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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场不知死活的行动还未问清来龙去脉,沈染星就被任芦枝拽去干活了。

      地点是一处山洞。入口由三块巨石垒成门框,上刻“驯妖室”三字,有人持刀守在旁边。洞内幽深,分作三层,火盆在各处角落燃烧,投下摇曳的光影。

      第一层石壁湿冷,嵌满铁笼。每一只笼中都囚着虚弱的小妖,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或痛苦的呻吟。

      沈染星与任芦枝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大盆清水。

      尽管沈染星“失了忆”,但对“谋杀白尘烬”这件事,任芦枝似乎认定她仍怀有某种执念,甚至热衷。

      任芦枝很满意她这副样子,几乎有问必答。

      伏妖居是一所驯妖院,专门买妖、驯妖,再转手售出。

      控制妖的方式通常有两种:无妖核的小妖,在后脑钉入妖钉;有妖核的大妖,则在妖核上烙下符文。

      妖钉分九等,妖力越强,所需妖钉等级越高。

      并非一上来就钉同级钉。驯妖师会先用低两等的妖钉让妖适应,再逐步更换。替换两次若还不死,便算驯服成功。

      而她们的工作,就是清洗那些替换下来的、沾满污血的妖钉,供下次使用。

      “哐当——”

      中午见过的壮汉将一筒妖钉砸在桌上,打断二人对话。

      壮汉名叫洪大林,他是伏妖居东家洪营的亲弟弟,仗着这层身份,在院里横行霸道,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妖钉细长,以青铜铸成,笔身刻满扭曲纹路,浸透暗红血垢。大大小小的十多支歪斜插在铁筒中,像一筒血淋淋的笔,晃动时发出粘腻的碰撞声。

      一股腥锈扑面而来,沈染星胃里翻涌,屏息忍住。

      生理不适还能忍耐,心理上的压抑却层层漫上。

      驯妖是极其残忍的过程,将妖物虐打至无力反抗,再将妖钉刺入天灵盖,如此反复三次。手段粗暴,至少一半的妖扛不住折磨而死。

      原书女主正是看不下去这等行径,才引发了后来一系列斗争。

      任芦枝面容麻木,将妖钉倒入清水中,整盆水霎时晕开血色。

      沈染星移开视线。

      洪大林向前两步,靴底碾过砂石发出刺耳声响。他忽然顿步,脖颈一转,黏浊的目光扒在沈染星身上。

      他眯起眼,觉得这小妞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性子似乎软了不少。

      沈染星脊背发凉,恶心感再度翻涌。

      那目光浑浊得像盆中血水,粘腻、腥热,带着令人发怵的滞重感。

      她扭头望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她只得继续低头清洗妖钉。

      动作仍有些生疏,浸在血水中的双手格外显眼,十指纤细,指尖泛着贝壳般的淡粉,掌心柔软,毫无劳作的痕迹。

      反观任芦枝,指关节发白,布满细碎伤口,仿佛已与这血腥环境融为一体。

      显得沈染星愈发格格不入。

      “今晚……动手吗?”任芦枝洗着妖钉,低声问。

      沈染星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他那么强,我是怎么推他下去的?”

      原主确实厉害,艺不高,胆却极大,竟真把白尘烬推下了水!

      可是……

      要杀,好歹得彻底啊!

      没杀死,反而更糟,罢了,毕竟书中白尘烬战力高到不详,能将他逼至那般狼狈,已属不易……

      “你先撒了毒粉,趁他不注意推的。”

      “毒粉从哪来的?”

      “二层就有。妖若疯了、没用了,就用毒粉处理。”

      沈染星动作一滞,手上黏黏腻腻的,是脑浆混着血水的触感。

      驯不服,逼疯逼傻,便直接毒杀……难怪驯妖死亡率如此之高,难怪人妖对立这般尖锐,难怪原书女主看不下去。

      她定了定神,又问:“我们为什么要杀白尘烬?”

