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艳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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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道楼明看不见。
不是和他讨厌的那个厉昏陆一样是个瞎子，是看不见这世界上的色彩。
如果他知道情敌是瞎子，一定会觉得自己并不独一无二了。
现在我知道了。
【傻孩子，那么倔干什么。】
我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他眼尾的艳丽已经在逐渐开始褪色了。
厉昏陆是逐渐透明的纯白。
他则是要烧成灰烬的艳红。
他渴切地希望让我看见他，让我明白他，有多爱我。
“我看不见的，本来还一直都看不见。”
从前只有黑白两调。
但从他的怀抱中出来后，楼明忽然能看见更多的颜色了。
除了如同恩赐一样，到来的略微泛着灰调的五彩斑斓外，其实楼明最怀念的，还是原来，在她的怀里，是这样的感觉？
是这样的温暖啊。
他怀念那种温暖的在乎，即便只是他从别人身边像个小偷一样获得的。
也喜欢。
很喜欢。
喜欢到至今难忘。
万年后的楼阴也仍旧看不清这世上的全部颜色，只有她在，他才能看见，更清晰的世界，才能看见更多的风景。
无论是万年前的楼明，还是万年后的楼阴，都是楼芜绝，而楼芜绝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许舒君。
有她在的这世界，真的好美。
他发觉，原来一切从前的臆想，都比不过母亲怀里的那种，全身心的幸福和安宁，所以他追随她的脚步。
寻找再一次可以降落的温暖，花了两万年，楼芜绝终于得偿所愿。
芜绝、无绝。
万年前那场爬床不成的闹剧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发现原来自己被遗忘了，母亲这一生救过太多人。
他不重要，不如他以为的那样。
救了就救了，她只是因为讨厌许魏洲随便决定别人的性命，而救的他，只是因为她会救，无论那个被杀的人是谁。
许舒君都会救。
只是因为，她是许舒君。
和那些无辜的孩子，无辜的凡人，到底身上会不会有沉重的命运，会不会成为什么伟大的人无关。
“他可不一样。”
楼明第一次想起这句话，不懂为什么许魏洲可以那么轻松，那么不在乎。
很久很久以后，大约是对自己的分身分魂第一次进行夺舍融合？又或者是其它什么？反正是在爬床失败很久很久后了，他快死了，才想清楚。
那时母亲说的是：“哦。”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母亲不会在意他吧，所以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的确，即便他厌恶许魏洲夺走了母亲最浓烈的的爱恨，也不得不承认。
他大约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她的确没在意他。
许舒君并未在意他，甚至不记得这次遇见，只以为后来才看见这个小孩。
“就算他不一样。”
母亲看了他，更像是在看他身上的什么东西，看过之后，对着许魏洲说。
“可也不是你要杀了他的理由。”
那时，他忽然被摔在地上，茫然地希望得到一个解释，却发现许魏洲正紧紧地抱着她，许舒君比起挣扎，先一步的动作，是用拇指卡住了许魏洲的头。
她眯着眼睛，出鞘的知松也抵在了这位记忆中无法打败的父亲背后。
“哥哥，你在干什么？”
许魏洲生气地将他从母亲手中丢到一旁的空地上，接着占据了母亲的怀抱，那么高大一个男人。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干嘛一直抱着他，你都不抱我，明明我们那么久都没有见面。”
只是为了柔弱地撒着娇。
为了占据她的视线，她的心。
如此拙劣。
楼明只觉得忮忌。
那是他第一次，精心设计的巧遇。
也是那一次，母亲的目光第一次略过他，虽然仅仅只是一眼罢了。
当然，失败了就死。
母亲或许不记得了，或许根本没有在乎过，但楼明永远都记得的一眼万年。
也是从那时候，世界开始有了意义。
他还记得她的发、她的眼、她的眉目，她淡淡的语气，她那日穿着的绿袍，还记得她身上的味道，被风吹来。
她调笑人时的语气，她的温柔，她手上那层老茧，亘古不变的心跳声。
再来一千次，一万次。
楼明永远都会为了许舒君心潮澎湃。
可那时，不过他一人心动。
她那时还爱着许魏洲。
却明显隔阂着什么。
而他不能太明显地抬头看她。
不然心思便会一下子流出，让在场的两位都知道，知道后，从此以后，楼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
必须要忍耐。
后来，在她的目光掠过来前，楼明先听见的，是她日益变坏的名声。
传闻中，她已然变成个坏女人。
随意玩弄男人的真心，随意杀人，随意地惩治世家，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楼明知道她不是的。
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隐秘传闻飘散在这个世界。
坏女人身边总是来来去去很多漂亮男人，还有人说她不正常，喜欢……在上面，把那些男人作弄得不似个男人。
那不更好吗？
他更爱了。
这算什么坏女人？真是肤浅。
楼明每每听见这种传闻，都在想，害怕，那你们都离她远一点。
让我，去承受。
更深的来说。
楼明不在乎她是不是好女人。
甚至说，许舒君是个坏女人，他才更有机会好吗？他很开心，母亲是个坏女人，那么他的机会是不是会更大一些？
