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杂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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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许舒君，今年二十三岁。
我是个废材，是个没有动力的废物。
靠着我哥，上了桃夭山，今年仍旧没有成功突破筑基三阶，仍旧垃圾。
有好事的同门，给我起了一首诗。
桃夭山上吊车尾，剑道丹道都不行。
日日夜夜炸丹炉，双手血茧盖老茧。
天生我才杂灵根，少一灵根行不行？
月月年年甲乙丙，某人次次抄门规。
我碍着你们了吗？
哦，的确碍着了。
无论是在他们眼里，还是事实上，我的确都是靠着我哥来到桃夭山下，做了外门弟子，享受了他们的资源。
我是夺走他们资源的罪人。
……
第一次听见这首诗时，我想，我可真不冤枉，的确是这样。
罪人就罪人呗。
我甚至笑出了声。
但我无法离开桃夭山。
因为我哥要我陪着他，他说离开我他会死的，都这样了，我还能真和他说：
“我以后要找个贤夫良父，和他过个百来岁死掉，葬在一起，而哥哥你继续走你的仙途，不用管我。”
我疯不疯不一定。
我可以离开哥哥。
但我哥绝对会疯。
他已经发疯过了一次……
我还能拿他怎么办，舒君心里苦。
哥哥才是我踏上修仙路的最初原因，但这个最初原因也让我时常感到无力。
我苦啊。
好苦。
我根本就不想修炼啊。
修炼有什么好的？
我对修仙一直都兴趣缺缺，哥哥送来的丹药一律都给我放着落灰，我不想吃，就像我不想修仙，不想成仙，不想学着仙人们断掉七情六欲。
我不想修仙，想做个富贵闲人。
我觉得，做个米虫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有哥哥啊，他也不会看着我穷死吧？而且我有手有脚，也不会饿死。
所以，对于一个本来就不是自愿修炼的人而言，天天修炼本来就烦，还要被盯着嘀嘀咕咕。
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哎。
说起练剑。
辰时之前，我便会开始练两个时辰。
我也没有那么不堪，我只是的确不适合修炼，资质愚钝，所以，哪怕我几乎将每日的时间都花在了这条路上，也不适合。
我太差劲了，仅此而已。
每日卯时，陆陆续续有人来练剑，直到夫子讲师们到来。
总会有人开始说我坏话。
其实我真的搞不懂他们是暗恋我还是害怕我………十几年如一日。
怎么会有人这么关注吊车尾。
练好了不行，会被说怎么可能，装得吧，玩得好的外门弟子成团结队低声从我身边走过去。
练差了也不行，会直接被开嘲讽，骂我怎么不去死，怎么不下山做个凡人，非要在这里浪费资源。
练得一般更不行。
教我们的讲师会先失望地捶胸顿足。
“你怎么和你哥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你都这么差了，怎么还不学学你哥哥，他那么有天赋，又那么努力！你却……哎！老夫真是………”
我还得扶着他，小心岑夫子气糊涂了，也就这个小老头丹道也教得可以。
还是唯一一个虽然口上嫌弃，却日日跑来看着我们练剑炼丹的夫子。
人也不错，就是瞧不上我这样资质愚钝的学生，但好歹，岑夫子除了失望之外，也没有拒绝我上他的课。
上山的决定，并不是由我做下的，可我承担了所有好处，不平是很正常的，若是我凭本事上了山，也会对关系户感到讨厌。
但我现在是关系户，虽然理解，但偶尔也会觉得烦，那些弟子们不可能跑到仙人们寄于厚望的人哥哥面前瞎说，我不会杀人，只会听着他们叨叨，但我哥不会。
他们也不可能跑到仙人们那告状，毕竟有脑子都应该明白，我上山，是因为他们同意了。
就欺负没用的我来了。
这是我愧疚的唯一处理方式，听着他们说我多讨厌、多烦。
那群男弟子们也是心大，一点也不害怕我揍他们，毕竟虽然我没有很厉害，但也还是可以打人，他们想过我日日夜夜修炼不成，可是练剑出的茧子。
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修炼一事无成，但总还是能打人。
我收剑，今日还可以，就是手上又开始流血了，新茧子又要长出来了。
真好。
熟练掏出药瓶，我往手上倒炼回灵丹失败的药水。
难得今日他们安静一点，没有嘲讽。
我忽然被天空飘来的一片雪花给糊了左右眼，后山传来野猫的叫唤。
哦，原来是小试又要到了啊。
可真冷啊，冬天快要结束了吧。
哥哥也要出来了。
春日将近。
我便是在这样的日子中，平淡地过了我的二十三岁生辰，二十三岁后，一切都开始朝着我未曾料想过的方向发展。
平淡地开始变得疯狂前。
哥哥常和我说。
人生要先苦后甜。
每每出关后，他总是喜欢牵着我的手，又在我不耐烦之前放开，然后低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哥哥回来了，舒君。”
我总疑心这在兄妹之间是否太亲密，但他也只是牵手，靠着我的肩膀，似乎也并没有出格，我便抛之脑后。
我总会想起。
他在带我上桃夭山前对我说的话。
“妹妹不需要再烦恼了，我们已经苦过了，从此以后，哥哥带你过好日子，我们两个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再也不会比前一天糟糕。”
这次出关后也是。
他刚说完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唠叨，又准备开始闭关，哥哥真的很忙很忙。
我真的很多次想和他说，我想下山，我想当个凡人，可是这次离别前，他给我塞了一件又一件护身法器。