      “因为……”任芦枝声音发颤,“我们看见了他素帛下的皮肤。”

      沈染星正想再问,却被几人打断,他们又扔下几筒妖钉,转身离去。

      盆中水已浑浊如血,伸手下去,连五指都看不见。

      沈染星身后有一道山泉,叮咚流淌,汇成一洼浅潭。二人端起血水朝那走去,沈染星趁机又问:“那皮肤……是什么样的?”

      任芦枝一听,惊恐摇头,险些打翻水盆,闭口不答。

      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之后无论沈染星怎么问,她都只是低头颤抖着洗妖钉,像个严重的帕金森患者。

      精神已绷到极限,再逼问,只怕她会当场崩溃尖叫。

      沈染星只得暂时压下疑问。

      原书中,原书女主也曾见过白尘烬素帛下的模样,可她只觉得……惊艳。

      甚至因此对他好感倍增。

      怎么轮到任芦枝,就吓成这副模样?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窜入沈染星脑海,对白尘烬而言,原书女主自是不同,包容度根本不在同一层面。

      素帛下的皮肤,萧霁雪看得,不代表别人也看得。

      任芦枝不是怕他的模样,而是怕他杀她……

      想到这一层,沈染星只觉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这下好了……她岂不是罪加一等?

      方才还只是任芦枝一人发抖,现在她也忍不住开始颤。

      只是一个抖得明显,一个勉强克制。

      更多的人从第二层石门中走出,石室内渐渐喧闹起来,他们随手将妖钉放到桌上,堆满整张桌面,筒中渗出的血水汇聚成流,沿桌边滴落。

      山洞三层,分工明确。

      一层关已驯服、待售的小妖;二层押候驯的小妖;三层则是大妖驯场,目前归白尘烬专用。

      沈染星又倒了一筒妖钉入水,哗啦声里,夹杂着驯妖师下班的闲谈:

      “听说又有贵人送来大妖了。”

      “谁驯?”

      “除了白尘烬还有谁?洪营真他妈掉钱眼里了。”

      “白尘烬不是快淹死了吗?哪来的力气驯妖?别到时候被妖一巴掌拍成肉饼哈哈哈……”

      “闭嘴!忘了老邓怎么死的?你要死死远点,别连累我!”

      沈染星听得心凉了半截。

      老邓是谁,她一下午已听人提过多次。

      他是伏妖居从前的首席驯妖师,东家洪营眼前的红人,唯有他能驯大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白尘烬说杀就杀了。

      原因并不复杂。

      一月前,老邓不满白尘烬抢了自己位置,处处使绊。

      可就是这样一号人物,白尘烬随手便将他杀了。

      得力干将丧命,洪营非但不怪,反而极为欣赏,甚至出面打点了上门问询的衙门。

      想到这,沈染星表面平静,人却已凉了半截。

      论身份实力,她比老邓低了不止一等。

      论得罪白尘烬的程度,她却比老邓过分太多。

      原主不仅看了他素帛下的皮肤,

      还撒毒粉,

      还推他入水。

      她何止是得罪阎王爷……

      简直是在他判桌上蹦迪,跳的还是极尽挑衅之姿……

      沈染星越琢磨越恐惧,心跳如擂,震得双手止不住发抖。

      书中白尘烬报仇,向来干脆利落,从不留隔夜仇。

      她掐指一算……

      很好,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于是,她和任芦枝抖得一样厉害了。

      四只手在盆中抖出阵阵血色涟漪,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日落西山,余温闷热。

      沈染星干完活,得知白尘烬仍昏迷不醒。

      不必任芦枝再催,为保小命,她自己就马不停蹄地找去了白尘烬。

      伏妖居潮湿拥挤,但格局还算清晰。

      按任芦枝给的路线,沈染星越过两条巷子,道路渐宽,左转至尽头,便是白尘烬的房间。

      窗户没关,她悄悄望进去。

      白尘烬一人独住,房间比她们的大上一倍不止,家具一律崭新,房间空且静,四壁萧然,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

