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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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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初透,桂月已领着几个小丫头将屋里外收拾一新。
湘妃竹帘卷起半幅,漏进几缕暖阳,罗汉床上鹅黄软枕换了藕荷色缠枝纹的,看着便觉清爽。
韶湘如懒懒歪在榻上,由着她们张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得回廊上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婆子喜气洋洋的嗓门透了进来。
“老爷!表少爷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韶湘如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昨日挨的那一刀虽不致命,却疼得她整宿没睡安稳,后半夜好不容易合眼,又梦见自己被一群黑衣人追杀,惊得她冷汗涔涔。
此刻被吵醒,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她裹紧锦被翻了个身,正想再眯会儿,桂月就急匆匆进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小姐快起身,老爷让您去正堂呢!”
“急什么……”韶湘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让我再睡会儿……”
桂月急得直跺脚:“我的好小姐,表少爷都到门口了!老爷方才派人来催了三回,说您要是再不去,他就亲自来请了!”
韶湘如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大半。
她那个老爹要是真亲自来“请”,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身:“行了行了,我这就起。”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桂月手脚麻利地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珍珠发簪,又挑了件素雅的藕荷色衣裙给她换上。
“小姐今日气色不太好,要不要抹些胭脂?”桂月端详着镜中的韶湘如,关切地问道。
韶湘如摆了摆手:“不必了,就这样吧。”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人面色略显苍白,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确实称不上精神。
不过她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只想赶紧应付完这桩差事,好回来继续补觉。
“走吧。”她站起身,由桂月搀着往正堂去。
正堂外连着水上回廊,廊中设了座凉亭,是尚书府里景致最好的地方。
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密的银纹,新荷才冒出铜钱大的圆叶,疏疏落落浮在水面,远处临水的粉白色木芙蓉花架已隐约可见。
韶湘如还没走到正堂,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个人,正望着湖面出神。
那人身长玉立,玉冠束发,单是背影便已透着清贵之气。
他凝望远处似入了神,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韶湘如脚步一顿,隔着水榭望了一眼,心里暗想:这就是原书的男二?长得倒是不错。
不过她可没兴趣像原主那样热络,索性装作没看见,径自掀帘进了正堂。
韶峥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见她进来,眉头微挑,显然有些意外。
往日这丫头见了闻璟,总要缠着说笑,像今日这样冷淡地晾着对方,倒还是头一回见。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目光在女儿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没说什么。
韶湘如落座,捧着一碗茶小口喝着,低眉抬眼间,瞥见有人掀帘进来。
只见一袭月白直裰临风而立,玉冠束起的乌发衬得眉目愈发清润。
他背手站着,通身气度出尘,倒真有几分书中描绘的“谦谦君子”模样。
韶峥笑着招手:“闻璟舟车劳顿,快过来坐着罢。”
闻璟执晚辈礼,声音清越:“姑父不必客气。此番叨扰,闻璟实在惭愧。”
他抬眸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韶湘如,见她神色淡淡,既不似从前那般热切,也不见半点羞怯,反倒有些意外。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话!”韶峥看着眼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心里乐开了花。
他越看越觉得闻璟举止得体、谈吐不凡,再对比自家那个整日不着调的闺女,不由暗自叹气——怎么就没能有个闻璟这样的亲儿子呢!
转念一想,当女婿倒也不错……
忽然想起正事,韶峥轻咳一声:“闻璟啊,你表妹在这儿呢。”
韶湘如正倚着扶手昏昏欲睡,闻言勉强抬起眼皮。
朦胧间只见个修长身影立在跟前,还未及反应,就听父亲急道:“湘如,这是你闻璟表哥!”
“闻璟表哥。”她下意识软声唤道,嗓音还带着未醒的糯意,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亲昵,忙又端正了神色。
闻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才凝神细看眼前人。
眼前素衣淡妆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满头珠翠、张扬跋扈的表妹判若两人。
松散挽起的青丝间只簪了支珍珠发簪,反倒衬得杏眼琼鼻格外精致。
只是……这乖巧模样,当真还是那个韶家横行霸道的小表妹么?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片刻,朝韶湘如微微颔首,温声道:“湘如表妹,许久未见。你舅舅时常念叨你,特让我过来看看你。”
韶湘如闻言心头一跳。
这话让她想起书中情节——这位舅舅和原主去世的母亲一样,都铁了心要撮合他们。
原书里甚至不惜逼迫闻璟娶原主,这般强求反倒让闻璟日后愈发厌恶原主。
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闻璟表哥不必客气。”她垂眸应道,语气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
又闲话了一阵家常,韶峥便让闻璟先去休息,这才拉着韶湘如到一旁说道:“闻璟这孩子品性端方,才貌双全。你们自幼相识,从前你顽劣,为父也不曾动这心思。如今你既懂事了……”
韶峥笑得见牙不见眼,那热切模样,活像是恨不得立刻让闻璟当了自家女婿。
韶湘如暗自腹诽:您倒是先问问闻璟乐不乐意啊!
书中闻璟躲原主可是躲得跟避瘟神似的,就差没在脑门上贴“离我远点”四个大字了。
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强忍着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见父亲再无他事,韶湘如索性告退回房补觉。
那边闻璟也去到他的新住处,韶峥安排他在外院的竹园落脚。
这边院落四周翠竹环绕,清风过处簌簌作响,甚是清幽雅致。
随行的小厮正忙着归置箱笼,他则拿了本《春秋》坐在窗边,却是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今日见到的韶湘如与记忆中判若两人,倒叫他想起儿时她在王家私塾闹出的风波。
那年她去外祖家避暑,暂在王家私塾就读,因遭表姐妹讥讽诗文,竟怒而撕书还动了拳脚。
那日她发髻散乱,满脸涨红,将《女诫》撕得粉碎的模样,至今想来仍觉荒唐。
如今这般娴静模样,想必是姑父为着婚嫁之事,强令她装出来的罢。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哂一声,将书卷搁在案上。
横竖与他无甚干系,这般纨绔骄纵的女子,便是天仙下凡,他也是断不会娶的。倒是该寻个机会与姑父说明白,免得徒生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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