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游千夏

23、无有乡点鬼（一）

　　无有乡，让生命的每一刻都焕发璀璨光芒。
　　我们打破年龄与健康壁垒，将顶尖医疗科技与人文关怀相融合，用全方位的看护体系，让失智、失能住民重塑生活尊严，激活生命潜能。
　　在这里，没有机能不全，只有生命王者！！
　　在这里，没有困顿的□□，只有不上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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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念玖：“……”
　　苏念瑶：“……”

　　门口一个巨大的广告牌，轮番播着相似的广告语，和传单上的如出一辙：说了什么不重要，反正情绪很到位。
　　不远处停下一台穿梭巴士，乌泱泱下来一群人，像是来了个旅游团。
　　他们有坐轮椅的，拿拐杖的，男男女女，从襁褓幼童到中年人，各个年龄的都有，唯独不见上了年纪的长者。
　　大门打开，有经理出来，拿着印有无有乡标志的小旗子，笑脸相迎：“各位，这边请。”

　　两人对视一眼。
　　趁还没有人留意到她们，苏念瑶藏进苏念玖的衣服里，双胞胎缀在队伍的最后面，混了进去。

　　在这里，和天上相比，有很多事物都是相反的。
　　白昼与黑夜倒置，天上几乎难以见到的老年人和残疾人，这里随处可见。那些过来旅游观光的，都是成堆成堆拉来，准备在这里买床位的。他们的目的不尽相同，有些是为了疗养，有些是为了长期定居。

　　与在皇城中看到的古老建筑不同，这里的设施仿佛是千年后的另一个世界。
　　明亮的灯光将四周照得雪白，地板光可鉴人。
　　年轻的护士和医生“天使”带着各种智能设备，为这里的住民检查，开药。护工四处穿梭，无论是喂药，换衣，清洁卫生，随传随到，一一处理到位。

　　随大部队经过大堂，穿过治疗部，是宽阔的庭院。
　　庭院的正中心长着一棵参天大树。
　　苏念玖仰头看去，只见粗大的树干一路伸入天际，树冠如伞一般撑开，将整座庭院笼罩在树影之下。
　　那是棵罕见的巨型猴面包树。风一吹，有细碎的粉末飘落，散发着晶莹的光。这是克伦诺普大陆上的猴面包树所不存在的特征，出于习惯，苏念玖忍不住拿出一个小罐子去接。
　　粒子洋洋洒洒，竟也被她接到了小半瓶，大概有指甲盖的厚度。

　　风停了，树影婆娑，这里的住民坐在一个个蛋壳状的小型飞行器里，在庭院内走动，聊天，下棋，看书。
　　参观的人停下脚步，也都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庭院里的一切。

　　苏念玖想不明白，既然都长着翅膀，近距离走动为什么还要坐飞行器？
　　此时，耳后传来一声惊呼，有住民从飞行器里摔了下来，地上一片碎石。
　　他的翅膀只剩一半，断裂的地方像石头一样，飘散着尘埃。他的手掌也磕破了，断了半截，像一尊残破的石膏像，垂着半条手臂。

　　有护工赶来，将他抬回飞行器里。
　　他只张张合合着嘴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远远看去，他脸色甚好，也不觉得疼，只笑嘻嘻地继续咀嚼着口中的糖果。

　　反倒是来参观的人，唏嘘不已：“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是的吧，我妈从三十五岁那会儿开始，翅膀就不行了。我也是听邻居说的，当时打电话去医院，医生只看了一眼就直接送到这里来。现在这种石化是越来越年轻化，我都担心我有这方面的遗传。”
　　“你看看我？”

　　说话的天使看上去和安那亚差不多年纪，她伸出一根指头，从指甲开始，那根手指正在渐渐石化。
　　她说：“不仅是这里，我的翼尖也已经开始了，搞得我平日都不敢出门，生怕一不小心就整个人化成灰了。”

　　石化？化成灰？
　　这可从来没听扎瑞娜说过，难道她这般严防死守都是为了这？

　　苏念玖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一边琢磨着，一边试探着问道：“这里条件很好？”
　　手指天使忙道：“岂止是好呀，简直一流！不管是怎样的石化现象，不管年纪多大，这里包治好的。”
　　苏念玖随口一问：“你有认识的人痊愈了？”
　　周围的天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的吧。”
　　“我记得有的。”
　　“嗯，一定有的。”

