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空啼欢喜

18、落尽犁花月又西

　　传言中的紫微帝君……不能用传说，他们原本就置身传说之中。着实让九微怔了一把。

　　她们进来的时候，姬考不知道在做着什么，背对着她们。极轻简的打扮，月白色长衫，周身紫气环绕。紫金冠束长发。看不到脸。像流水一般的长发……九微顿感惋惜。可惜那一直跟着九命的红衣兄弟不在，不然能比比。

　　九微突然想到。不同界的人总有不同的气场。凡间的人很有人气，妖怪有妖气[九微偷偷看了一眼九命。]

　　眼前的人……九微眨眨眼，看着背都那个仙气……

　　虽说他本来就是仙人，还是仙帝。

　　而当他转过身正对着她的时候，九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了。

　　这张脸，她见过。

　　姬考手中抱了一具琴。九微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那是五弦琴，商朝的款式。上面刻了精致的鸾凤，第五弦下有明显的木刻的痕迹。

　　仙人之中少有近视，九微探眼望去，大致的字样也看了个七八分。

　　「有苏氏妲己赠」

　　她似乎看见一个紫衣的少女，抱着琴恣意的笑，眉目几分绝色，几分稚嫩。

　　那是她的脸。九微心底有什么破茧而出。

　　她转过头，发现九命无声息下已经退了出去。

　　大致是为了不打扰他解咒。偌大的紫微内殿，居然只有她跟他。

　　九微有点心慌，看向姬考，却看见他在朝着她微笑。

　　“先到后殿坐坐吧，我先做些准备。”

　　九微颔首，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一步、两步，他们之间始终隔了不长不短五步距离。姬考或许知道，又或许，没发觉。

　　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息像迷雾一样笼罩了紫微殿。

　　“这里没别的人了吗？”九微问。

　　“你还记得多少？”姬考也问。

　　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九微脸上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走到后殿，才发现那是一处极标致的院落，居然跟着九微阁……九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了。

　　姬考抿唇，翛然一笑：“罢，你先坐，我去沏壶茶来。”

　　然后他就走开了。其实这样的事，不用他来做的。九微拘束地坐下，眼尖地发现了那具琴。

　　它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辉光。鬼使神差的，九微伸出手去摸了摸琴身。

　　这是梧桐木。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涌来一阵阵的胀痛。

　　当年她赠给他的，便是这么一具五弦琴。请了族中最好的匠师，寻了千年梧桐木，昆仑的雪蚕丝所造。那匠师的手艺也确实是好的，一具琴下来看上去竟然毫无瑕疵。音色什么都是极好的。

　　西岐的世子，有苏的族女。

　　原本他们如此相配……止不过，人世辗转，他们终究走不到一路去。

　　记忆如流水回潮，她摸着琴身，眉目依依。

　　果然。她指尖触到冰凉凉的玉石，旁边有凹凸不平的刻痕。

　　这大致是这琴唯一的败笔了，因为是她自己刻的。

　　不必看也知道是些什么了，况且她还看了。

　　姬考，有苏妲己

　　她倏忽想到了那时年少的种种，如今回想开来，却觉得惘然。

　　没想到他还留着这琴。九微叹了口气，把琴放了回去。

　　那么多事，她始终以为她忘记了，却不晓得，从来都逃不过。

　　姬考这是端了茶进来。这后殿没有一个仆从，看得出他不大喜欢人伺候。她又开始走神。这不是和从前一样？

　　“百花仙子赠了些茶给我。我尝了点，觉得还不错，你尝尝。”

　　她低声道谢，小口小口地泯茶。茶水澄香扑鼻，花芬很浓，细细分辨后更觉醇香。

　　“百花道这叫望卿归。”姬考言道，“人王强令百花盛开，独牡丹不放……玉帝发诸花仙下凡历劫，牡丹独留。等待的时日漫长孤寂。她便集了百花花叶，做了这么一道茶。”

　　颇有深意，九微抬眼看他。

　　“你想说些什么，公子？”

　　姬考微笑：“人间一趟，你倒是耐性大减，急躁了不少。”他顿了顿，“妲己，欢迎回来。”

　　他为人素来优雅，连着声音让人如沐清风。九微不由得笑了起来，却显得讥讽。

　　“我曾以为我忘记了，公子。”她声音中几分困惑，面上却是不起波澜的平静。“我像是做了一个没有边际的梦，险些沉湎无法自拔。”

　　“公子，那里没有你。”

　　九微拨开额发，眉心之处渐渐浮出一道金光，渐渐地，化作一方紫印。

　　“可是公子。那里好美，美得我几乎分不清我的来去……美得遗憾。”

　　姬考听着，不禁沉默，温润的眸子透着诡色。

　　“遗……憾吗？”他低下眉眼，仿佛的多情。

　　九微觉得心痛。

　　“假若真是梦也好。”可为何不真的是梦呢？“公子，你是我的心魔。”

　　浮生百态恍若梦，梦醒事非不是人。

　　姬考心中一窒，抬眼看她，她却报以一笑。

　　那笑是他曾经见过的，曾经疼却的笑。

　　只是却隔了那么多年。他觉得惊慌。

　　一如告别。

　　“公子，再见。此间一别，又不知何年再见。”

　　对着这样的场景，他依旧说不出那个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