      窗边桌上亦极干净,正中置一白瓷瓶,瓶内插着一枝花,不知名的野花,细长的茎,单薄的花瓣微微舒展着,颜色是极淡的蓝。

      而此时,白尘烬躺在地上,上半身被桌子遮挡。

      东家看重他,旁人却未必。

      他的到来打破伏妖居原有平衡,资源大幅倾斜向他,而他也不负所望,带来巨大利益。

      无论是眼红,还是利益受损,都让其他驯妖师仇视他、恨不得他不好过。

      短短半日,沈染星已听了太多或愤懑、或幸灾乐祸、或恐惧的议论。

      一个个都盼着这恶魔倒霉,却不想若有一天他腻了,会不会顺手将所有人“消消乐”,再离开。

      淦!

      沈染星突然意识到……
      “所有人”里也包括她。

      她一阵头疼,停止瞎想。

      转到门外,见房门也未关,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她便走了进去。

      白尘烬静躺在地,从眼下开始,缠绕着素帛,一圈又一圈,一直没入领口,小臂、手腕乃至指根,也皆裹着素帛。

      沈染星跪在他身侧,轻拍他肩膀,又探了鼻息,发现他没了意识,也没了呼吸。

      甚至连胸廓起伏都没了。

      可他身为战力天花板、原书重要角色,绝不可能就此退场。

      无论她救不救,他都不会死。

      若她试着救一下,或许还能赚个人情。

      计划很完美。

      沈染星开始施救。

      白尘烬口鼻处的素帛被水浸湿,可能阻碍呼吸,她按住他额头,试图为他松开。

      本以为缠得严实,需费些力气。

      ……谁知轻轻一扯就松了。

      松开后,她在高挺的鼻下一探,还是没探到呼吸。

      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不就来了吗!

      她一手捏住他下颌,一手捏鼻,深吸一口气,俯身朝他薄唇凑去。

      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痒意。

      沈染星心脏猛跳,如果没猜错,那是睫毛扫过的触感……

      她缓缓移开手,冷不防撞进一双雾蒙蒙的灰蓝色眼眸。

      霎那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距离太近,白尘烬的眼神锐利、冰冷、毫无温度,像在审视猎物或者……死物。

      不好,他该不会以为她在非礼他?!

      她想解释,却像被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我……”

      强烈压迫感下,她语不成句。

      紧接着,死亡气息逼近,她的求生欲爆炸,一股再不说出来,就要身首异处的激烈情绪推动之下,她话不用经过脑子,一溜而出。

      “我是在救你!担心你缺氧,所以想要帮你把空气吹进去。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但是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问,我一定毕恭毕敬给你回答!”

      在她的一阵疯狂输出后,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尘烬嘴唇偏薄,颜色浅淡,此时嘴角紧抿。

      他抿嘴了!

      他不悦了!

      要杀人了吗?

      沈染星忽觉自己仍离他极近,甚至看清了他素帛之下淡色的唇。

      她慌忙直身:“我……”

      话未说完,后颈蓦地一冰,一股沉重力道压下,将她按回原处……

      霎时间,两人脸庞相距不足三掌。

      白尘烬的手覆在她后颈上,掌心素帛粗糙,指尖冰凉,贴着她温热的皮肤,寒意不断渗入。

      沈染星头皮一阵发麻。

      那冰冷的手指在她颈后缓缓游移,力道不轻不重,速度不疾不徐,如一把出鞘薄刃贴肤滑过,只需稍加用力,就能轻易刺穿血肉。

      她呼吸急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颈后那点危险触感上。

      然后,她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在丈量她脊椎的间隙……来回于前两块椎骨之间徘徊。

      仿佛在思考,从哪一节下手最合适。

      寒气顺脊椎爬上,激得她汗毛倒竖。

      当他的指尖再次按上第二截脊椎时,她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欸欸欸,别这样!

      顺着力道,她下意识向下一躲。

      这么一躲,她立刻便后悔了。

      因为现在,他们的脸靠得更近了,只剩不到两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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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正常更新时间:日更,晚上9点更~ 2.预收《她不可能始乱终弃》,求收藏≡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