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游园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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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寂未趁着许家众人在前院吃酒，打开后门将沈清鸢放了进来。
沈清鸢看到他们，走了好半天后才问：“他伤的严重吗？”
她听旁人说，他从祠堂出来时都快要断气。
“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就是背上的皮外伤未愈。”宋朝看她担心的样子，宽慰道。
她抿住唇，眼泪在眼里打转，“都是因为我。”
“与你无关。”寂未嗓音淡淡，“他想娶的人许家不同意，这是他和许家的事。既是要坏规矩，那这顿打就是逃不开的。”
宋朝也随即说：“大夫说，等再过几日他就能痊愈。今日是除夕，你们好不容易能见一面，还是要开心些。”
沈清鸢看了看身旁的两人，心中很是感激，“二位能让我来看鹤尘，清鸢感激不尽。”
屋里头的人趴在床上，抻长了脖子向外看，等了半天都没看到外头有什么人影，要不是爬不起来，估摸就要跑到外面去亲自接人了。
终于，在许大少第九次抬头向外看的时候，眼中映出了三道身影，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清鸢，立刻撑起身子想要往外跑，连自己身上有伤都抛在脑后。
不出所料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是在人进屋的那一秒笑起来，“嘶……阿鸢，你来了！”
沈清鸢赶忙跑过去，看到身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绷带，上面透着点点血迹，止不住的心疼，她轻声问：“疼吗？”
“从小到大我都被打习惯了，养两天就好了。”许鹤尘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而且有你关心我，疼死也值得。”
她斥责：“胡说些什么。”
许鹤尘听到她生气，喜滋滋地拉起她的手握着，怕她不高兴似的，“阿鸢，我要是现在给你赎身的话，等我爹娘把我赶出去你就没有地方住了，我想了想，还是先买好宅子再为你赎身。我近来要和别人一同做生意了，我很快就能赚到钱的，你信我。”
他抬头看着她，眼里的光赤诚，叫人无法不相信。
“我信你。”她望着他，睫毛轻轻眨了下，轻声呢喃。
许鹤尘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手伸进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方形盒子，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准备好再跟你求婚的，谁知道我爹下手这么毒。”
在他的设想中，求婚一定得隆重盛大，自己还得打扮打扮再出现在她面前。可现在自己却趴在床上动都不敢动，连成功率都降低了不少。
可他要不赶紧求婚，阿鸢被别人哄去了可怎么办，不说别人，就那个岑连守就够他烦的。
“阿鸢，你先答应我吧，等我好了之后，肯定给你补一场。”
沈清鸢看看戒指，又看看他，忍不住笑：“这些都是小事，你先养好身子才是。”
“那你答应了？”许鹤尘顺杆爬。
眼前的人点点头，眼中泛着水光，“我答应。”
许鹤尘愣怔地看着她，脑子里反复将那三个字重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突然笑出声来，生怕她反悔似的，把戒指套到她手上，将她套牢了。
屋外大雪飘起，成簇落下，很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站在雪中的两人看着屋里，许久未说话，没过多久，寂未移开目光转身朝外面去。
宋朝很快跟上去，见她径直离开许府，朝府外走，“可是出了什么事？”
寂未瞥他一眼，“无事。”
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她不是许家人，也没兴趣过什么除夕。
“现在看来，许鹤尘对沈小姐的确是真心的。”宋朝跟在她身边，话里带着些笑。
寂未听到他的话，只是勾起唇：“年少情深，自然无惧无畏。”
可惜时过境迁，大多感情都是赤诚遇冷，誓言蒙尘，真心再难如曾经。
宋朝侧过头来看她，刚想说她这样的想法太过消极。耳边倏地响起一声巨响，昏暗中的脸被一晃而过的烟火照亮，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寂未仰望着夜空中的璀璨，轻声呢喃，“新年了。”
又是一年新岁，时间又过了一年。她还是像往年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嗯，新年快乐。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宋朝回头望着她，烟火下他的脸被照亮，眼中温柔不掩。
她在满城烟火下和他对望，说出的每个字都无比郑重。
“祝你长命百岁。”
宋朝神情略微停顿了下，很快又笑起来，看向烟花。
“你呢，你有什么愿望？”她问。
他像是在玩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说出来的愿望便就不灵了。”
“我在心里许愿，待到愿望实现那日再告诉你。”
寂未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问：“倘若一直实现不了呢？”
宋朝想了想，将手插进口袋，“若是如此，我也会叫你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
雪下的很大，他们的肩头盖了层薄雪，连同头发都被白霜覆盖。
还不等她想明白，他又说：“都说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虽然只是幻境中的新年，但对他来说也意义深重，这是他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年。
“送你了。”寂未朝他伸出手。