　　讨论间，那个刚才摔地上的断臂天使已被送进了治疗部。
　　经理走过来，说：“不用担心，我们有完备的治疗系统，他很快就又会拥有完整的□□。我们继续往下参观吧。”

　　一行人穿过庭院，来到经理所说的“宿舍区”。
　　经理：“我们采用单人单间，拎包入住。为保证每一位住户都能住得舒心，住得安心，无论是活动室，健身房，餐厅还是商业中心，我们都安排妥当。接下来，大家可以在这层楼四处参观，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咨询。”
　　有人问：“能去别的楼层看看吗？”
　　经理：“可能不太方便哦。试想一下，假设大家是这里的住户，结果发现有陌生人在四处张望，观感自然是不好的。”

　　其中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到经理身边，问他：“像我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还有办法吗？”
　　年轻人卷起袖子，露出斑驳的手臂。
　　“已经开始石化了呢，”经理问他，“家族病史怎样？”
　　“基本是在四五十岁时离开的。我算是石化现象比较早出现的。”
　　“所以你家人还在吗？”
　　“都已经不在了。”
　　“他们有来过这里吗？”

　　年轻人有些困惑。
　　经理解释道：“如果是老推新，我们会有优惠。”
　　年轻人摇头：“他们都是突然就不见了的，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猜是在路上全身石化了，没人发现，变成灰尘飘走了。”

　　“所以得早做打算，我们这里生活很好，你即使入住了也可以随时申请外出旅游。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石化严重了，在这里总能有个人照应，尤其是您这种独居的，”经理说着，笑嘻嘻地拿出一个价目表，“我们这里有各种套餐，有租的，有买的，有可以代代相传的。价格上有赔偿金可以覆盖的，也有提供生命贷款的。”

　　经理的传单不仅递给了年轻人，旅行团几乎人手一份。
　　苏念玖接过来细看，竟也有些心动。

　　如果真是像经理说的那样，那真是挺好的。这里相当于是互助社区，公共服务和设施由大家一起出钱，由专业人士进行维护。无论是年轻受伤疗愈，还是上了年纪养老，都很不错。

　　忽然，庭院处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有护士飞在最前面，手上拿着遥控器。在她身后，跟着一列飞行器，飞行器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像新生鸡蛋一样，一人一蛋，飘在半空中，跟在护士身后。

　　经理：“各位，这些便是今天刚办理入住的住民，都是看中我们的口碑才进来的。”
　　鸡蛋从他们面前经过，一个个神采飞扬，笑容满面，正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就在这些鸡蛋中，苏念玖看到了刚才那个在饭店门口被追逐的天使，以及安那亚。
　　安那亚在朝她挥手，可她的双眼是笑着眯起来的，眼珠子在里头只剩一条缝，从外头根本看不出聚没聚焦，可苏念玖敢肯定，她根本没看到自己。

　　她若是看到自己，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无有乡，身上所带的本地货币也不足以让她在这里租下一个长期床位。
　　更重要的是，她的家根本不在这。

　　正思索间，苏念玖大脑一阵嗡鸣，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扎瑞娜的招数。
　　天旋地转，她看到旅游团的人纷纷围向经理，掏出身上的钱袋和印章。

　　“大眼仔……”她想求救。
　　路卡斯之眼：“现吃现付。”
　　“……”
　　吃饭再快那也得费时间，苏念玖暂时没空，扭头看向安那亚消失的方向，趁没人注意，脚步虚浮地摸了过去。

　　幸好催眠技能是有范围约束的，苏念玖本来就站在人群外围，此时影响渐弱，没过多久便跟上了那群鸡蛋。
　　只见带队的护士天使七绕八绕地来到一扇门前，打开门锁，又走了一段路，才将鸡蛋领到一处圆柱形的空间前，扇动翅膀，率先飞了上去，鸡蛋就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接一个地垂直上升。
　　鸡蛋们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最顶层。
　　完蛋，苏念玖四处张望。这里没有楼梯，也没有电梯，完全不像礼宾楼那么人性化。
　　要是让阿瑶变大，载自己上去，恐怕会暴露。看来，只得靠自己。

　　她抱着白狮，尝试着动了动翅膀，很是生硬。
　　她拍打数下，直到脚尖轻轻离地，她才感觉到身体缓缓上升的趋势。旁人看来，与其说她像天使，不如说她笨拙得像只醉酒苍蝇……
　　苍蝇从六楼的地板上探出头。

