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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兄长·一 ...

  •   我回了抱扑。
      一团乱糟糟,全都在找我。

      毕竟,阿怜昏迷得太快,他大约会沉睡百年左右,而方玲珑,她又在回方家后就直截了当地卸下了代理掌门之位,颇有些早就想走的感觉。

      或许并不是我感觉,她真的想走。
      楚绥也跟着走了,乐呵呵的被拉着上了宗门前的灵舟。

      烫手山芋般的抱扑一下就没了主心骨,说是找我,其实她们想找的不是我,应该说是。
      拥有掌门印,年轻的这一代。
      她们熟悉的人。

      即使我有掌门印。
      但毕竟我都两万五千岁了,对现在的抱扑而言,我纯粹是个老古董。
      沉睡一万年,修复道心。

      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我。
      而替我一直守着抱扑,已经两万岁的阿怜才是纯正的抱扑标志物。

      不认识我很正常,更别提,阿怜把我的画像全都藏在他那里,不许人给我塑像,瞒着抱扑的自私小孩。

      想叹气。
      又觉得好笑,想起,又有点心疼。

      自私的阿怜。
      所以,如今的抱扑别说认我了。
      若是我直接一个一个和她们说我是谁,什么都没有,怕是以为我和许魏洲一样变成鬼的也不会少……
      毕竟我睡着前,阿怜他这个小孩还乱传消息,就为了让方皎去死。

      方皎本就不是很想修炼。
      他真的死了,撑到方才。
      消失在我眼前。
      我握住了海棠步摇,他真的离开了,如今我才真正有了一些感觉。

      这样想想,我的心疼消失,让微生沉睡百年的惩罚还是太少了。
      不乖的白皮黑心芝麻汤圆。

      “你会恨我吗,舒君?如若不恨,你会恨你的弟子吗?”
      我恨他们所有人。
      方皎最终只是说:“要是恨我,那舒君,可以多恨微生怜一些吗?”
      “我讨厌他。”

      终归是要管事。

      我不可能不见她们,但又不想一个又一个向她们解释我是谁,便干脆用掌门印召了各峰和长老执事到了装着魂灯盏的殿外,熙熙攘攘一大群人。

      全是不认识的。
      偶尔有些眼熟的,用神识悄悄打量一下,并不是故人轮回。

      哎,岁月匆匆,我召开我那一盏魂盏,落在手上时便大亮,足以证明我是谁,但她们就很害怕了。

      窒息平静过后,吵闹了一阵,最终由一个老熟人首先开口问。
      我垂目,抚摸着由阿怜为我照料了万年的魂盏,不去看他。

      陌路之人,不是吗?
      只梦一场。

      徐无相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不怒自威、垂着目的陌生女子,传说中的开宗,许舒君,弥烁真人,明明不认识,可他的心中却生出一阵莫名的心悸和熟悉感。
      他开口问:
      “您是?”

      语气暗藏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期待。

      她却只看了他一眼,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弥烁。”
      “或者,你们的开宗。”
      徐纯被其他峰长老挤到后面。
      不该是如此,那该是如何?

      还以为会被骂装什么装。
      结果,我发现,提着魂灯盏在她们面前晃了一下后,她们是真将我当作老古董,一个也未曾说什么,至少表面如此。
      百来号人瞬间乱了起来。
      确实喊我掌门了,超出我预料的快。
      “弥烁开宗!”
      “开宗您老人家……”

      更多的恨不得给我磕几个头,发展到最后,表演哭出来的都有,表演她们仰慕我很久的也有,魂灯殿前,十分精彩。
      今日之前,她们都不认识我。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我并不在意被她们喊老人家,无所谓,毕竟我大乘后期,两万五千岁多了,不是吗?我笑笑。

      “我是掌门,没意见吧?”
      现场没人说话,一片寂静,可以,接受程度很高,我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凑过来的知松。
      “我住在雪垣峰,文书送到清规殿。”

      无人问我道心修复没有,修为如今多少,也没人敢问,更不敢问为什么我住雪垣峰,她们对我一无所知。

      逐玉峰是我的。

      可为什么不回逐玉峰?
      我在叫人前,就把洞府移走了,路过妙骄,榕树还在,她没有入我的梦,却在回溯里助我,所以,千暮雪没有伤及她。
      我问妙骄。
      “妙妙跟不跟我一起走?”