周遭昏暗，看不出她手里的是什么。
宋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这才看清是那个她带了很多年的打火机，他下意识说：“我不抽烟。”
“心烦时用来解闷的。”
“我也……”他刚想说自己心烦时也不好这样解闷，可看到她已经别过头去，他也就不再多说，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你不用了吗？”
她望向上空，不知在想什么，“暂且用不上。”
烟花绚烂下，有位老人带着个孩子走在雪中。他们衣衫破损，瘦骨嶙峋，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往身体里灌，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把他们刮跑，老人紧紧抱着孩子，视线不断搜寻着四周堆在一起的雪堆。
是在找雪人的衣服。
在这样动荡的时代，许家这样的人家富贵难言，而穷苦人家连饱腹和避寒都困难。不过一墙之隔，日子却天翻地覆。
“去拿些吃食和厚衣服给他们吧，让他们好好过个年。”寂未远远望着那两道身影，低声道。
宋朝回来时，还给他们多拿了床被子。老人颤抖着接过东西，不断地向他们道谢，拉着孩子要给他们叩头，被宋朝给拦下来了。
看着爷孙俩离开的背影，他轻声叹息：“世道愈发乱了，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这些年，来客栈的客人越来越多，世道不太平，往后或许会更多。
乱世之中的人命，微末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怎奈何，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
唱腔响起，路灯骤然熄灭，烟火湮灭于黑暗。
“岑连守，我要去投军了。”一道光从身前刺破，话语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张扬，荡尽所有黑暗。
眼前的两道背影立于高楼之上，俯瞰身下的繁华。
“你说什么？”岑连守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你要去投军，你让她怎么办？！”
他实在不懂，明明前些日子刚说准备和她结婚了，为什么又突然换了主意要去投军上战场。
许鹤尘看着他，声音很低：“岑连守，我从前实在混账。可近来我见了许多人，许多事，我想要救国。”
做生意的这段时间，他看到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看到年幼失怙，无处可去的孩童，明白侵略之下绝无自保可能。从前不屑一顾的事情如今摆在他面前，竟也叫他清醒几分。
国不平，家难安。
“若国不安，山河破碎，不论我们到哪里都没有安生日子。阿鸢最想要的就是安稳的生活。”
如今战火纷飞，硝烟四起，无论在何处都要提心吊胆，畏畏缩缩。
盛世太平，璀璨来日，皆需有人抛却自己，赴死以求。他愿意抛洒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换取一个光明的世道，一个可以让她安然立身的世道。
他字字清晰：“若有朝一日，国家太平，不论我在不在她身边，她想要的生活都可以得到。”
岑连守咬牙看着他，想要揍他一顿出气，胳膊举在半空中却打不下去。最后也只能放手，重重把他推开。
“什么时候？”他别开头，闷声问。
许鹤尘走到他身边，“明日就走。”
那个从来没个正形的公子哥如今也稳重了不少，从怀里拿出几张纸，“这是她的身契，往后她就自由了。”
“你为何不自己去给？”岑连守看着那摞纸，没有伸手去接。
许鹤尘笑起来，还是从前那副纨绔的样子，“阿鸢若是见了我，定会察觉不对。”
最重要的是，他若是见了她，怕就不愿走了。
“其他的是我为她置办的宅子和银钱，能保她此生衣食无忧，你也替我一并交予她吧。”他将东西尽数塞到他手里，犹豫后还是说，“日后我不在了，你替我多照顾她些。”
岑连守声音沉下去，捏紧了手里的东西，“无需你说，我也会照顾她。”
“也是，你一直等着阿鸢变心那日，可惜等了这么久，她还是只喜欢我。”许鹤尘拿起旁边的酒递给他，自己拿起另一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堵，“阿鸢是个重情也长情的人，若是她真的喜欢上你，你莫要负了她。”
说完，他垂头笑了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真有些不甘心。
岑连守举起酒瓶，听不出话里的情绪，“我知道，我会的。”
本该是个值得开心的事，他不再是从前的岑连守，也有了能和父亲抗争的资格，现在就连许鹤尘都主动离开……
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沉重。
许鹤尘还再作旁的假设：“若是她喜欢上旁人，这些东西就当作是我为她添的嫁妆。”
“要是我死了，待她嫁人时，你便讨杯喜酒带到我坟前，敬我一杯。”
“我也沾沾喜气，向她道声贺。”
他笑着仰头饮酒，眼角的泪光却戳破这话之下的伪装。
岑连守皱起眉，哑声道：“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真是没想到，咱俩打了这么多年，最后这些事竟也只能托付给你去办。”许鹤尘觉得好笑，和这人不对付这么久，到如今能托付的却也只有他一人，“别告诉她我去做什么，就让她以为我是个不值得的负心人吧。”
最后半句，他说得故作轻松。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只是沉默的喝酒，看着身下灯火繁华的不夜城，看着其中来来往往的人群。
喝完酒，许鹤尘撑着墙跳下去，背对着岑连守摆手，“我回了，还得跟我姐说一声。”
“许鹤尘！”岑连守回身叫住他，那道身影迎着光站定，他低声道，“你要活着回来，叫她打你一顿出气。”
那人回首，朝他挑眉轻笑，依然意气风发，“她舍不得打我的。”
如果有幸能活着回来，她还未嫁……罢了，既无归期，便不该去牵挂这些。
唯愿她此生顺遂，余生安康。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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