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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九月的阳光总带着一种被拉长的慵懒,像猫爪踩过融化的蜂蜜,黏糊糊地淌过 A 大图书馆的穹顶玻璃。那些菱形的玻璃块大概有些年头了,边缘爬着细弱的锈迹,把阳光筛成一块歪歪扭扭的光斑,落在水磨石地板上。光斑里浮动的尘埃看得格外清楚,有的打着旋儿往上飘,有的晃晃悠悠往下沉,像被谁不小心打翻的星子,正慢吞吞地归位。
      苏晚抱着刚要还的《百年孤独》往文学区走,帆布包的带子在右肩勒出半圈浅红的印子。布料蹭着皮肤有点痒,她下意识地拽了拽包带,指腹摸到藏青布料上凸起的桂花绣线。这包是去年生日周萌缝的,周萌手笨,绣到第三簇桂花时扎了三次手,最后那簇花瓣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被风吹得慌了神的小蝴蝶。此刻那簇歪桂花正被苏晚攥在手里,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像她此刻有点乱的心跳。
      走廊里的吊扇转得极缓,铁制的扇叶边缘掉了块漆,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铁皮。它 “嗡 —— 嗡 ——” 地哼着,把旧书特有的樟木香气搅得愈发浓郁。那味道很复杂:不是单纯的木头香,混着点松节油的清苦,像油画系教室刚收起来的森林写生;又带着纸张受潮后的微涩,像梅雨季晾在窗台的旧报纸,字里行间都浸着水汽;最沉的地方藏着种时间的味道,让苏晚想起祖父书房的红漆樟木箱 —— 箱底压着本线装的《诗经》,每次翻开都像有千年的月光从纸页间淌出来,漫过指尖时带着玉石般的微凉。
      文学区最高层的书架总跟她这一米六的个子过不去。苏晚站在第三排书架前,仰着头打量最里侧那本墨绿色封皮的《雪国》。川端康成的名字烫在书脊上,金粉磨掉了小半,剩下的部分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老太太戴久了的金戒指,不刺眼,却让人移不开眼。
      她踮起脚尖,帆布鞋的橡胶底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轻轻打滑,发出几乎听不见的 “吱呀” 声。这地板大概比她岁数都大,每块木板的边缘都磨成了圆润的弧,阳光照在上面,能看见深浅不一的木纹,像摊开的掌纹。指尖奋力向上伸,堪堪擦过深褐色的书脊,那触感像摸到了块被溪水泡过的鹅卵石,微凉,却带着点说不清的韧性。
      阳光从天窗斜切下来,恰好落在她手背上。光线太亮了,把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她能看见自己青色的血管,像初春刚抽芽的柳丝,在光线下轻轻起伏。就在指尖第二次快要触到书脊时,头顶忽然炸开一个声音,清冽得像山涧刚融的泉水,带着点松针的凉意:“需要帮忙吗?”
      苏晚的心跳先于思维做出反应 —— 像被投石的小湖,猛地漾开一圈圈发颤的涟漪,连带着指尖都麻了一瞬。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后颈的碎发蹭过立领衬衫的领口,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像有只刚破茧的小蛾子在爬。转身时后背撞上金属书架,“哐当” 一声轻响,顶层几本烫金封皮的年鉴应声晃动,厚重的纸页翻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谁不小心碰倒了时光的沙漏,沙粒正簌簌往下掉。
      预想中的砸落声没有来。苏晚闭着眼数到三,睫毛颤巍巍地掀开一条缝 —— 林深正用小臂挡在她额前,另一只手稳稳托着那摞摇摇欲坠的书。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点浅灰的石膏粉,像是刚从画室出来;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骨节分明,像他画在硫酸纸上未干的铅笔线。阳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顺着腕骨蜿蜒,像条安静的河,河面上还浮着点石膏粉的 “碎雪”。
      “谢谢。” 苏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费了好大劲才挤出来,细得像蛛丝。她下意识绞着帆布包上的流苏,那流苏被周萌缝得长短不一,此刻缠在指尖,像一团解不开的心事。
      林深抽出《雪国》递过来,书脊上的烫金在光线下泛着暖光,像浸过月光的玉。“川端康成?” 他挑眉时,左边眉骨那颗浅痣忽然变得清晰,淡得像用 2B 铅笔轻轻点了一下,“我也喜欢他笔下的雪。干净,却带着点说不出的寂寞。”
      苏晚接过书的瞬间,指腹擦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很奇妙 —— 像是碰到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杯,凉丝丝的,却又带着鲜活的温度,顺着指尖窜上来,在心脏附近炸开一小簇烟花。她猛地缩回手,书在怀里打了个趔趄,林深眼疾手快地扶住书脊,指节轻轻叩了叩封面:“小心。”
      “抱歉。” 苏晚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鞋面上沾着片梧桐絮,白得像只停驻的蝶。她忽然想起早上周萌对着镜子涂豆沙色口红时说的:“中文系女生要优雅,像《雨巷》里的姑娘,走路都得带风。” 可自己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大概像只被惊飞的麻雀 —— 还是翅膀没长齐的那种。想到这里,耳垂的热度顺着脖颈往下淌,连带着后背都有些发烫,像贴了片暖宝宝。
      “我叫林深。” 他的声音悬在头顶,像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水面,“建筑系大三。”