      “人挪活。”
      “前辈,你忘记我在哪里了吗?”
      妙妙怨念地盯着我,我尴尬地看向一边,树挪死,都怪我,把她种在了逐玉峰的灵脉中间。
      但也不能全怪我吧,我打哈哈。
      “那我先走了,嗯,这个是给你的。”

      我丢给她一个绢人,是妙骄的模样。
      “我还以为前辈你忘了呢!”

      榕树高兴地在风里都快闪腰,妙骄更是在树巅跳起了舞,我笑着看她,怎么会呢?
      说好了,醒来就给她绢人。
      “辛苦妙妙,这万年里,替我看着阿怜了。”
      “你可以出去玩了。”

      回到雪垣峰,阿怜要是睡醒,出来就能看见我的洞府砰的一下又回到了这里,这本来也是我的峰头。
      我还不知道他对方皎和哥哥,在万年前耍手段,差点杀了他们两人时,不是我住在他的峰,逐玉和雪垣,都是我的。
      只一个办公,一个睡觉。

      最初只有雪垣峰。
      可从小,他便常常宿在我身旁,我习惯了,也不说什么,十五岁结丹后,还可以看作小孩,那时我还很忙,日日处理刚刚建立的抱扑。
      但二十五岁元婴后,已经是个大孩子,却仍旧如何叫都不肯走,让人头疼。

      “阿怜。”
      我处理完公务后,阿怜该走,我喊他,他便装作修炼得非常认真,硬是不肯离开,一被叫走人,就装作封闭五感。
      长大皆避讳,但我却无法苛责他。
      “你啊。”

      于是他在我的身旁,雪垣峰的屋子里留了一年又一年,后来直接许了他建洞府在我身旁。
      那时,他已经替我处理了很多事情,一是我没觉得他是个男人,二是方便,三是孩子想,又不是睡在我怀里。

      再后来,我发现阿怜真的长大了。
      我没法让他走,便只能自己走。

      我娇惯他过了些,给他惯出了这样的坏脾气,霸道到不许方皎和哥哥上峰,一入夜就闯入我的洞府。
      我便只得另寻办法。

      恰那年,我碰见了妙骄,她那时刚刚长出第三百四十树轮,已有灵智,是一颗很大的榕树,架在逐玉峰的山下,挡路。

      人族遇事不决,便会选择求签。
      我也是,所以我并不是在叨叨。
      而是当时尚且没禀报给我的弟子们选择的是谈判,求签是看她心情好不好。

      妙骄脾气也很坏,或者说是娇纵。
      谈判稍稍对她不利。

      “要我搬走?我是树啊!我这样会死的你们知不知道,人族小辈!”
      虽然换算下来,妙骄那时才六七岁。
      但是她喜欢装老人,弟子们信了,她一不高兴就打人,让她们很怕。

      她发现不对就会生气地乱挥舞枝叶打人,而那些弟子也才不过筑基金丹。
      所以令我为数不多招到的弟子们,非常非常地畏惧她,干脆放弃开辟这座山,直到后来,我路过,偶然发现她。
      问了她们,才哄着妙骄,住进了逐玉峰的灵脉之中,后来,阿怜守着抱扑,而她替我守着阿怜。