算了，不说了吧，哥哥已经够累了。
还记得二十岁时，我和他说。
我喜欢上了个外门弟子，准备带给他见见，后来……
没有后来了。
那个外门弟子莫名其妙失去了音讯。
哥哥那时虽然面色奇怪了一瞬间，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对我说。
“你喜欢上了方皎？没关系的，哥哥可以接受，舒君，这次我要闭关一年，你受了欺负就传讯给我，哥哥出来教训他们。”
很奇怪啊，我还没有告诉哥哥他叫什么，结果他就知道了，说明什么。
说明哥哥关心我。
而莫名其妙，二十岁后，那个总会在我身边每几年出现一次，看不清楚脸，问我要不要和她做个简单交易的神秘女子。
她则说人需要先甜后苦。
她给的确实很甜。
“只要你答应和我做交易，我可以给你的灵根换成天灵根，随便你想要哪一个，五行或者变异，都可以，还有无数的资源，灵宝、异兽，都可以给你……”
“而这些只不过一点点甜头，你喜欢美人吗？无论是谁，男男女女都可以爱上你，财富地位权力，你都可以拥有，代价只是，你要永远留在这里，不能离开、不能飞升、不得叛我。”
甜得我想了一下都觉得牙疼。
甜到代价超级苦。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想做个百岁少年，女人至死是少年，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每回听完表情都一言难尽。
先苦后甜，先甜后苦。
我都不认同。
因为若是先苦后甜，那么谁知道那个被甜蜜吊着的人会不会在过程中折断。
而若是先甜后苦，那么，会不会在吃到越来越恶心、过度的苦后，那个人直接选择放弃呢？
人又不是石磨、不是牲口，再说石磨和牲口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故障，凭什么哥哥和那个女子，都认为一切会一帆风顺地走呢？
走到他和她认为的理想未来。
人很脆弱的人啊。
我很不解。
难道那女子和哥哥都不知道吗？
都那么聪明，为什么又这么笨。
而且我又不是没有苦过，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大部分？
能记事后，我和哥哥在岁宁那年，瘦得跟皮包骨一般，他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我们冬日宿别人檐下屋外，吃雪食腐，还算是不难过的日子。
但这难道算是什么好日子？
太可笑了。
这不算苦吗？
而甜，我也尝过了。
二十三岁，我再次突破筑基三阶失败，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但我已经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很久了。
我练剑炼丹的确都不成。
毕竟我的天赋就是能修炼之人的最低下限，差得一点也不真实。
但偶尔的瞬息。
虽然我无法感知木剑即将划出的剑意，也无法明了为什么丹炉的火要变小，听不见剑的铮鸣，看不见丹火的窃窃私语，搞不懂为什么灵气会逃避我，
可是当漆黑夜幕转为白昼前，在绚丽铺满整个桃夭山前，收剑、凝丹。
我在桃夭最顶端的练剑场、丹房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觉得很开心。
因为我可以听见蛐蛐的叫声，可以闻见辟谷丹散发的香气，虽然那些外门弟子们讨厌，但他们走上来时，叮叮当当佩剑发出的声响，也会让我觉得弥足珍贵。
至少，我还活着。
还是平安的活着，除了有些烦恼日日夜夜的课业，除了要被嘲讽，除了不想修仙。
只要活着，我就很快乐。
我很知足。
我品尝到的甜，曾经试图谁给别人听，可是我说完后，发现他们总是没听。
又或者，问我难道就甘心止步于此吗？我不知道未来我会是什么样子。
但二十三岁的我，当真满足。
他们都不理解这种安宁。
索性，我便独占这种甜蜜。
这种甜，不是任何人给予。
只关乎于我。
而哥哥和那个女子所谓的先苦后甜、先甜后苦，都无关于我，或者说是。
“你接受我们，再付出代价。”
我不要。
苦和甜可以同时存在。
我更认同我自己的想法。
不论是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都不好，若是要诱惑一个人。
应该先给一些不至于令人崩溃的苦后，再让那个人品尝一点甜，吊着她。
因为太苦会崩溃，太甜会倦怠。
而分给她的甜还必须是苦的十分之一，驯服那人的另一个人，时刻还得看着那个人，不叫她狼子野心，不要她心身疲惫，不教她一了百了。
那样，被驯服的人才能不断走下去。
否则，先苦，甜不够。
先甜，苦压倒甜。
死。
或许不是身体上的消亡，是那种精神上的逐渐枯萎。
无论是哥哥，还是那个女子，都是想我认同、被他们驯服吧？
不然怎么会一步一步诱导我走上更轻易、却代价深深的那一条路呢？
我并没有和他们说过我不接受的真实原因，他们便也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看待他们给的两套方案。
但我仍旧觉得，我想得没错。
“生辰快乐，二十三岁的许舒君。”
雨水降临的第一夜，我捧着炼制成功的回灵丹，祝贺自己。
祝贺自己，还活着。
若是重来一次，许舒君仍旧会选择成为许舒君，走上更为疼痛，更为漫长的那一条万年路。
因为许舒君，注定只能成为许舒君。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杂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