　　绵长的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四四方方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积木，直通天顶。
　　这和经理传单中的照片严重不符，更接近于克伦诺普的骨灰庵，一格一格的，里面装满了死人骨灰。

　　难怪，难怪他不让旅行团到别处参观。

　　鸡蛋在走廊上一排排站稳。天使按动手上机关。格子门顶的编号亮起，房门打开，对应的鸡蛋便缓缓升起，飞到里面去。
　　鸡蛋一个个走远，轮到安那亚，只见308的房门打开，安那亚依旧笑得开心，似乎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等到鸡蛋全都到了自己的房间，天使才收起遥控，往她这边飞来。

　　苏念玖一惊，这里空旷，根本没有容身之处，急忙原路返回，堪堪躲进一棵龟背竹里。
　　她刚一藏好，天使便来到她身边。她大气都不敢喘，祈求这位天使宝宝赶紧走开。
　　可天使宝宝非但不走，还似乎在等人。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来的正是数钱数到手软的经理。
　　天使：“你那边怎么样？”
　　经理：“今天收获挺好的，没想到有些人年纪轻轻的就有资产抵押。等炉鼎一开，我的佣金就能到手了。你等下把对着庭院的那些好房间重新排一排。刚才有个示范模特摔倒了，得换一个，不能露了马脚。等我忙完这波，我就带你去旅游，享受一下，在石化来临之前。”

　　天使娇嗔：“行啊。不过你也是幸运，都三十了还好好的。”
　　“唉，石化的年龄跟买彩票似的。虽说现在有年轻化的迹象，可还是存在个体差异的……你那边怎样？”
　　“清道夫这次送来的游民大概有三十个，都是出现了轻微石化却不肯到这里来住的，明天就能送入炉鼎。”
　　“你看看，还是你那边的钱好挣。”
　　“说什么呢，大头可轮不到我。”
　　他们声音渐弱，和脚步声一起走远了。

　　苏念玖更糊涂了。
　　游民？说的是安那亚吗？怎样的人算是游民？
　　清道夫和炉鼎又是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明天。
　　安那亚现在还活着，明天可就不一定了，得速战速决。

　　苏念玖打开智能终端，给风致发送信号，可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不能再等了。
　　确认两人已经彻底走远，苏念玖再次回到六楼那堆格子间。
　　她飞到308号房前，试探着旋转把手。
　　开了，没有上锁。
　　竟然不上锁？苏念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能依靠走廊传来的光，依稀辨别屋内的状况。
　　家徒四壁，这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充其量不过是个中转站。

　　安那亚的脸已经麻木了，却还在笑，任凭苏念玖怎么晃她，叫她，她都没有清醒。
　　算了，不管了。
　　苏念玖扶起安那亚，想要把她从鸡蛋里捞出来。
　　可安那亚比她高大，肌肉比她的结实，她根本捞不出来。

　　“阿瑶，你先变大，趴下。”
　　“好。”
　　“趴到鸡蛋壳的边上来。”
　　苏念玖力气不够，只能借助外力。鸡蛋底部是圆的，她干脆将鸡蛋压倒，让它的开口倾斜，从而让安那亚像蛋黄一样流到白狮背上。
　　这样的操作至少也得两人，一人压鸡蛋，一人拉出安那亚。
　　苏念玖现在只有一双手，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安那亚又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她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让对方的下半身稍稍离开鸡蛋内的坐垫。

　　就在离开坐垫的刹那，警报猛地响起。
　　安那亚的后背上，在翅膀和肩胛骨相连的地方，突然青筋凸起，抽出数根肉鞭，将她死死捆在了鸡蛋里，死活不松开。苏念玖前功尽弃。
　　风在骚动，有人在赶来，她们得撤……

　　不，不能让安那亚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念玖一把拉过白狮的脖子，低声说：“阿瑶，你现在马上回去，去找秋池和风致，快。”
　　“姐姐，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听话，安那亚走不了了。要是连我也走了，就没有人知道她在哪了。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你跟我不同，你的翅膀是原装的，你飞得快。你只要找到风致，就能通过影子找到我。我等你。”
　　“姐姐……”
　　“来时的路很窄，你得用冲的。不要回头，一鼓作气，冲过去，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