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游千夏

14、路卡斯之眼（三）

　　兰烬睫毛翕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苏念玖。
　　她正握着自己的饮魂鞭，手腕上戴着前人留下的东西，从多年前的肉团子长成了英姿飒爽的样子，像极了某人。
　　她忍不住笑了。
　　她听到苏念玖喊她“院长”，忽觉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正在经历的一样。

　　“院长！”
　　兰烬骤然梦醒，利爪把她的下巴抬起。

　　饮魂鞭近在眼前，带有五棱倒钩的钢刃发出寒光，在距离她只剩十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差点把她刀成刺猬。
　　苏念玖和苏念瑶急忙后退，生怕一个不慎，伤了院长。

　　原来，这不是梦。

　　异兽首领对她耳语：“果然是你偷的。”
　　兰烬浅笑：“索里尼，我偷过的东西多着呢，不知道你说的是哪样？”
　　“我向来对你挺客气的，可惜你不领情。等我们一族迎回真神，我第一个将你碎尸万段。”
　　“那祝你成功。”
　　兰烬语带讥讽，听得异兽首领浑身不爽，不客气地在她脸上割出一道伤口。

　　双胞胎听不清他们在嘀咕什么，只知道院长没死，被俘了，受伤了，脸色苍白。
　　而做出这一切的，正是几次三番要杀掉她们的异兽首领。
　　“喂，把院长还给我，”苏念玖说，“你不是在找路卡斯之眼吗？东西在我这，我给你就是了。”

　　“你的孩子佷识时务，不像你。”
　　索里尼在兰烬耳边，给讥讽还以讥讽。
　　兰烬温和地看着苏念玖和苏念瑶，没有说话。
　　索里尼只当她是嘴硬，转而对苏念玖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看。”

　　自闭良久的路卡斯之眼突然睁开：“你要做什么？你真要把我供出去？”
　　苏念玖看着异兽首领，目不斜视，用尽量低声的腹语对路卡斯之眼说：“你不是很强吗？即使我把你交出去，你也不会怎么样吧。”
　　“你！”
　　“再说了，我现在根本就甩不掉你，除非我自断一臂。”
　　“哼，那还差不多。”
　　“不过我挺好奇的，你是不是强大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使用力量。”
　　“那自然是可以的！”
　　“我不信，除非你等下试给我看。”
　　“试就试，你别再羞辱我。”

　　异兽首领狐疑地盯着苏念玖看了半晌，命令道：“你先从这四不像身上下来。”
　　苏念玖听话照做，自狮背跃下。
　　“你，四不像，”它命令苏念瑶，“你后退三步。”
　　苏念瑶敢怒不敢言，缓缓后退三步。
　　“你，放下饮魂鞭。”
　　苏念玖将鞭子放下。
　　“你现在过来。”
　　苏念玖举起双手，缓步向异兽首领走去。

　　异兽首领：“路卡斯之眼呢？”
　　苏念玖走到它跟前，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魍魉罗盘：“你看，在这里。”
　　路卡斯之眼长得诡异，要是放在过去，应该是十分醒目的，叫人一眼便能看见。可它现在被吸进了罗盘的宝石里，那宝石的大小还不及一块指甲盖，是以不仔细看，旁人根本难以分辨。

　　异兽首领起疑：“你别耍诈，小心我扭断你脖子。”
　　苏念玖扁嘴，主动将罗盘怼到它跟前，指着路卡斯之眼，很是无辜：“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路卡斯之眼呀，它还一眨一眨的呢。”

　　异兽首领比人类要高大许多，甚至比别的异兽都要大，即使苏念玖踮起脚尖，魍魉罗盘也只到它大腿。
　　它满心戒备，自然不会主动弯腰去看。可它又急于想要拿到路卡斯之眼，即使挺直腰杆也忍不住朝底下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路卡斯之眼眨了眨，一股力量霎时涌入它大脑，叫它失神了半秒。

　　霎时间，暗影涌动，四周的阴影突然有了生命，化作缕缕细线，绕开人质，快速攀上异兽首领的四肢和腰间，倏然收紧，将它缚在原地。
　　异兽首领急忙移开目光，从路卡斯之眼的诱惑中抽离，急欲脱身。
　　可它还是晚了半步。黑线坚韧，顺着它的躯干一路攀爬，缠上它的脖子。
　　一道黑影出现它脑后，双脚剪住它的脖颈，手上是黑线无数，在异兽首领的皮毛上勒出道道血痕。
　　黑线的主人正是风致。

