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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九月的风裹着晒透的慵懒,卷着半黄的银杏叶掠过图书馆三楼的窗台。叶尖擦过玻璃时,那细碎声响像谁用指甲盖轻轻叩门,一下,又一下,带着夏末特有的黏糊劲儿。苏晚伏在靠窗的老木桌上写信,米黄色信笺边缘印着细小的桂花暗纹 —— 这是图书馆特供的款式,纸浆里掺了去年新采的桂花汁,凑近了闻,能嗅到极淡的甜香,像有人把整座秋天的桂花园揉碎了,偷偷藏进纸纤维里。
      笔尖划过纸面的 “沙沙” 声,混着窗外渐起的蝉鸣。那是夏末最后的余音,嘶哑却温柔,像支老留声机里跑了调的二重奏,慢悠悠淌过整个午后。阳光斜斜切过桌面,在信笺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她写着写着,忽然停笔,望着笔尖悬在半空。墨汁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圆点,像颗没说出口的心事,藏在行距间。
      她写:“图书馆顶层第三排的《雪国》被借走了。管理员说要等下个月才能还回来,书脊上该还留着你蹭的石膏粉吧?今天踮脚够书时,帆布鞋的橡胶底在打蜡地板上打了个滑,差点摔进旁边的书堆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你那天,你伸手够最高层的书,手腕上的石膏粉蹭在《雪国》书脊上,像落了层细雪。后来我总偷偷去看那本书,粉白的痕迹一点点淡了,像你留在我记忆里的影子,明明该模糊,却愈发清晰。”
      指尖无意识摩挲信笺边缘的桂花纹,指腹触到纸页细微的凹凸,忽然想起林深临走前,手指也是这样轻轻拂过她的笔记本封面。那时他刚拆了石膏不久,指节还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却在触到纸页时放得极轻,说:“你的字迹像春天的藤,缠缠绕绕的,很可爱。”
      “又给你的建筑师写信呢?” 周萌抱着刚洗好的草莓凑过来,玻璃碗里的水珠顺着鲜红的果皮滚落在信纸上,晕开一片浅粉的云。她咬着草莓笑,汁水沾在唇角,像只偷喝了果汁的小松鼠,两颗小虎牙轻轻硌着果肉,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上次他寄来的海螺我还放在床头,夜里听着像有海浪在打呼噜,吵得我总想起你们俩在山顶看日出的样子。那天你穿的白裙子被露水打湿了,贴在背上像片云,他把外套脱给你时,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苏晚慌忙用纸巾按压墨迹,指腹蹭过纸页上晕开的粉痕,心里却泛起甜丝丝的痒。林深上上周寄来的海螺确实神奇,深褐色的壳上有圈淡淡的银线,周萌说那是生长纹,像树的年轮。贴在耳边能听见 “呜呜” 的风声,不像海浪,倒像他说话时清冽的尾音,带着北方男生特有的干净质感。她想起信里他说:“海边的风总带着咸涩,吹得图纸都发皱,可一想到你在北方的银杏树下读诗,阳光落在你发梢的样子,就觉得连海风都变甜了,像含了颗青柠糖。”
      信写到第三页时,夕阳从西窗斜斜切进来,把信纸染成了琥珀色。窗台上的绿萝叶子被照得透亮,叶脉像绣在绿丝绒上的金线。苏晚盯着 “想念” 两个字看了许久,钢笔的铱粒在纸上反复划着,把纸纤维都磨起了毛。这两个字太轻了,轻得像蒲公英的绒毛,载不动满胸腔的情绪 —— 像揣了颗发涨的梅子,酸得人眼眶发烫,鼻尖泛潮,却又舍不得吐出来,怕那点酸甜散尽了,连念想都没了依托。
      她换了张信纸,重新写道:“今天文学课讲《边城》,老师说‘等待是最初的苍老’,可我觉得等待时的每一天都新鲜得很。今早路过银杏道,发现第一片叶子黄了,像你画设计图时用的浅咖色马克笔;图书馆的桂花开了第一朵,藏在叶缝里,香得很收敛,像你说情话时总低着的头。食堂阿姨做了桂花糕,糯米里裹着的糖馅烫得人舌尖发麻,我想起你总不爱吃甜,却会把我碗里的桂花糕都夹走,说‘怕你吃多了牙疼’。刚才周萌拆快递,是你寄来的银杏木书签,边缘被砂纸磨得圆滚滚的,上面刻着极小的星子,我数了,正好七颗,像去年在山顶看见的猎户座。”
      笔尖顿了顿,她忽然想起林深拆石膏那天,她去医院接他。他坐在轮椅上,左手还缠着纱布,却执意要自己拿外套,结果手一滑,外套掉在地上沾了灰。她蹲下去捡时,看见他裤脚卷着,脚踝处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片小小的银杏叶。“小时候爬树摔的,” 他挠挠头,耳尖泛红,“想摘最高的那片叶子,结果摔在银杏树下,疤就长成了叶子的形状。”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连疤痕都能藏着故事。
      把信投进绿色邮筒时,暮色正漫过教学楼的尖顶。邮筒立在香樟树下,漆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铁色,像道没愈合的疤。几只晚归的麻雀落在邮筒顶上,歪着头啄食黏在铁皮上的面包屑,翅膀扑棱的声音惊飞了叶间的甲虫。苏晚踮起脚塞进信封,听见纸张划过金属内壁的轻响,“窸窸窣窣” 的,忽然觉得这封信像只迁徙的鸟,要飞过千山万水 —— 越过秦岭的秋雾,淌过长江的夜潮,穿过岭南的榕树影,才能落在那个有海的城市,停在他摊开的图纸旁。