      “苏晚,中文系大一。” 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的目光。那是双很干净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比窗外的天空浅一点,像洗过的琉璃。睫毛很长,眨眼时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他身后的玻璃窗框住一大片流云,云影缓缓移过他的脸颊,忽明忽暗,让人分不清是云在走,还是他眼里的光在晃。苏晚忽然注意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线头在风里轻轻晃,像只欲言又止的小虫。
      那天下午,苏晚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桌面有块没擦干净的咖啡渍,深褐色的,边缘晕开浅黄的圈,像幅抽象画。她摊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 满脑子都是林深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还有他身上那股味道,不是图书馆的樟木味,是种清冽的松木香,像雨后初晴的森林,混着阳光晒过的松针气息,钻进鼻腔时,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老家具在叹气。苏晚猛地抬头,看见林深抱着几本建筑史走过来,书脊上 “柯布西耶” 的烫金大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他抽出笔记本的动作很轻,钢笔在纸上划过的 “沙沙” 声,竟和窗外的蝉鸣融成了和谐的调子 —— 蝉声是急促的高音,笔尖声是舒缓的低音,像首没被命名的二重奏。
      苏晚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他。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食指第二关节有块浅褐色的茧,显然是常年握绘图笔磨出来的。阳光落在他的笔记本上,能看见上面画着细小的草图,线条流畅得像溪水,偶尔有几笔修改的痕迹,用橡皮蹭过的地方泛着淡淡的白。画到某处时,他忽然停下笔,侧过头看窗外,碎发被风掀起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里渗着细密的汗珠,像撒了层碎钻。他大概觉得热,抬手松了松领口,那根松了线的纽扣晃得更厉害了,苏晚的目光像被粘住似的,盯着那线头看了好一会儿。
      “在看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苏晚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圆圆的,像颗慌乱的心跳。她猛地抬头,撞进林深带笑的眼睛里,那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瞳孔里漾开圈圈涟漪。“没、没什么。”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那个墨点,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像风吹过挂在窗边的风铃。
      夕阳西沉时,图书馆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线漫过书页,在林深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他正在画图书馆的穹顶,铅笔勾勒出菱形玻璃的轮廓,又在旁边标注着 “15°倾角,采光系数 0.7”。苏晚偷偷数他画的线条,笔直的,带着股认真的劲儿,像他这个人一样。
      “要闭馆了。” 林深合上书,金属书夹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打破了沉默。
      苏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她抓起帆布包就往门口冲,跑到台阶下才发现,笔记本落在了桌上。转身时没来得及看路,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鼻尖碰到他的衬衫,松木香混着点淡淡的皂角味钻进鼻腔,像闯进了晒着干净床单的森林。
      “你的东西。” 林深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正拿着她的笔记本。
      晚风卷着梧桐叶滚过地面,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谁在低声絮语。不远处的银杏道上,有情侣骑着单车驶过,车铃 “叮铃铃” 地响,惊飞了停在枝头的麻雀。苏晚接过本子时,指尖又一次碰到他的手。这次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像砂纸轻轻蹭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从指尖一直窜到后颈。
      “谢谢。” 她低着头,看见他白衬衫下摆沾着片枯叶,边缘卷着,像是从银杏道上蹭来的。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侧一小截皮肤,在路灯下白得晃眼。
      “我住东区三栋。” 林深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靠近画室那边。”
      苏晚猛地抬头,想说 “我住西区七栋,楼下有棵老桂花树”,可他已经转身走进暮色里。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欲飞的鸟。她望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雪国》开篇的句子:“国境的长隧道抵到了底站。信号所旧式的铁皮屋顶出现在雪地里。” 原来心动真的会让人想起不相干的句子,大概是因为某种感觉太满了,总得找个出口,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顺着文字淌出来。
      回到宿舍,周萌正对着镜子贴双眼皮贴,她手也笨,贴了三次都歪在眼角,像条挣扎的小虫子。看见苏晚进来,头也不回地说:“文学概论老师明天要抽查《文心雕龙》,我帮你划了重点,在你桌上呢 —— 对了,你脖子怎么红了?”