　　“别动，”风致加大了手劲，“动了便是身首异处。”
　　异兽首领：“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致懒得回答，它却了然，笑道：“影子藏匿、移动、具象化，原来是狂影血脉的觉醒者，位面管理局当真不得了。”
　　风致：“你不属于公约位面的统治物种，为什么那么清楚？”
　　异兽首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苏念玖：“少废话，等我把你带回去，救下院长，再慢慢审。”
　　异兽首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血脉觉醒是很费斯帕克的。你们体内的斯帕克应该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吧？还能控制我多久？”
　　苏念玖：“什么？”
　　风致：“苏念玖，快把它的腿砍了！”
　　苏念玖即刻回神，将杂念先放一边。她来不及回身取鞭，抓起腰间藏起的弹簧刀便瞄准异兽首领的脚踝，往最薄弱的根筋处砍去。

　　“奇鲁亚特一族，要么死，要么赢，绝不做俘虏。”
　　说罢，全然不顾右臂上的暗影黑线，异兽首领挣扎着把手掌举到胸前。
　　右臂因为蒸汽护甲的保护，竟也毫发无损。
　　只见它五指翻飞，结出半个手印，嘴上念念有词。

　　纵使拥有无间交流技能，苏念玖依旧听不明白它所念之意，只道那是一种咒语，像是某种沉在海底的呼声。
　　因为刚才的那场消耗战，异兽死伤无数，在维特地下城内留下大量断肢残骸。
　　咒语念出的同时，这些断肢残骸再度有了生命。
　　它们听从召唤，如提线木偶，穿越废墟，排山倒海而来。

　　苏念玖的一刀砍断了异兽首领的左脚根筋。
　　它少了支撑，身体失衡，顿时半跪在地。可它对此全然不顾，继续反复念咒。
　　满地的断肢越发疯狂，如水漫金山，径直绕开异兽首领，无视攻击，要将苏念玖、苏念瑶和风致淹没。

　　反应最快的是苏念瑶，她一脚蹬开咬上来的异兽脑袋，张开双翼，飞向苏念玖，在她快要被没过脑袋之前，将她叼了起来，丢回狮背。
　　紧接着，苏念瑶调转方向，想要把风致也叼走。

　　风致仍绞着异兽首领的脖子，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可那些断肢凶狠，很快便爬上异兽首领的肩头，断爪和断头一张一合，朝风致撕咬而去。
　　风致双手没空，使不了双枪，最终不敌，不得不在苏念瑶飞来的瞬间，放弃暗影黑线，跳到苏念瑶背上，重新掏出蜃气弹，往飞扑上来的断肢开火。

　　异兽首领再次获得自由。
　　可它并不急着逃跑，而是原地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原本已经足够强大的咒语霎时凌厉了许多。

　　那些断肢兵分三路，一路掩护异兽首领，一路对白狮穷追不舍，一路沿着地下城的内部建筑，涌向地面。
　　几次三番折腾之下，本就塌得差不多的地下城轰然倒下，那咒语随烟雾飘散四方，难得平静了的托帕城地面再度陷入躁动。
　　地面的断肢也被催发，源源不断地朝铁幕的方向奔去。
　　再这样下去，不仅无法救下院长，自己自身难保，过去一天的努力也将功亏一篑。
　　要想制止这一切，最快的办法就是中断作法。可异兽首领有断肢兵团保护，苏念玖一行人根本无法近身。

　　猛地，苏念玖听到了院长的叫喊。
　　“小九！屏气凝神，发挥想象，控制力量！”

　　什么？什么意思？
　　异兽首领坐在废墟的正中间，周围都是诡异的断肢，苏念玖只看得到院长的头顶。
　　她想让院长把这句中二得不能再中二的话再说明白一点，可周围兵荒马乱，她的意思根本无法传达。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她看向路卡斯之眼：“喂，大眼仔，你刚才对准异兽首领的那一下是不是成功了？”
　　路卡斯之眼十分自豪：“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区区罗盘，怎么可能束缚住我的力量？”

　　也就是说，魍魉罗盘困住了路卡斯之眼的身体，却没有完全困住它的力量。
　　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认为，这家伙可以为己所用？

　　——此乃“魍魉罗盘”，AKA 行走的标本柜，牛（哔——）轰轰增幅器，组合技万花筒……
　　——屏气凝神，发挥想象，控制力量！

　　卡片上的潦草字迹和院长的十二字提醒逐渐重合。
　　苏念玖闭上双眼，摒除杂念，想象着路卡斯之眼可以发挥的作用。
　　三个呼吸刚过，右手指尖的血液开始沸腾，像她每一次自愈重生的症状一样。这股热流在右腕处绕了一圈，径直奔向她的大臂，锁骨，流入胸膛，再经由心脏泵入全身。

