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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玄天铁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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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中弟子听得声响,不消一刻,便聚于中庭,唐百生走出药房,急声道:“收拾物品,去桃林瀑布。”众人随即听命奔散。
唐百生脸色凝重,转身回房,取出柜上木盒,里面整齐码放数十个药瓶。唐百生将药瓶全数倒出,再用布一裹,塞进钟柳函怀中,沉声道:“这暖心丹你好生收着,与其他弟子去水部躲避。”
钟柳函摇头道:“我不走,我与师父去找我爹。”唐百生知她脾性,叹道:“那便先去主殿。”
两人出了济世堂,往西南疾走,途中遇到从山下飞驰而来的火部部主萧明,萧明面露急色,三人相见也不多言,直上主殿高台。高台上,钟明熠眼望下方奔腾洪流,若有所思,身后已有四人静候。
唐百生当先上了高台,出声问道:“出了何事?”五人转身,术数堂堂主程忆皱眉道:“土部弟子探到消息,左冷仟率兵由西攻来,按行军速度,只需一个时辰,便会到天工山下。”唐百生疑道:“率兵?”程忆点头道:“新济的十万大军。”
众人一阵默然,冶木堂堂主李思归忽道:“即便他们用火炮破了石门,那峡谷中还有宫主布的四象天门阵,来多少兵马也休想攻破。”水部部主江雁道:“四象天门阵需四人同时运功发动,撑不了多久。”木部部主郑流辰也道:“便有我们三堂五部八人轮流替换,全力运功之际,也顾不上周身情况,若遭人偷袭,结果只有一死。”
萧明冷然道:“要撤你们先撤,天衍宫有难,我火部上下拼死一战,宫在人在。”程忆手掌八卦算盘,拨动算珠,不耐道:“天衍宫中还有数百孺老,三千人打十万精兵,又有多少胜算?”钟柳函闻言急道:“万万不可。”
是战是撤,几人各执己见,唐百生沉吟半晌,道:“宫主心中可有打算?”此话一出,几人息了声音,纷纷将目光投到钟明熠身上。
钟明熠视线扫过几人,最终幽幽一叹,道:“我已让戚铃、叶依率弟子护村民上山。火部带上火药、火器,到峡谷与金部弟子会合,冶木堂与木部调弟子搬运弓弩去四象天门阵的石林中,术数堂一同前往协助。至于水部……”江雁忙倾耳听令。
钟明熠徐徐道:“水部去把河上的风车拆了,运到桃林瀑布,再将‘不思道’的机关打开。”江雁一愣,拱手道:“宫主要拆哪架风车?”钟明熠叹道:“拆最大的那一架。”江雁身子一震,瞧一眼钟明熠,应命离去。
如今高台上只剩下三人,钟明熠看向唐百生,欲言又止,唐百生摆手道:“宫主无需多言,若要战,哪能少了我们济世堂,我先领一百人去峡谷布置。”
眼见唐百生下了高台,钟明熠叹息一声,望向钟柳函,轻声道:“函儿,你随我来。”钟柳函秀眉深锁,迟疑道:“爹在哪我就在哪。”钟明熠笑道:“你这傻孩子想什么呢?我有东西落在书阁,你随我过去取来。”