      苏晚 “嗯” 了一声,摸了摸后颈,果然烫得厉害。她把笔记本摊在台灯下,米白色的纸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清秀的字迹:“下次够书可以找管理员借梯子。” 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圆圈不够圆,嘴角翘得有点高,像个笨拙的小太阳。
      窗外的月光淌过窗台,在字上镀了层银。苏晚用指尖轻轻摸着那个笑脸,纸页的触感粗糙又温柔,像林深指腹的茧。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不一样了。去年此时她还在为高考熬夜,台灯下堆着做不完的模拟卷,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而现在,她对着一个陌生男生的字迹,在台灯下傻笑了很久,连周萌凑过来捏她的脸都没察觉。
      “发什么呆呢?” 周萌抢过笔记本,看见那个笑脸,突然 “哦 ——” 了一声,拖长的调子像根羽毛搔着苏晚的耳朵,“这谁啊?字迹挺好看,还画笑脸,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苏晚的脸 “腾” 地红了,抢回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护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别瞎说,就是个学长。”
      “学长?” 周萌挑眉,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是不是建筑系那个林深?我上次在画展上见过他,穿件黑 T 恤,站在自己设计的模型旁边,好多人围着拍照呢。听说他设计特别厉害,拿过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奖,人长得也帅,就是看着有点冷……”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笔记本里。纸页间飘来淡淡的樟木味,混着林深留下的那点松木香,像把整个图书馆的秋天都装进了怀里。台灯的光晕落在字上,那个笨拙的笑脸仿佛活了过来,在光里轻轻晃动,像在对她说: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苏晚揣着笔记本去了图书馆。路过西区食堂时,买了两个桂花糖糕,油纸袋热乎乎地贴在手心,甜香顺着纸袋的缝隙钻出来,勾得人舌尖发颤。周萌说这是食堂新来的师傅做的,用的是学校后山的桂花,每年就九月这一个月有卖。
      她还是去了昨天那个靠窗的位置,把桂花糖糕放在桌角,糖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雪国》摊在面前,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睛总往门口瞟。吊扇还在慢悠悠地转,管理员老张抱着个保温杯走过,杯子上印着 “先进工作者” 的红字,他看见苏晚,笑着点了点头,保温杯盖 “嘭” 地一声合上,惊得她手里的书签都掉了。
      直到上午十点,林深才出现。他穿着件灰色连帽衫,背着个黑色双肩包,包侧插着把折叠尺,露出的金属边在光线下闪了闪。他径直走到苏晚对面的位置坐下,拉开椅子时又发出 “吱呀” 声,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早。” 他把包放在地上,拉链 “哗啦” 一声拉开,拿出速写本和铅笔。
      “早。” 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捏着《雪国》的书角,把纸页捏出了褶皱。她看见他连帽衫的帽子上沾着点白灰,大概又是刚从画室出来。
      林深没再说话,低头画起了图。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在啃桑叶。苏晚偷偷看他的画,这次不是图书馆的穹顶了,是棵树,枝干虬曲,枝头缀着细小的圆点点,像没开的花苞。
      “这是…… 桂花树?” 她忍不住问。
      林深抬了抬头,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弯了弯嘴角:“嗯,你们宿舍楼下那棵。昨天路过看见的,花苞快爆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居然注意到了楼下的桂花树?她捏着书角的手指紧了紧,忽然想起桌角的桂花糖糕,赶紧推了过去:“这个…… 你要不要尝尝?食堂新做的,桂花味的。”
      林深看了看糖糕,又看了看她,接过油纸袋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谢了。” 他拿起一个糖糕,咬了一小口,糖霜沾在嘴角,像落了点雪。
      苏晚的心跳得更快了,赶紧低下头看《雪国》,可眼睛像蒙了层雾,一个字也看不清。只听见对面传来轻轻的咀嚼声,还有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小夜曲。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苏晚又遇见了林深。他和几个建筑系的男生坐在一起,桌上摆着餐盘,米饭旁边堆着青菜,几乎没动。他正拿着支笔,在餐巾纸上画着什么,眉头微微皱着,像是遇到了难题。
      “林深,你这模型比例不对啊,悬挑部分太夸张了。” 旁边戴眼镜的男生指着餐巾纸说。
      林深没说话,用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笔尖把薄薄的餐巾纸戳出了个小洞。他抬手抓了抓头发,连帽衫的帽子滑了下来,露出额前的碎发,有几缕沾在汗湿的皮肤上。
