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游千夏

34、赛博雪原（一）

　　“这才过去几天？”
　　顾茜尓顶着满额汗珠，工字吊带微微翻边，深一片浅一片。
　　她将刚脱掉的白大褂随手放在椅背上，仰头灌水，门在她身后发出轻响。

　　“我倒觉得这才是正常节奏，前面间隔的半个月用来度假都显得长了。”汤齐林睡眼惺忪地将脖子上的制服立领翻下来，“异兽这次要去哪？”

　　桑妮妲正整理刚收集到的资料和数据，说：“异兽这次直接过去了。”
　　苏念玖：“直接过去？什么意思？它们现在在哪？院长也在吗？”
　　“很多情况还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对方已经混入人群。”
　　“什么意思？”
　　“看影像可能会比较直观，这是刚提取的材料。”

　　桑妮妲的终端弹出新视窗。
　　视窗内，画面不算清晰，画幅也有限，只看得见巴别塔的塔身和一片雪原，漩涡在短暂的地震后出现在半空中。利爪一如既然地撕开裂缝，可这一次，它没有停留，而是如暗影般掠过，消失在了监控镜头的边缘。紧接着，位面通道也关闭了。

　　苏念玖沉默数秒，问顾茜尓：“能追踪到它们居住的位面吗？”
　　“差一点。我们已经提前输入现有数据，随时待命，但位面通道打开的时间还是太短，一次比一次短。”
　　桑妮妲：“恐怕它们有了反追踪意识，如果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才不会冒险打开通道。”
　　“非做不可，是为了寻找……”
　　安那亚说着，目光移向苏念玖的手腕，不经意间和路卡斯之眼来了个三目相对，条件反射地匆匆避开。

　　会议室门再次被打开，秋池显然刚挂断电话，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苏念玖连忙站起，差点将身下的椅子推到。
　　“有院长的消息吗？”
　　秋池抬眸看她一眼，施施然在主位坐下：“恐怕要让你失望咯，但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方指名要你，阿瑶还有风致。”
　　苏念玖：“对方？谁？”
　　风致没有说话，只注视着队长。
　　秋池：“自然是雪原的两位话事人。”

　　雪原，《巴别塔公约》的成员位面，常年冰封，听上去很可怜，却是公认的最发达的位面之一。
　　秋池：“雪原金字塔的顶端站着两人。一位是统领，领导着雪原各大陆，平日不怎么露面，即使参加会议也很少说话，说得最多的不过四个字，‘以和为贵’。另一位是雪原最大财阀的第十一代当家，利兹·米达斯，他强烈表示需要保镖，申请位面管理局的保护。对此，雪原统领没有异议。”

　　一向鲜少发表意见的风致问：“米达斯集团不是有捉鬼队吗？”
　　“捉鬼队？”苏念玖没听说过这个称呼，“那是什么？”
　　秋池：“和米达斯集团长期合作的安保……公司？或者应该说是世家。他们和米达斯历代当家之间的关系相当于家主和家臣。对此，我有提出疑问。利兹的说法是，位面管理局是现阶段最懂异兽的专家，而在我们当中，与异兽打照面最多的就是阿玖、阿瑶和风致，说不定会比捉鬼队还要可靠。”

　　风致没再说话。
　　桌子底下，苏念玖看到她默默捏紧了拳头。

　　“你会提出疑问？场面话吧，”顾茜尓说话直接，“你巴不得每个位面都能邀请你去，最好还能自由出入 。”
　　秋池：“那是。成年人总得绕着弯说话，适当推拉一下的嘛，难道你就不好奇？”
　　顾茜尓：“我惜命，还是留在紫鲸岛吧。我相信三位小伙伴能给我带回来有用的数据。”