      回宿舍的路上,桂花香气漫得满地都是。不是图书馆里那种矜持的淡香,而是宿舍楼后那棵老桂树,开得泼泼洒洒,香得霸道,像把整个秋天都熬成了蜜。晚风卷着花瓣落在苏晚的发间,她抬手去拂,指尖触到片软软的花瓣,黄得像融化的金子。停在树下,捡了片完整的桂花叶,叶边带着点锯齿状的缺,反面的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她把叶子夹进《雪国》—— 那是本新借的,书脊干净,没有他留下的石膏粉痕迹,却被她偷偷用铅笔描了片小小的银杏叶,在扉页的角落。
      “你看这月亮,圆得像你上次做坏的月饼。” 周萌举着刚买的可乐凑过来,拉环 “啵” 地弹开,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溅在她手背上。瓶盖里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进袖口,“林深那边现在是不是也有这么圆的月亮?他信里说工地的月亮带着水汽,是不是摸起来会湿乎乎的?”
      苏晚望着天上的圆月,忽然想起他信里写的:“工地上的月亮总比别处亮,大概是离海近,连月光都带着水汽。昨晚给钢筋刷防锈漆,抬头看见月亮掉在临时蓄水池里,像块碎掉的银镜子,捞起来时溅了满裤腿的水,凉得像你冬天握笔的手。” 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排水沟的声音,像把他的思念从千里之外传了过来。
      宿舍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亮着冷白的光,周萌又买了罐橘子味的汽水,吸管戳进去时发出 “滋啦” 的轻响。“说起来,” 她吸着汽水含糊道,“上次林深寄来的图纸,我爸看见了,说那配筋方式特别妙,还问我他是不是在设计院实习过。你都不知道,我爸那个老工程师,从来夸人的时候都带着刺,这次居然说‘这小伙子对空间的理解像天生的’。”
      苏晚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想起林深第一次带她去看他的设计稿,在图书馆的旧书库里,他蹲在地上铺开图纸,膝盖上还沾着灰。“这里要做个旋转楼梯,” 他指着图纸上的弧线,指尖在纸上划出温柔的弧度,“你总说爬楼梯累,这样转着圈上去,像在玩旋转木马,就不会觉得累了。” 那时阳光从气窗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忽然觉得,这个把楼梯设计成旋转木马的男生,心里一定藏着片柔软的星空。
      夜里躺在床上,周萌翻出林深寄来的照片给她看。照片是用旧相机拍的,边缘有点泛黄,他站在一片荒芜的工地前,穿件沾着泥点的工装外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划痕 —— 是搬钢筋时被划的,信里他轻描淡写地提过,说 “像条小蛇,不疼”。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额前的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可眼里的光比身后的夕阳还亮,像有团火在烧,把整个暮色都烧得暖融融的。
      “他说这就是未来图书馆的地基,” 周萌用指尖戳着照片里的白石灰线,指甲上的草莓红指甲油蹭在相纸上,留下点淡淡的红印,
      “你看这歪脖子树,枝桠歪得跟被人拧过似的,是不是和他画的设计图里一模一样?连朝向都没差!他说要在树下安张石桌,夏天能晒到月亮,冬天能接住落叶,刚好够两个人坐着看书。”
      苏晚把照片按在胸口,冰凉的相纸贴着温热的皮肤,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想象中照片里的海浪声慢慢重合,“咚咚” 的,像在打暗号。她想起他信里写:“今天给树浇完水,发现它朝东边歪了半寸,根须在土里拱出个小土包,像在偷偷看你所在的方向。我给它加了个支撑,怕它太用力,把自己折了。你寄来的银杏叶书签夹在规范手册里,今天翻到的时候,叶脉里还藏着点桂花味,像你偷偷在里面撒了糖。”
      原来等待不是空落落的守望,是两颗心在不同的坐标里,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像两棵根系相连的树,哪怕枝叶隔着重山,也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周萌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大概是睡着了。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墙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谁拉了根银线。苏晚摸出压在枕头下的笔记本,是林深送的那本,封面是浅棕色的牛皮纸,边角已经被磨得发毛。她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叶脉间还残留着点干枯的桂花,是上次写信时不小心掉进去的。纸上画着两只简笔画的小猫,一只蹲在图书馆的屋顶,一只趴在工地的钢筋上,中间用虚线连起来,像道看不见的桥。