　　大脑中有电流闪过，识海中再也没有温和的流水和点灯的舢板，只剩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巨大的路卡斯之眼正看着她：“看来，我得先经过你的识海，才能从罗盘里出去。”
　　苏念玖问它：“之前的交易还算数吗？”
　　路卡斯之眼：“你的愿望还是那个吗？”
　　苏念玖点头。
　　路卡斯之眼眯起了瞳孔。

　　弹指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限。
　　无数个路卡斯之眼漂浮在苏念玖面前。
　　再睁眼，识海中的路斯卡之眼已经拥有了实体，密密麻麻地布满整片天空。

　　风致和苏念瑶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面上，安那亚和桑妮妲同时看向装甲车内的显示屏，瞬间头皮发麻，双脚凉了半截。

　　苏念玖抬起左腕，第一次打开了智能终端上的位面管理局内部的公共频道。
　　“全员闭眼，不要看。现在倒数，三，二，一。”

　　在这条语音散布到位面管理局各个角落的瞬间，路卡斯之眼的瞳孔霎时睁大又收缩，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那是一种无声的攻击，周围的断肢渐渐停止了躁动，在打转，在跳舞，在嘻嘻地笑。
　　没有人知道它们都梦见了什么，直到焦味传来，它们陆续自燃，化为灰烬。

　　异兽首领双目紧闭，仍在念咒，可周围越来越安静的环境正在宣告它的失败。
　　它一时愤然，睁开双眼，不料转瞬间便被漫天的路卡斯之眼捕获。
　　它一阵抽搐，双手再也无法结成手印，只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
　　鲜血从它的双眼、鼻孔、嘴巴、耳朵不断涌出，不停歇地带走它的生命……
　　突然，它换了个手印和咒语。

　　爆炸从坍塌了的地下城深坑中传来。
　　苏念玖心中一咯噔，停止了攻击，朝爆炸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如昨日，突然的爆炸打开了位面通道。
　　异兽首领满脸满身的血，带着兰烬，消失在了位面通道的入口里。

　　“不、不要！”
　　“院长！”
　　苏念玖和苏念瑶飞奔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位面通道在异兽首领逃脱的瞬间，也跟着关闭了。

　　心脏在剧烈跳动，一股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
　　苏念玖像是一块电量耗尽了的电池，不由自主地瘫软了身体，被风致伸手扶住。
　　可风致也没有好到哪里，想催动狂影血脉，却只憋出了一丁点黑影，只得叫苏念瑶将她们带去地面。
　　苏念瑶脚步虚浮，喃喃道：“我好像……也不太……行……”

　　噗一声，苏念瑶变回小白狮，疲软的小翅膀无力垂在身后。
　　漫天的路卡斯之眼消失了。
　　风致暗骂数句，动用所剩不多的斯帕克，将两姐妹收拢进自己的手臂里，径直往地面坠去。

　　一道身影闪过，风致撞上了一块银色机器，无力地晾在上面。
　　她已经习以为常，朝机器的主人比了个手势：谢了。
　　苏念玖却是意外，于虚脱中睁开双眼，扭头朝那身影看去。

　　对方一头白色长卷发，一身风衣加休闲商务装，踩着黑色皮鞋的双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玩儿似的。
　　除了秋池，苏念玖想不到其他人。

　　秋池笑眯眯，拍拍自己身下坐着的机器，问她：“怎么样，我这个用斯帕克改装的飞天扫帚，还舒服吗？”
　　苏念玖半开玩笑：“扫帚……你该不是魔女吧？”
　　“哎呀，被发现了，讨厌。”
　　“……”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我可是救了你哦。”
　　“……我以为你不过是平平无奇打工人。”
　　“啊哈，骂这么难听，还不如直接说我是管理局的狗。”
　　“……”

　　此时，秋池的智能终端里传来研究组的声音：“秋池，我是顾茜尓，已经找到克伦诺普巴别塔位面通道的成因，但突然涌出一大批异兽，正在往你们的方向涌去，预计十分钟内到达。”
　　秋池：“有把握关闭通道吗？”
　　“异兽太多，无法靠近。但方法已经找到，一有机会，我们就会实施。”
　　“行。”秋池说完，转头联系上齐林，“住民都转移了吗？”
　　“太险了，刚走，那一天空的大眼睛就来了。那都是些什么呀？”
　　“回去慢聊。”

　　秋池打开内部公共频道：“一队，开始‘紫鲸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