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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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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满眼泪光,便见燕斩秋垂眸,擦拭去他的眼泪。
身后的人声越来越近,燕斩秋一把抱起方心衍,躲在了旁边的山缝处,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方心衍还在抽泣着,努力憋住声音,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肩膀一起一伏。
那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来找去,焦躁而急切。
“人呢?”
“明明是朝这个方向跑的。”
“那边有声音,走!”
等人走远了,燕斩秋才带着方心衍走出来。
方心衍止不住地哭道:“我,我师父走了,他不,不要我了......”
燕斩秋看着他,眼尾垂下,也替他难过的样子。
方心衍知道他听不懂自己在讲什么,可除了燕斩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和谁说了。
燕斩秋牵起他的手,低声说了句苗语,带他往另一边走去。
山林尘埃漂浮,两人往上走,越走越高,大概快到山顶了,拨开林叶后,眼前是一片空地。
崖口有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摆,俯瞰下方,整个苗峒的风景尽收入眼中。
方心衍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睛红肿,他知道,他追不上师父了。
燕斩秋蹲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彷佛看到什么了,燕斩秋眼眸眨了眨,手指点上方心衍的心尖。
方心衍还在擦眼泪,低着头看去,只见衣领里藏着什么,拽出来后发现是一封信。
是师父留下的吗?
——
吾徒明透,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师父已经离开了。山外险恶,师父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带上你,绝不是不要你了,你在苗峒要好好的,等着师父。
落款处,汝师望山。
——
方心衍抚摸着纸上的字迹,耸肩低泣。
不是不要他。
那就好。
不论他要什么时候回来,他会一直等。
燕斩秋揽住他,替他擦眼泪,方心衍突然抱住了他,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
“我师父会回来的,对吧?”
燕斩秋愣了一下,这个小人是那么的无助,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了。
他微微的笑,轻轻拍着他的背,方心衍明白他不懂,但把他的安抚当做了回应。
两人在山头上坐了很久,光线交错,林影变换。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沉了,红色的光芒映在身上,宛若火焰。
方心衍哭累了,此时已经缩在燕斩秋的怀里睡着了,燕斩秋轻轻捋着他的发丝,很想在这儿多待一会。
但不行,山下已经急疯了。
燕斩秋抱着方心衍下山时,大街上已经召集起所有人了。
燕决川冲了过来,抢过他怀里的方心衍,怒道:“他怎么和你在一起?!”
老峒主也走了过来,道:“阿秋,你找的他?”
燕斩秋道:“嗯,他跑到了山上,我发现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老峒主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找到了他,要是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和望山交代,那什么,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燕斩秋低声道:“他情绪很不稳定,有什么事还是依着他比较好。”
燕决川骂道:“管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也在这儿教起来了?!”
“阿川,莫吵。”老峒主多看了燕斩秋一眼,道:“行了,你也回去吧。”
燕斩秋瞥了方心衍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方心衍再醒来时,已经冷静很多了。
老峒主生怕他又出什么事,特地带着燕决川在他屋内守着。
好在他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乖乖把早饭吃了。
燕决川一直给他夹菜,兴奋道:“阿衍真乖,对,就该这样,你以后啊就跟我一起住,想吃什么就跟哥哥说。”
方心衍不作声,道:“峒主爷爷,我可以搬回竹林里住吗?”
峒主道:“那地方偏僻,你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方心衍道:“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燕决川突然冷着脸道:“阿衍是不想和我一起住吗?”
他语气一下子就变了,方心衍寄人篱下,也不敢反驳他,低声道:“没,我只是想师父。”
峒主道:“阿川,语气温和一点,阿衍还小,离开了师父一时适应不了很正常。”
燕决川别开头,闷而不语。
早饭过后,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了,燕决川本来是想带着方心衍出去玩一玩放松心情的,但作为大巫祝,他要参加议会,就只能先去了。
再回来时,便发现方心衍又不见了。
他气的朝下人骂道:“连一个小人儿也看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于是,峒主再次动员,派人出去找方心衍,最后在山头发现了他。
方心衍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腿,凝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老峒主问:“阿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在干嘛?”
方心衍道:“等师父回来。”
这条路是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去的路。
老峒主耐心道:“你师父没那么快回来的,走,我们先回去。”
方心衍十分固执,仍然一动不动。
老峒主身为苗峒之尊,平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根本不想和一个小娃儿这么耗下去,渐渐的,他没有了耐心,直接对旁边的人道:“把他带回去。”
眼看那些人就要过来捉他,方心衍瞳孔中满是恐惧,颤声道:“我自己走!”