      这是林深临走前画的,当时他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膝盖上摊着她的笔记本,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等图书馆建好了,我们就养只猫,” 他头也不抬地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画出猫爪上的肉垫,“要橘色的,像你总吃的橘子糖。” 苏晚当时正咬着橘子糖,糖渣粘在唇角,被他伸手用指腹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差点把糖吞下去。
      凌晨三点,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在黑暗中像块发着冷光的玉。苏晚摸起来看,是林深发来的彩信 —— 张刚画完的设计图,主体是图书馆的阅览室,书架的木纹画得格外细致,连结疤的位置都和她上次寄去的银杏木书签一样。角落里用铅笔描了只抱着银杏叶的小松鼠,圆滚滚的,尾巴蓬松得像朵蒲公英,旁边写着:“像不像你?总爱抱着书啃,还爱脸红。”
      背景里的工地亮着几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在黑夜里晕开,像落在人间的星子,衬得他的字迹格外温柔。苏晚盯着那只歪歪扭扭的小松鼠笑出了声,指尖在屏幕上敲:“明明像你熬夜画图的样子,眼睛都熬红了,还硬撑着说不困。昨天去图书馆查资料,看到建筑类书架上多了本《结构力学》,书脊上有个浅浅的牙印,忽然想起你总爱咬着笔杆画图,说这样思路会变清晰。我偷偷在那本书里夹了片桂花叶,说不定下次你回来,翻开就能闻到秋天的味道。”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些,透过纱窗落在书桌上摊开的信纸上,那句没写完的 “我想你” 在光里轻轻发颤,像片被风掀起的衣角,藏不住心底的波澜。桌上的海螺被月光照得发亮,螺口的边缘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苏晚把它拿起来贴在耳边,风声里似乎混进了他的笑声,清清爽爽的,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脆响。
      她把手机压在枕头下,能感觉到那点微弱的震动还没散尽,像他留在空气里的余温。黑暗中,桂花香从纱窗钻进来,淡得像句梦话。苏晚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他趴在工地的临时板房里,台灯的光打在他侧脸,睫毛在图纸上投下浅浅的影,铅笔划过纸的声音,和海浪拍礁石的声音缠在一起,像首只唱给她听的摇篮曲。
      板房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 “哐当” 响,他大概正用牙咬着铅笔头改图,嘴角沾着点铅笔灰,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桌角的保温杯里大概还剩半杯冷掉的咖啡,是她寄去的速溶款,他总说太甜,却会每天都泡上一杯。图纸旁边应该放着她写的信,折成了银杏叶的形状,他说这样打开的时候,就像收到一片会说话的落叶。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苏晚摸索着点开,是条短信:“刚给钢筋做了疲劳测试,发现有根钢筋的屈服强度刚好是 520MPa,像在说情话。工地的野猫又来偷面包了,我把你寄的牛肉干什么的分给它一半,它居然不走了,蹲在图纸上打盹,尾巴扫得铅笔屑乱飞。对了,今天量了那棵歪脖子树,比上个月长高了三厘米,它好像在跟我比赛,看谁先等到你。”
      她盯着 “520MPa” 看了半天,忽然想起工程力学课上学过的知识,这个强度的钢筋刚好能承受五层楼的重量。原来连冷冰冰的钢筋都在替他说情话,像他这个人,明明是学建筑的,却总用最理性的公式表达最感性的温柔。上次她抱怨图书馆的楼梯太陡,他就寄来张楼梯设计图,说 “最优坡度是 30 度,既不会累着你,又能让你抬头就看见我站在楼上等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晚才浅浅睡去。梦里她站在建成的图书馆里,林深穿着白衬衫坐在窗边,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书架上的《雪国》崭新如初,书脊上没有石膏粉的痕迹,却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颗用银杏木刻的星星,木纹里还嵌着点桂花碎,是她去年落在他口袋里的。
      “你看,” 他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我说过会让桂花飘进阅览室的。”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卷着满院的桂花香扑在脸上,她忽然想起他临走那天,在火车站台上,他把一个装满桂花的玻璃瓶塞进她手里,说 “等花开败了,就把它们做成香包,冬天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像我在牵着你的手”。当时她没敢抬头,怕眼泪掉进玻璃瓶里,把那些金黄的花瓣都打湿了。
      醒来时,晨光已经爬上窗台,把周萌的头发染成了蜜糖色。苏晚摸出手机,看见林深凌晨五点发来的消息:“刚看完日出,海面上的云像你织错的围巾,乱蓬蓬的。突然想知道,你那边的银杏叶,是不是又黄了一片?”