　　秋池：“反正你还有研究组的事要处理，就留下来做后援吧。至于阿瑶你们三人，我是不会让你们单独去的，探照灯小队，除了顾教授，都回去收拾一下，全员出发。
　　“利兹·米达斯现阶段的要求是保护他个人及其财产安全。显然，这不是我们的全部目的。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挖出异兽和它潜入雪原的原因，极有可能随之找到其他玩具，或者说宝物，进一步调查这些东西的来历。幸运的话，我还希望能尽早夺回兰烬院长。”
　　顾茜尓：“前提是，得有足够的数据，用以定位异兽的发源位面。”
　　汤齐林听完，啧啧称奇：“你们也忒贪心了点。”
　　秋池：“万一呢？”
　　顾茜尓：“对啊，万一呢？”
　　秋池：“就当是去探险吧。而且，米达斯这次机酒全包并且额外提供奖金和费用哦。”
　　奖金？
　　汤齐林无话可说。

　　散会的时候，秋池单独将风致拉到了队伍最末。
　　苏念玖侧身望去，只看到秋池仰头对风致耳语一番。
　　风致俯身，眼睫翕动，末了，犹豫半天，才在秋池状似催促的肢体语言下，轻轻点头。
　　也不知这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苏念玖回宿舍简单收拾，便随其他人到地面基地集合。

　　有些事情不该问，一旦撕开了个口子，便心心念念，再也忘不掉，甚至还想知道更多。
　　飞机上，苏念玖坐在风致身旁，看她绑好安全带，看她闭目养神。
　　对方动了动：“怎么？”
　　苏念玖目光轻移，状似看窗外的风景：“啊，蓝花楹快开了吗？”
　　“还早。”
　　再也无言。

　　小型战机白银号启动引擎，斯帕克螺旋打开位面通道。
　　天黑了又亮起的一瞬，冷空气将整架白银号裹挟。
　　机上所有人窸窸窣窣地穿上自发热冲锋衣，唯有苏念瑶和风致淡定如初。
　　窗外一片泛白，日光在反射和散射中不断交织，只留出天边一线蓝。

　　雪原的巴别塔倒悬空中，其脚下是一片广袤冻土，一层千年不化的雪，厚重地罩在整座城市的头顶。
　　苏念玖寻找着冻土的尽头，只见它在天边弯曲，形似巨浪，抄起底下城市，相连之处状如一只大扇贝。她们所看到的那一线蓝天，正是扇贝微微张开的口。
　　扇贝内，城市高楼林立，波浪一般的外立面相互倒映。
　　轨道交通和私人飞行器在高楼间交织，穿梭，指示灯明明灭灭，正是早八高峰的洪流。

　　城市的正中心，有高楼与巴别塔对顶而立，形似拉长版金字塔群，一簇叠着一簇，一簇高过一簇，攀扶直上。
　　苏念玖之前在资料上见到过，那是雪原有名的水晶宫，为米达斯集团所有。
　　水晶宫的其中一座楼顶上，有停机坪，指挥塔正在朝白银号发出降落指令，红灯闪烁。

　　安那亚向秋池确认指示。
　　白银号降落，停稳，舱门打开，冷风将苏念玖的长马尾甩在脑后，一不小心就刮了风致一巴掌。
　　苏念玖：“呃……对不起。”
　　“没事。”
　　风致跟在她身后，声音不温不火，甚至贴心地给她扶起兜帽，连带着将为了省电而维持着小白狮形态的苏念瑶也包了进去。

　　风致居然说没事，风致居然没有嘲讽，风致居然乖乖走在她身后……果然，很不正常！

　　来接机的是利兹·米达斯的秘书。
　　“欢迎位面管理局的各位，先生已经在会客厅了。”
　　他和他身旁的同事全都穿着单薄，只一身薄西装，站在风中不动如松。苏念玖不由得多看几眼，想看看他这衣服里是否也有什么加热机关，还是说这人如风致一般抗冻。
　　……嗯？
　　阿瑶一身毛，抗冻很正常，可风致呢？