回到住处后,方心衍就缩在被褥里,闷闷不乐的。
到了晚上,有人推门进来了,是燕决川。
他穿着里衣,赤着脚上了床。
方心衍被吓到了,缩到床角,道:“你做什么?”
燕决川道:“睡觉啊,这是我房间。”
他所言不差,这确实是他的房间。
方心衍道:“那,那你给我换一个屋子吧。”
燕决川笑了,靠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一起睡。”
方心衍道:“我习惯一个人睡觉。”
燕决川:“以后要习惯两个人睡觉。”
方心衍说不出话了,燕决川已经在他身边躺下,撑着胳膊看他,眼眸闪烁,道:“又不做什么,别害怕。”
反正他们已经行了订亲之礼,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只是阿公告诉他不许在方心衍面前挑明他们的关系,不然他早就有理由和他一起睡觉了。
方心衍依旧缩在床角,烛光下,泪水悄无声息地从他眼睛里流下。
燕决川怔住了,皱眉道:“唉?怎么还哭了?”
被人道破,方心衍愈发忍不住了,开始抽泣起来。
燕决川挠了挠头,手足无措道:“麻烦死了,哎呀,罢了罢了,你在我隔壁的屋子睡下,总可以了吧?”
方心衍这才停下来了。
好在燕决川说到做到,真让他在旁边的屋子睡下了。
后来,方心衍总是失踪。
一开始大家还很着急,可他们发现,方心衍每次都只是坐在山头,便也由着他去了。
燕决川无奈了,他想带他玩,但喊不动他。
最后,老峒主苦口婆心道:“阿衍,你不能这么消极下去了,这样吧,我答应你,让你回竹林吊脚楼阁,但是你晚上得回来,可以吗?”
方心衍答应了。
自那以后,方心衍白天便乖乖在竹林楼阁里看书练剑,傍晚再去山头等一个小时,看不到人后,再失望地回燕决川所住的虎阁。
偶尔他也会答应燕决川出去玩,燕决川会拉着他的手,兴致十分高地说这说那儿的,时不时街边有人笑而低语,口里说着什么“童养妻”、“婚后”什么的,当然,方心衍不懂。
就是一连数日,都不见燕斩秋。
问别人,别人都说,少巫祝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一个人住,吃穿用都是最差的,听说住也是住在偏僻的山腰,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完全游离在这个苗峒的部落之外了。
大家都不喜欢他,也不在意他每天都在干什么,也许只有哪天他死了,人们才会有些许哗然。
初夏的天已经愈发暖和起来了,溪流湍湍,可见花瓣浮没,竹林吊脚楼阁的四周虫鸣更盛。
这天,方心衍一如既往地在靠在栏杆上,翻动着手上的经书。
一颗小石子落在了他的脚边,方心衍回头看去,燕斩秋一袭红衣,站在楼下直直地望着他。
“是你?”方心衍欣喜道。
他连忙下去开门,燕斩秋进来了,从身后拿出一束花,花瓣上还有露珠,十分的新鲜。
方心衍道:“谢谢你。”
他接过花,将其插在瓶子中,随即像以前一样,拿出糕饼和茶水招待燕斩秋。
燕斩秋也和从前一样,慢慢地吃了起来,方心衍撑着下巴看着他,心里顿时怅然了起来,此一幕一如从前,可现在师父却不在身边了。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很像。”方心衍自言自语道。
燕斩秋仍旧是那一副茫然的模样。
方心衍站了起来,背对着他,继续道:“你也很孤单吧。不被人喜欢,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很不好过吧。”
“我也一样。”
“要是你能听懂我说话就好了。”方心衍叹道。
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孤单了。
燕斩秋看着他的背影,睫毛颤了颤。
一个想法突然从方心衍的心里冒出来,他转身拍掌,道:“对了,我可以教你说汉话啊,我还可以教你读书写字!”
燕斩秋歪了歪头,不解的样子。
方心衍立即找来了纸和笔,还搬出来好几本书,摆在了书桌上,拉着燕斩秋过来了。
燕斩秋坐在凳子上,指了指自己,摇头,意思是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方心衍指向自己,再指向他,随后搬来个小凳子,站在上面,才勉强比燕斩秋高,他贴住了他的后背,把笔塞进他的手里,手也贴上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着。
先是从拼音教起,方心衍写完了,指着字母念出了声音。
燕斩秋很聪明,立即明白了他是要教他知识,也跟着后面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