钟明熠捉着她手臂,飞身纵入密林,不一会儿,便来到书阁。看守书阁的弟子见到二人,拱手一拜,侧身让过。钟柳函随着父亲直上书阁,见他上了顶楼,钟柳函扶着木梯迟迟未动,这顶楼平日只有宫主才能进入,即便身为少宫主,她也无权上去。
钟明熠回身不见人影,退到楼梯口,轻轻一笑:“无妨,上来吧。”钟柳函见父亲眼神坚定,咬咬牙,扶梯走了上去。
钟柳函上得顶楼,侧首一瞧,这上面却是异常空旷,并无木架书籍摆放,东面供奉着历代宫主画像,居中的那一副画像钟柳函识得,正是卫清子。
钟明熠取三支香点燃,躬身拜下,将其插入香台,转身问道:“这书阁内有多少藏书?”钟柳函一怔,答道:“书阁建成已有百年,有藏书一万两千三百三十五册。”钟明熠又问道:“这些年,你出入书阁千余次,看了多少书?”钟柳函认真道:“女儿愚笨,直到今日也只看了三千零六册书,其中多数为医药、机关阵法一类书籍。”
钟明熠点点头,又取三支香点燃,递到她身前,叹道:“这三千册书你又能背下多少?”钟柳函接过细香,面露愧色,垂眸道:“女儿学艺不精,只能背下两千余册。”
“你娘自小聪颖,过目不忘,也只记下五千余册,若能再多些时日,或许真能将这阁中的书全部记忆。”钟明熠出神片刻,随即笑道,“你今年不过十七岁,两千册书也够了。”
钟柳函不明父亲为何有此感慨,说道:“这些书乃众多先人耗费心血,集智慧之作,即便背下,也需时日消化,女儿如今不过通些皮毛。”
钟明熠听她一言,神色颇为动容,沉声道:“当年赵国抓了卫清子学生,以此为要挟,抢夺卫清子手中三卷兵书,卫清子不忍学生受难,欲把兵书交出,那三名学生却是刚烈,在卫清子松口之际,纷纷撞墙自尽,以死护书。”
“哀哀吾生,殇于异国。悲哉戚雨,生死永离。哀哀吾生,遽然零落。秋风摇枝,何去何依。”钟柳函缓缓道,“卫大家因此悲痛欲绝,病卧床塌,醒后流泪痛呼‘再不为人师’。这阁中藏书其实远胜于性命。”
钟明熠道:“我既为天衍宫第四代宫主,便不能让祖先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记住,天衍宫内最重要的就是这万卷藏书,拼死也不能让它们落入贼子手中。”
钟柳函颔首道:“女儿明白。”钟明熠道:“既然来了,便给祖先上柱香吧。”
钟柳函依言跪下,背脊挺直,深深一拜,待把香插上时,忽听一阵机括声响,钟柳函眉间一颤,抬眼望去,但见卫清子画像上的石壁应声翻转,露出一个凹槽,里面是一个六角黑漆雕花木盒。
钟明熠将木盒取下,细细抚摸盒上刻纹,交到钟柳函手中,淡然道:“把它打开。”
钟柳函端着木盒察看,这木盒远比想象中要沉重,其中应是掺了铁水。盒边并不见锁扣,钟柳函右手摸上一角,发现略有松动,使力一按,一条铁块推出。她在盒上摸索一阵,确定木盒六个角都有铁块可抽动,伸手去取底部的铁块,无论如何推拉,皆不能抽取。
钟柳函略一思索,认真瞧着抽出铁块上的卯眼,手掌覆在盒面,轻轻按下向右旋转,只听得细微声响,忙移到耳边。如此过了半晌,钟柳函面露浅笑,取下最后一角的铁块,将盒盖揭开。
钟柳函低头一瞧,不由愣住,迟疑道:“爹,这些是?”钟明熠沉声道:“这便是左冷仟一心要夺的玄天铁盒。”
钟柳函心下一惊,取出盒中数封书信,便见一块玉佩放在下面。钟柳函一愣,疑道:“这玉看着和爹给姐姐的那块是一对?”
