,会失去她在自己身上的一点点喜欢,但是她的仙途却可以更顺畅,哪怕她说自己,想着自己是个傻子,愚蠢至极,厉昏陆也认,他不害怕。

      他唯一害怕的,不过是,前辈无法继续前行,无法做她自己。
      其余的,没关系。

      厉昏陆说:

      “在鬼王的记忆中,我看见,您的哥哥可以回到魔域,那边的生活会很顺利,他想过,但他知道,您不会被接纳,而且,您讨厌天魔,讨厌千暮雪,所以,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不敢回去。”

      我一时沉默了。
      他一直骗我,但从未和我说过,哥哥,他竟然也是天魔吗?

      室内的果香飘着,厉昏陆的声音在继续讲述我所不知道的哥哥。

      “他想您过得好些,不必再为生活奔波,所以,他带着您,去了桃夭山,而我则是他俯身的一只蜉蝣。”
      “那时,他很爱您。”

      “不过,他应该没有告诉您,那夜您接受那个人,他听完了全部。”
      厉昏陆也是。

      鬼王在听许舒君接受他后,心中浓重的爱而不得爆发,并凝结成了恨意,他恨为什么妹妹不爱自己,不爱他的话。
      那他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他在怀疑自己,吃掉妹妹,恢复天魔的身份中,选择了以哥哥的身份,让她和他分手,因为他不舍得妹妹死去。
      纵使可以血肉相融,那也不是他想要的相融,他要的,更多,正如他这个人。
      贪心。

      “后来,我是一只山间野猫。”
      “您时常喂我吃食,那十年间,那人被赶走,但鬼王瞒着您,所以您不知道,但您可能也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赶走方皎,你知道,对吗?”我打断他,厉昏陆知道。

      他不想他的妹妹困在宅院里,即便那个方皎装得再好再天真,天魔也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他就是个坏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另一个坏的,心中怀有什么?

      至少,对比方皎。
      许魏洲的爱意比其他更浓。
      他不想他的妹妹被利用。

      许舒君不懂为什么哥哥在她的二十五岁生辰要拉着她练了好久好久的剑法。
      并且持续不断,直到,她已经不需要他催促,自己每日都会练习。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
      “舒君,拿起剑。”
      “再来。”

      “再来。”

      “再来。”

      “鬼王的确想要您不离开他,但他也不想折断您的羽翼,他只是想永远都保护您,所以。”

      他想她强大,但强大到比自己差一点点就好,这样他就可以庇护妹妹一辈子。
      那时,许魏洲还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会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去。

      厉昏陆在她选择了无情道的那日,他那一世是萤火虫,在想起一切,拖着虫身在冰河间时,他看见前辈入道。

      漫天缤纷的萤火虫聚集在知松上,围绕着她,璀璨夺目。
      其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只沉沉落地。

      同一时间,许魏洲崩溃了。
      或许是因为被附身,厉昏陆没有立刻死去进入轮回,他听见了对方的心声。

      许魏洲太过忌惮,妹妹竟然修了无情道,她修了无情道,那自己算什么?
      她的道心坚韧,超过了自己。
      那怎么可以。

      人不是一下就烂掉的。
      最初的美好,也带着私心。
      后来私心逐渐超过美好的外皮,碰一下,琉璃便破碎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我执(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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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日更至正文完结,上午八点至十二点间,节假日偶尔双更 中秋快乐!摸了25岁的舒君,在主角栏第二个,读者宝宝们节日快乐!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