虽然，他比任何人都坚信不疑，她根本就不会是传闻中的那般。
但他也比任何人，希望她是。
他卑劣地知道自己长相是艳丽的，所以他早就想做母亲身边的狐狸精了。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看过来？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他咬着嘴巴里面防止窒息的球，楼明早就疯了，在他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后，他日日夜夜，想要死去。
因为至少，死去的那一刻，母亲或许会来看看他吧？即便他弱小如杂草。
可是楼明不能沉浸幻想中。
毕竟，父亲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许魏洲那么小气，怎么可能让她知道，他偷偷地养了一个小孩，说是她的孩子。
楼明不敢死。
死了，就再也没有一点机会，但是活着，说不定就能有。
尤其是在真正见到她后。
等太久了，楼明心理越发扭曲。
尤其是在听说她又带着谁回宗门。
听闻，那个小孩是因为她救过他，天纵英才，单灵根，还绝顶剑骨。
听闻，她不会再收徒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为什么你不爱我！”
明明他也干干净净，为什么还不被她摘走呢？他长得也很漂亮，不是吗？
他连发疯都只敢在最开始，许魏洲把他关着的那个黑洞里，脱光衣服，像只疯狗、像个畜生一样发疯。
他收集了许许多多和她相关的东西。
变成楼阴后，他才懂。
原来，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太多了。
而楼阴生得太迟了。
许舒君已经经历了没有他存在，楼阴不可能参与的几千年，而那时，他甚至没有能力，绊住她任何一步路。
他又是许魏洲带着的，明白母亲和他的过往后，便更明白这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事情，即便再努力又如何？
母亲不想看见他。
果实也有保质期。
万年了，从第一次被推开起。
他在逐渐腐烂，楼阴不想活了。
母亲不爱他的话，母亲不看他的话，那果实存在有什么意义？姹紫嫣红的漂亮又如何？她又不爱他，她又不看他。
身体艳丽又如何？
“看看我吧，母亲……”
果实暗暗地盼望着。
终于，万年后，在果实几乎绝望之时，他熟透快烂掉，落在土地里腐烂时，终于被她温暖的手给接住。
她垂怜我了。
他眨眨眼睛，还在她身边。
“外面的雨好大，芜绝很害怕。”
楼阴紧紧地将头埋在她的高大肩上，依偎在母亲的温暖怀抱里时，他在想什么？
他终于得偿所愿。
母亲将他埋进暖和的被褥里，楼阴牵住她的长袖，他请求母亲留下。
“妈妈，留在这里吧，留下芜绝身边，因为只要有妈妈在，芜绝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他其实知道有人也玩过这一招。
但他就是他，母亲不屑于将任何人当作替身，所以，为我停留吧。
“这么大的孩子，还害怕一个睡觉吗？真是胆小。”
母亲留下了，并且坐在床褥旁边，还为他捻了捻被子。
楼阴闭着眼睛，好幸福。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幸福时，为什么会流泪？
为什么他反而想吐？为什么他反而想要推开她？为什么啊？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你不是害怕吧？”
只是一刻，母亲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脸，抚摸了他的额头，将他的头发往上勾走，楼阴便不想了。
那些压制住的阴暗、难堪，那些因为幸福来临的感受而更加难受的过去，求而不得，都已经过去了啊。
只要母亲在这里。
他便感到幸福。
却又因为这份幸福注定离他远去，一旦母亲不在这里，他就会感到比幸福更加倍的痛苦绝望。
“母亲，我是乖孩子吗？”
在等待回应的过程中。
楼阴想了许许多多。
他追随着母亲，却无法再追随，明明是天赋极佳的修仙者，却一心向往爱。
楼阴何尝不知道，母亲会飞升。
他最好的选择，应当是修炼到大乘，那样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但楼阴没有做到，他停滞在了一步之遥。
从此后，再无寸进。
他不能说是自己修为停滞虚无母亲不爱他，所以他无法修炼，毕竟从始至终，这场爱怜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是他爱得太痛苦，太深。
若是说他是因为母亲不爱自己，才不修炼，才如此，那么他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他不也还是一样阻碍了母亲的前进？他只能怪自己。
这一切本就是一场奢望。
一场梦，一场空。
可人就是很矛盾的生物，一面楼阴劝自己放下，一面，他根本就放不下。
所以，他的心魔执念生出。
“母亲，我是个好孩子吗？”
那么，吃掉吧。
吃掉了心魔。
如今眼前的楼阴，注定无法存活。
他虽然恨着，忮忌着许魏洲，却又和他一样，陷入了没有她就会死的宿命中。
两人，互相恨着对方，却又奇异的，竟然在爱她这件事情上，陷入了一个处境，一个选择———为她而死吧。
只要我们的死，能让她幸福。
只要她自由，那就好。
他曾经尝试割舍这份爱，可是。
他失败了。
“你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艳烬（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