钟明熠叹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听闻这玉原本是一块如圆月的上好白玉,谁料不慎摔落,碎成两块,之后重新打磨,成了如今模样。我给蔡霈休的那块是历代宫主所佩信物。”
“玄天铁盒中没有绝世神功,也没有所谓的藏宝图。”钟柳函想到蔡霈休当初颇为好奇地询问她玄天铁盒一事,哪料并非如外界猜测那般,蓦地心中泛起种种酸涩,但觉好笑,却又悲伤难抑。
钟明熠沉思许久,忽道:“有一事我想了几日,那前朝秘宝之说,或许所言不实。”钟柳函眼露惊讶之色,盯着父亲面容,问道:“爹何以有此一说?”钟明熠长叹一声,道:“前朝皇帝荒淫无度,若非后来积贫积弱,国库亏空,义军哪能直取皇城?真要有什么秘宝,以那皇帝品性,早命人取来对付义军。‘得秘宝者,得天下’一说,实在夸大,我早该想清楚这事,若真如此,蔡霈休便危险了。”
钟柳函心中一乱,慌忙道:“姐姐,姐姐她会有事吗?”钟明熠摇头道:“五里庄那边还未有消息传来,大敌当前,勿要自乱阵脚。”钟柳函不觉心下担忧,因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将书信玉佩重新放回盒中。
正待钟柳函把铁块插上,就听一声巨响,接着是重物轰然落地的闷声。钟明熠浓眉一拧,肃色道:“我先去峡谷,你带着盒子去找你师父。”说罢,径从窗户跳出。
钟柳函抱着玄天铁盒跑下书阁,便听有弟子喊道:“石门被火炮击毁了,大军已到峡谷外。”钟柳函瞬时面无血色,抱紧盒子,转身往竹林奔去。
钟明熠运功赶至峡谷口,就见叶依与萧明立在高处向外观望。二人让出一处空地,钟明熠瞧着底下形势,大军只在谷外架设弩炮,并无进峡谷之意。
萧明皱眉道:“新济军明明已将石门轰开却不进谷,好似知晓四象天门阵所在,又把各处出口封锁,看来对天工山地势并不陌生。”钟明熠思索片刻,道:“是唐景初。”
叶依身子一震,冷声道:“那叛徒还敢回来?这次定不能再让人逃了。”萧明沉默半晌,忽道:“天衍宫四面环山,如今新济军堵了出口,我们怕是再无退路。”
钟明熠摇头道:“无妨,谷中地势狭隘,大军行进困难,重型武器也不好搬运,若要进谷,只能轻装上阵,一旦到了石林,合四人之力发动阵法,先将人困在石林中,再以火箭、火弹围攻,真要拖下去,吃亏的也是他们。戚铃人呢?”
叶依笑道:“戚铃率弟子护送最后一批人去了桃林瀑布,还说有物什要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金部又做了什么武器?”
这时忽见山下一抹白影转过石壁,几步跃到三人面前,盈盈一笑,拱手道:“宫主也来了。”钟明熠点头道:“叶依说你藏了好东西。”戚铃瞧一眼叶依,叹了口气,道:“宫主可曾记得当年让金部做的一物?”
钟明熠一愣,望着戚铃道:“金部将它做出来了?”戚铃颔首笑道:“幸不辱命。”当下从怀中取出一物展开,但见此物轻薄缥缈,针脚细密,闪耀银光。
钟明熠伸手触摸,但觉轻软顺滑,有若一团云烟,高声赞道:“真乃神器。”叶依与萧明也凑上来看,叶依笑道:“这是何物?用来抓鱼的渔网吗?”
戚铃听得冒火,叱道:“说你土部见识短还不信,这叫‘银云纱’,刀枪不入,雷火难侵。网鱼?简直暴殄天物。”萧明沉吟道:“试试便知。”话毕,将“银云纱”扔到半空,抽刀运劲砍下。
叶依捡起一瞧,“银云纱”完好无损,随即双掌注入内力,奋力撕扯,依旧无功。戚铃伸手抢过,笑问道:“如何?”叶依奇道:“这拿什么做的?”戚铃徐徐道:“玄石炼取精金,与银矿磨成粉末熔合,再日夜锤锻为丝,辅以牛气织成。”
“牛气?”叶依疑道,“前面听明白了,牛气是什么气?”戚铃甩着“银云纱”到她眼前,目光一转,道:“你吹吹看。”
叶依眉头一皱,随意吹了口气,便见戚铃点头道:“这‘银云纱’算是织成了。”直到此时,叶依才知自己被她戏耍,不觉怒道:“臭铃铛,你骂我。”戚铃笑道:“我可不敢骂土部部主。”
萧明摇头道:“眼下尚有要紧事,你二人少说两句。”叶依道:“大军一时也不进来,我已让弟子在峡谷中蹲守,稍有异动便会放烟火传令。”
钟明熠见新济军推出攻城的弩车,内心隐约感到不安,吩咐道:“还是小心为上,金部再派些人手去援助土部。”戚铃应了一声,便要下去准备。又听钟明熠问道:“‘银云纱’目前有多少?”戚铃垂眸答道:“精金难得,金部弟子数月赶制也只得一丈。”
钟明熠叹了口气,道:“但愿天衍宫能度过此次危难。”三人见他面带愁容,转眼瞧谷外装备齐整的大军,默然不语,静静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