      苏晚端着餐盘,犹豫了半天,还是找了个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坐下。她点了份番茄炒蛋,鸡蛋炒得金灿灿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红通通的一片。可她没什么胃口,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林深那边瞟。
      忽然,林深站了起来,大概是去添饭。他路过苏晚的桌子时,脚步顿了顿:“你的汤洒了。”
      苏晚低头一看,果然,餐盘边的紫菜蛋花汤洒了小半,汤汁顺着桌沿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她慌忙拿出纸巾去擦,可越擦越乱,汤汁蹭得满桌都是。
      “别动。” 林深递过来一包湿纸巾,“这个擦得干净。”
      他的手指上还沾着点铅笔灰,蹭在白色的湿纸巾包装上,像幅小小的水墨画。苏晚接过湿纸巾时,说了声 “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客气。” 林深笑了笑,转身去了打饭窗口。阳光从食堂的高窗照进来,落在他的背影上,连帽衫的灰调子都变得暖了起来。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番茄炒蛋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下午没课,苏晚抱着书回宿舍。路过银杏道时,看见林深和他的同学在路边摆弄一个模型。模型是用木板和铁丝做的,大概是座小亭子,飞檐翘角做得很精致,只是其中一个角有点歪,像被风吹折了似的。
      “我觉得还是用榫卯结构好,胶水粘的不结实。” 林深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小锯子,正在锯一块细木条。木屑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他的牛仔裤上,像撒了把碎雪。
      “可榫卯费时间啊,下周就要交了。” 戴眼镜的男生说。
      林深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锯木条。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鼻梁上,像画上去的。苏晚抱着书站在路边,看了他很久,直到风掀起她的书页,“哗啦哗啦” 地响,才惊觉自己站了太久。
      她转身想走,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咔嚓” 一声脆响。林深猛地抬起头,看见是她,眼睛亮了亮:“苏晚?”
      他的同学也跟着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抱着书匆匆说了句 “我先走了”,就落荒而逃。跑过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林深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把小锯子,望着她的方向,嘴角好像还带着笑。
      回到宿舍,周萌正在试穿新买的裙子,湖蓝色的,裙摆很大,转起来像朵盛开的花。“晚晚,你看我这裙子好看不?明天社团招新,我要去文学社面试。”
      苏晚 “嗯” 了一声,把书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桌角的笔记本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还在,像在嘲笑她刚才的狼狈。她忽然想起林深嘴角的糖霜,像落了点雪,又想起他手指上的铅笔灰,蹭在湿纸巾包装上,像幅小小的水墨画。
      “对了晚晚,” 周萌转了个圈,裙摆扫过书桌,带起一阵风,“明天文学社招新,听说建筑系也有个摄影社要招新,就在我们隔壁棚子。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苏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摄影社?林深会不会去?她想起他昨天画的桂花树,线条干净又温柔,或许他也喜欢拍照?
      “…… 好啊。” 她轻声说,指尖又一次摸上笔记本上的笑脸,纸页的粗糙感传来,像林深指腹的茧,又像桂花糖糕上的糖霜,带着点甜,又带着点涩。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了窗台,这次不是落在笔记本上,是落在苏晚的帆布包上。藏青色的布料上,那几簇桂花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尤其是周萌扎了三次手才绣成的那簇歪桂花,此刻看起来竟有了点说不出的可爱。苏晚忽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真的要长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 —— 像桂花苞里藏着的甜香,像林深画里藏着的温柔,正悄悄地,一点点地,往外冒。
      她拿起《雪国》,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川端康成的句子在月光下泛着光:“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 苏晚把脸埋进书页里,闻到了樟木味,松香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她想,大概真的有什么东西,像银河一样,哗啦一声,落在她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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