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重生后》石上有雾

2、大哥

　　雨声渐歇时，池欲雨已经站在了顾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前。

　　周正撑伞的手很稳，声音却泄露一丝紧张：“顾总和夫人在等您。”

　　沉重的铁艺大门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笔直宽阔、铺着米白色细碎石子的甬道。甬道两旁是精心修剪后显得过分规整的草坪，尽头便是那座宛如宫殿般的主屋。

　　池欲雨沉默地跟在周正身侧，湿透的球鞋踩在细碎的石子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在昂贵的路面上留下狼狈的水印。

　　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头顶传来一声带着浓浓讥诮的嗤笑。

　　“啧，瞧瞧这滩泥水印子。”一个慵懒又傲慢的声音响起。

　　“周助，这不会就是我那位流落民间的……弟弟吧？”

　　池欲雨慢慢抬起头。

　　正门口的光影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斜倚在罗马柱上，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一枚银色打火机，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了他那张对池欲雨来说宛如地狱恶鬼般的脸。

　　顾明轩。

　　“明轩少爷。”周正后背僵直，“这位确实是……”

　　“我知道。”顾明轩“啪”地合上打火机，忽然将一沓纸抛下来，“亲子鉴定嘛，我也有份。”

　　纸张纷纷扬扬砸在池欲雨脚边。最上面那张印着鲜红的【99.99%】，却被黑色马克笔涂改成【0.00%】。

　　“爸妈在客厅等你呢。”顾明轩歪头笑了笑，“他们让我来迎接你——开不开心？”

　　池欲雨弯腰捡纸时，听见楼上传来“咔嚓”一声。

　　顾明轩正用手机对准他狼狈的姿势。

　　“笑一个呀。”镜头后的声音甜蜜又恶毒，“等会儿发朋友圈——‘欢迎乞丐回家’。”

　　眼前的顾明轩和前世的顾明轩此刻在池欲雨眼中重合在一起，前世就是这样，顾明轩假意迎接，实则是来给他下马威，其实池欲雨前十七年的人生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冷眼，但是在那一刻，或许是他太冲动吧，又或许是他真的以为被亲生父母找回他就有了依靠，池欲雨第一次爆发出勇气，他打掉了顾明轩的手机。

　　然后回忆就变得痛苦了，他的大哥顾沉好巧不巧的在此刻回了家，目睹了一切，顾明轩立刻变得善解人意，说他只是想和池欲雨拍合照，他知道池欲雨不会喜欢他，他不该凑上来讨嫌诸如此类，进屋后听到顾明轩一番添油加醋后的顾父顾母震惊地看着池欲雨，目光流露着失望。一场本该温情的亲人重聚最终不欢而散。

　　而知道前因后果的周正只是默默的说他该离开了。现在想来，从那一晚开始，他就该明白，他从来就没有依靠的。

　　池欲雨从回忆中抽离，看着举着手机的顾明轩那张恶毒的脸。前世那失控的一掌带来的连锁痛苦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这一次……

　　就在顾明轩的镜头再次对准他湿透的裤脚和鞋边散落的、被恶意涂改的鉴定报告时，池欲雨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滑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在下巴尖汇聚，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清澈得像浸在水中的琥珀，此刻盈满了无措、受伤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像受尽委屈的小动物，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几步之外的人听清：

　　“我…我不是乞丐……”他哽咽着，瘦削的肩膀微微瑟缩，“我只是…淋了雨……”

　　“什么乞丐？”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传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别墅院外。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的男人沿着池欲雨刚刚走过的甬道迈步走来。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与威严，正是顾家长子，顾沉。

　　顾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狼狈落泪、单薄得像风中柳絮的少年；台阶上散落的纸张和醒目的涂改；以及举着手机、脸上还残留着恶意笑容的顾明轩。他的眉头立刻蹙紧。

　　“大哥！”顾明轩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慌忙放下手机，试图解释，“我……”

　　顾沉没看他，目光落在池欲雨身上，带着审视，但语气还算平和：“你就是池欲雨？”他注意到少年过分精致的眉眼，此刻被泪水浸染，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让人难以硬起心肠。

　　池欲雨像是被顾沉的气势震慑，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怯生生地点点头，努力想止住眼泪，却让鼻尖更红，显得愈发可怜。他小声地、带着一丝让人心软的希冀问道：“您是？”

　　“我是你的大哥，顾沉。”他看着少年身上湿透的明显不合身且廉价的衣物，还有那满地的狼藉，沉声问：“怎么回事？刚才说什么乞丐？”

　　池欲雨像是被戳中了伤心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僵立在旁边的顾明轩，像是害怕，又鼓起勇气，指向地上被涂改的鉴定报告，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刚刚…这个哥哥…说我是乞丐，欢迎我回家……还、还要拍下来发朋友圈……”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低下头，看着自己湿透的球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哥，我…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回来？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像乞丐，会给家里丢人……”

　　这番话，配上他那张漂亮脸蛋上毫不作伪的脆弱、眼泪和自责，杀伤力巨大。

　　顾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顾明轩：“顾明轩！顾家的家教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大哥！不是的！我开玩笑的！他胡说……”顾明轩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辩解。

　　“玩笑？”顾沉厉声打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手机给我！”

　　顾明轩脸色煞白，在顾沉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交出了手机。

　　顾沉看也不看，直接冷声道：“删掉！再有下次，你就去爸的书房好好解释什么叫‘玩笑’！”顾明轩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机删掉了照片。顾沉转向池欲雨时，语气缓和了些，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至少不再凌厉，“别哭了。先进去，爸妈在等你。周正，带他进去换身干衣服。”

　　“是，大少爷。”周正连忙应声，对池欲雨做了个请的手势。

　　池欲雨抬起泪眼，怯怯地看了一眼顾沉，小声道：“谢谢大哥。”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找到依靠的孺慕，配上他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脆弱又乖巧。

　　就在这时，顾沉身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显然是个重要的电话或信息。他利落地按掉，然后对池欲雨和周正，也是对僵立在一旁的顾明轩说道：“公司那边还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我必须赶回去。本来只是抽空回来……见你一面。”他的目光落在池欲雨身上，带着审视，但语气里确实传达出一种“特意为之”的意思。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却也算是一种承诺：“有什么事，找周正，或者直接打我助理电话。周正有号码。”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看顾明轩一眼，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那辆等待的轿车。

　　黑色的轿车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启动，迅速融入沉沉的雨幕和夜色之中，引擎声很快被雨声吞没。

　　池欲雨跟在周正身后，迈过那沓被涂改的报告，走进那扇灯火通明的大门。与面色铁青的顾明轩擦身而过时，他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讥诮。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挥出手掌，而是用几滴眼泪，就让顾明轩结结实实挨了顾沉一顿训斥。

　　效果不错。

　　沉重的双开雕花木门无声地开启。温暖干燥的空气夹杂着昂贵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刚从冰冷雨夜中进来的池欲雨眩晕。

　　客厅宽敞得近乎空旷，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沙发正中间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穿着考究的家居服，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刻却难掩一丝复杂的探究和审视——这是顾父顾鸿远。他旁边的妇人，顾母林婉蓉，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忐忑，目光在池欲雨进门的那一刻就牢牢锁在他身上，眼圈微微泛红。

　　“先生，太太。”周正微微躬身，“人接回来了，这位就是池欲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