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空啼欢喜

2、救别离

　　壹

　　人间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我活着的时候是——

　　虽然我什么都记不得，但依稀有个声音，如斯说。

　　我睁开双眼，撕裂般火辣辣的灼烧痛感便一涌而上。无暇顾及我究竟附身到谁身上。听见羽箭破空之声，便直觉往侧边一扑一翻，推倒……如花少年郎。

　　他瞪大了眼，微张开嘴，伸出手似乎下意识想挣脱开我的钳制。

　　“啊！”虽然躲避及时，但羽箭还是没入我的左肩，血花四溅开，染上他的脸。我咬紧牙不想叫出声，却又隐忍不住。这攻城的将领怕是决不肯给这青州城留下活口，下了军令要屠城了。只是可怜这孩子……我咬咬牙，伸手折去那羽箭箭身。抱着孩子向右翻滚几圈，躲到屋檐下躲避即将到来的箭雨。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羽箭四射飞射，我本是在世间游离的命魂，与这刚死不久的身体契合度根本不高，纵然我努力闪躲，还是中了两三枝箭，所幸没有伤在要害——

　　想起以前看过的艳本里遭遇危险的女角儿……不是惨叫一声晕过去，就是等着男角儿来救……若不是痛极了连晕都晕不过去，我一定！一定要……把那些写书的千刀万剐不以解恨！可惜我现在扎得像个刺猬似的。动都不敢妄动下，生怕牵动这伤口，更快地……继续当我的游魂。反正黑白无常即便瞧见我都不会抓的。

　　身下的人儿怕是也看到这些可怖的羽箭，不再想着推开我。只是安静的呆在我怀里。如果不是还感觉到了呼吸起伏，我几乎以为他死了。

　　赵军箭势稍弱，我得以低下头看这被我救下的孩子——他大致是七八岁的年纪，按照凡人的观念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娃娃，如果活得下去，长大了定能倾倒无数美人。

　　如果活得下去……这话说得还真悲观……我喉间一暖，刚强行压下的血气喷涌而出，溅到衣衫上，艳红得刺目。

　　“你……叫什么名字…咳咳咳……”我压下气息，分开神注意周遭。赵军现在还未进城，只在城墙上放火箭，看阵势是要纵火烧城了。这孩子没有答话，一声都没吭。也不知是哑疾还是吓坏了。

　　失血过多让我头脑眩晕不止，这孩子分明就在我的身下，可我却是什么都看不分明了，铺天盖地的全是红色。

　　视线变得越来越昏暗，手脚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来。口腔间血腥之气越发浓郁，浓郁得恶心。我按捺下恶心，吞下那口血，咬紧牙关，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这孩子。

　　“……咳咳……也罢…过会赵军…咳咳…进城……你若想活命……”我合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却引得胸腔血气上扬，喉间剧痛，险些说不下去。“……屏住呼吸……咳咳咳……什么都别说……我……”

　　“……为什么要救我？”眼前一片黯淡，我努力睁大眼，却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孩子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却强逼着自己冷静、镇定。

　　这般硬逼着的镇定。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模样……我更用力抱着怀中的人儿。我的心蓦然一惊。淡淡地疼。

　　以前的他？那是谁？我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原本空白的记忆里逐渐浮出隐约的白影——那人背对着我，长身玉立，站在石壁下，似乎在想着什么。忽而，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笑。

　　“妲己……”

　　妲己……

　　……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禁茫然，我竭力想对着他笑，想看清楚，可却如何都看不清楚那容颜，也笑不出来。

　　“……这大约……咳咳……是我欠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