　　此时，秘书忽然问：“请问哪位是苏念玖和苏念瑶？”
　　听到喊自己的名字，一手一爪缓缓举起。
　　秘书一愣，秋池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秘书眯起乱转的双眼，笑道，“没想到小猫这么可爱，各位这边请。”
　　苏念瑶：“……”
　　估计是被兜帽包着，对方没看到她的鹿角、翅膀和尾巴，直接将她认成了猫形兽人。

　　顺着透明电梯而上，水晶宫到处都晶莹剔透，苏念玖暗自庆幸，位面管理局的制服是裤装。
　　所到之处，过道人流如织，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看到底下工位上的人，黑压压一片，并不存在想象中的技术发展后所带来的自由与轻松。
　　也许是因为发展得还不够？不挣钱的玩意真的会有人干，纯造福百姓？

　　电梯一路升到最顶层，厚重的原木大门被两位穿裙子的女秘书推开。
　　女秘书很漂亮，皮肤吹弹可破，无论骨相还是皮相都十分完美，毫无瑕疵。她们长相不同，却都长了一身的痣，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苏念玖起疑，朝其中一人的瞳孔望进去。
　　那瞳孔微微收缩，顺着她的眼神移动，给予回应的同时，出现了一刹那的反光。
　　是仿生人。

　　苏念玖默默移开视线，随秋池走向会客厅。
　　她刚一跨入厅内，便觉一股湿热空气扑面而来，当中混杂着雨后湿土以及青草刚被割断的浓烈气息。
　　她的影子贴在地上，靠近头顶门框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道分叉的缎带从影子里伸了出来，抖动着——嘶嘶。
　　苏念玖立马转身，仰头看去，只见一条通体火焰纹的大蛇正立起上半身，打量着她。
　　这蛇比苏念玖的大腿还要粗，一路沿着室内种植的大枝丫攀爬，粗略估计，长度已然超过三米。

　　苏念瑶浑身一抖，抵在苏念玖的肩膀上，警惕地看着它。
　　安那亚的手已经放在腰间配枪上，几欲拔出。
　　那蛇也不退，反倒又上前了几分。
　　“没事，不怕。”
　　苏念玖伸出手，那蛇又嘶嘶数声，似乎在确认什么，完了盘旋着缠上了她的手臂。
　　蛇身光滑有力，动作却十分懂分寸，只缠到她大臂的一半便没有再动，反复缠绵间竟生出了几分讨好与亲昵。

　　电动窗帘打开，大蛇松开束缚，在素色地毯上蜿蜒着朝一双男式皮鞋爬去。它一路顺着他的脚，他的腿，到他的肩，温顺得像条狗。
　　男人四平八稳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和他的蛇一样，正打量着苏念玖。

　　如果没有猜错，此人便是利兹·米达斯，雪原话事人，这次行动的金主。
　　初次见面，米达斯先生长得比想象中年轻，也比想象中精瘦、干练。可他的目光，苏念玖不喜欢。
　　利兹·米达斯从沙发上站起，主动朝秋池的方向走来。

　　秋池摆起招牌笑容，伸手打招呼，状似见了失散多年的好朋友，疏远但热情，分寸把握得刚好。
　　利兹·米达斯一路走来，苏念玖觉得他握手特别用力，长满茧子的大手和他的蛇一样温润。
　　利兹问她：“你养过？”
　　苏念玖摇头：“牛蛇常见，但能养这么大的确实稀有。”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对方哈哈一笑，同样用力而专注地握住苏念瑶的爪子，“欢迎来到雪原。”
　　等来到风致面前，利兹的话变了：“欢迎回家。”

　　风致戴着口罩，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叫苏念玖看不透她此刻的表情，只顺着她的目光，越过利兹·米达斯的肩头，看到长沙发后还站在一排人。
　　无论男女，他们个个身穿皮靴和黑色束脚制服，额上绑着黑色头巾，头巾上一道金色纹印，状似鱼钩。
　　他们看着风致，表情五花八门，愣是没有半点欢迎的意思。

　　待利兹松手，走远几步，苏念玖压低声音，试探性问风致：“他们额头上的鱼钩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鱼钩，是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