      如今我将绢人给了她,妙骄可以分身出去了,她在今夜前,就已启程。

      我翻看一个又一个后辈发来的灵讯,恭敬又疏离、好奇、试探。
      还有些觉得我是傻子,或者冒充的。

      掌门事务还蛮多的,我关上水镜,抽出一张纸,一边处理一边写上抱扑现状。

      梦里还是与现实有差距。

      入夜四更,雪垣峰静到我听见花开蝉鸣的声音,我起身,准备回洞府。
      “舒君,哥哥今夜可以待在你身边吗?”许魏洲从白玉匣飘出来。

      可以,但又不是那么可以。
      我问他:“如果我说不呢?哥哥会听吗?还是这是想礼貌一下?”
      哥哥总是很霸道。

      他太不希望我们分离。
      两万年五千年前,我诞生,他已经两岁,还没哭,他便抱住我。
      “妹妹!妹妹!妹妹!”
      母亲和父亲也没说什么。

      毕竟,同生共死呢,是要让他更爱我一些,才好,而我那时的确是个小孩。
      我很爱母亲父亲,也很爱哥哥。
      我也不知道我们身上的契约,从我真正在这个世上那一刻,便已经成立。

      “妹妹,哥哥知道了。”
      哥哥的头发快要全白,眼瞳里的血色也快淹没了他仅剩的那些金色,他快要死了,我知道,而我还恨他吗?
      我不知道,但这一刻,当他想要回到白玉匣,我拉住了他的手。

      哥哥的温度都是冰冷的,堕鬼的,哥哥,因我而死的哥哥,用禁术将自己的一半,补了我道心的哥哥。
      “对不起。”
      可一句对不起,不足以购销我们之间的过去,无论是爱还是恨,一切的一切,过去的万年,所以我说。

      “骗你的。”
      “哥哥,我们许久没有一起睡觉了。”

      哥哥得寸进尺,他问。
      “舒君,你爱哥哥吗?”
      “最爱哥哥吗?”
      这不是如今我可以回答他的。

      我给出的回答也注定会令他失望。
      所以我并未回答。

      我捏住他的下巴,靠近了,便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浅淡如梦的安宁香,一万年,他仍旧只是大乘前期。
      “你在鬼市救我那时,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记起你了?疼吗,被禁制和阵法弄得快死,这滋味不好受吧?”

      当然很疼了。
      我亲自针对他设下的。
      这是明知故问,我只是需要确定,他知不知道,哥哥得寸进尺,我何尝不是。

      我一直知道他爱我。
      他也一直知道我恨他,大过了爱。

      “妹妹,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他靠在我的手臂上,白发垂落在我的衣襟上,许魏洲说:
      “哥哥,好开心。”

      他自然知道,他知道啊。
      所以,她在关心他,在快要生命尽头,他终于等到了妹妹回来。
      她还是心软,还是舍不得他。
      即使恨又如何,她还是爱他的。

      至少,比他想象中的,爱得更多。

      许魏洲明了,他在妹妹心里,是比其他人都要特别的,毕竟……
      他曾是她的唯一家人。

      “……”
      我无法反驳。
      我的确,很害怕他也离开我。
      即便我明了,或许就三四年、六七年,又或者几瞬,天道那里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他只会比我早知道。

      “妹妹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入夜,洞府被我换做了平常色,如万年前一般,他大摇大摆地进了我的卧室,池塘里的游鲤吐着泡泡。

      “我爱你,妹妹。”
      我知道。

      夜枕雨声,在一旁和衣而睡的他忽然问我。
      “如果,我再也不能见到妹妹。”
      “舒君,你会记得我吗?”

      我的身侧那只鬼,滔滔不绝。

      “哥哥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哥哥知道你恨我,大过你爱我,哥哥错了。”
      可哥哥快死了。
      “可我还想你爱我,哥哥不想被你忘记,怎么办啊,舒君。”

      哥哥舍不得你。

      “你死了我就立刻忘记你,许魏洲。”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就离开?在我刚刚想要原谅你一点之后。

      回应我的,是身后沉默的拥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兄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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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日更至正文完结,上午八点至十二点间,节假日偶尔双更 新画了封面和人设owo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