      她掀开被子跑到窗边,楼下的银杏道在晨光里泛着金辉,果然又多了几片黄叶子,像撒在绿毯上的碎金子。苏晚抓起手机拍照,手指因为激动有点发抖,照片里的银杏叶上还挂着晨露,像谁哭过的泪痕。她在照片下面打字:“不止一片,是十七片。我数过了,每片叶子的纹路都不一样,像你寄来的每封信,都藏着不同的心事。对了,图书馆的管理员说,下个月《雪国》还回来时,会给我们留着。她说记得有个戴石膏的男生总陪我来看这本书,还说我们俩站在书架前的样子,像书里走出来的人。”
      周萌被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看见苏晚手里的手机,忽然笑了,“是不是收到情书了?看你脸红的样子,像被太阳晒过的草莓。”
      苏晚把手机捂在胸口,晨风吹进来,带着银杏叶的清香,像他留在她发间的气息。她想起他信里的最后一句:“等图书馆的钢梁架起来,我就回去看你。到时候我们去摘桂花,你站在树下别动,我给你编个花环,像给春天的公主加冕。”
      洗漱台上的镜子里,映出她泛红的眼角。苏晚挤了点桂花味的牙膏,泡沫在嘴里泛着甜香,像把他的诺言含在了舌尖。窗外的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周萌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远处传来食堂早餐的香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 因为心里装着个正在远方生长的梦,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像灌满了阳光和期待。
      去图书馆的路上,苏晚特意绕到银杏道,数着地上的落叶。十七片,不多不少,每片叶子的边缘都卷着不同的弧度,像被人用指尖轻轻捻过。她捡起最完整的一片,夹进随身携带的《雪国》里,书页间立刻弥漫开淡淡的叶香,和书里的油墨味混在一起,像他留在字里行间的呼吸。
      图书馆管理员阿姨正在给盆栽浇水,看见苏晚进来,笑着指了指前台:“小苏啊,昨天有个包裹寄到你这儿,说是从海边寄来的,还挺沉。我看上面画着个小松鼠,是不是那个学建筑的小伙子寄的?”
      苏晚跑过去,看见个用粗麻绳捆着的木箱,表面印着建筑公司的 logo,边角被运输途中的颠簸磨得发毛,正中央果然用马克笔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松鼠,怀里抱着片银杏叶。她解开麻绳时,手指都在抖,木箱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海水和木头的清香涌了出来,里面铺着层柔软的稻草,躺着个银杏木做的小房子模型,屋顶上还细心地刻着瓦片的纹路,烟囱里塞着团干桂花,像正在冒烟的样子。
      模型旁边放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纸,和她那本一模一样。苏晚翻开第一页,就看见林深清隽的字迹:“工地的木工师傅教我做的模型,他说木头有记忆,会记得制作者的温度。屋顶的角度是 30 度,和我设计的楼梯一样,怕你爬着累。等你收到时,大概银杏道的叶子又黄了几片,记得替我数着,我们的图书馆,要在落叶铺满大地前,先在你心里扎根啊。”
      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是他在木工房拍的,脸上沾着木屑,像只刚滚过稻草堆的小熊,手里举着刚做好的模型屋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偷偷告诉你,木工师傅说我手上有劲儿,适合做木匠,等图书馆建好了,我就给你做张银杏木的书桌,上面刻满桂花和星星,像把整个秋天都搬回家。”
      苏晚把脸颊贴在微凉的木头上,能感觉到纹理里藏着的温度,像他掌心的热度。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落在模型上,屋顶的桂花屑在光里轻轻颤动,忽然有片银杏叶从窗外飘进来,恰好落在小房子的门前,像封刚送到的信。
      她想起昨夜梦里,他站在建成的图书馆里,朝她伸出手的样子。原来等待从不是独自守望,是他在海边的工地上,用钢筋和木材搭建着承载思念的城堡,而她在北方的银杏树下,用落叶和桂花收集着时光的碎片,等到某天,这些碎片会拼成完整的拼图,上面有他设计的图书馆,有满院的桂花树,还有两个坐在石桌旁的人,手里捧着书,头发上落着星星和桂花。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银杏叶簌簌飘落的声音,像无数封正在投递的信,载着秋天的秘密,和两颗正在慢慢靠近的心,朝着同一个方向,温柔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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