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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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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长吟,在死寂的空气中拖曳出不祥的尾音。厉凛推开那扇沉重、锈迹斑斑的侧门,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埃、金属氧化物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臭氧与腐殖质混合的独特气味,从门缝后浓郁地涌出,几乎形成实质的冲击。
门内,是一片预料之中的深沉黑暗。
厉凛没有立刻迈步。他静立在门口,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任由感官去适应这片新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领域。视觉暂时被剥夺,听觉便被无限放大。除了自己克制的呼吸声,便是那无处不在的“意识回响”——比在室外时更加密集、更加狂躁,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化为无数细碎、尖锐的低语、哭嚎、叹息,像冰冷的蛇群,试图钻入他精神屏障的每一丝缝隙。
而在这片混乱的交响中,那道独立的、清澈的“旋律”如同暗夜中的灯塔,不仅没有被淹没,反而因背景的衬托而愈发清晰。它似乎就源于这片黑暗的深处,带着一种空灵而又执拗的坚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厉凛启动了战术头盔上的微光视觉模块。眼前景物在短暂的噪点闪烁后,逐渐清晰起来,呈现出一片令人压抑的灰绿色调。
他身处一条狭长的通道,两侧是紧闭的金属房门,门牌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斑驳的编号。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在微光视觉下如同缓慢流动的星河。地面上散落着碎裂的玻璃、锈蚀的金属片和一些不知名的、已经炭化的有机物残留。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灾难,或是某种剧烈的能量冲击。
“‘鸢’,”厉凛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入通讯频道,“我已进入G-7主建筑西侧翼,E-3通道。内部‘回响’干扰极强,暂时切换至窄频通讯,保持静默,除非紧急。”
“收到,凛队。外部大气‘回响’能级仍在持续攀升,G-7天文台正上方的空间出现轻微的能量潮汐现象。您……务必小心。”‘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处理过的所有事件中,G-7无疑是最诡异、最危险的一个。
厉凛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仿佛“鸢”就在他面前。他从战术腰带上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探测仪,启动。探测仪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屏幕上迅速勾勒出周围环境的简易三维结构图,同时,不同颜色的光点在图上闪烁,标记出能量异常点和高浓度“回响”区域。
如他所料,这条通道内大部分房间都充斥着混乱的、濒临失控的“回响”能量,呈现出危险的深红色。但唯有通道的尽头,以及尽头连接的一个较大空间,被探测仪标记为柔和的蓝色——那是与他之前捕捉到的独立“旋律”同源的能量反应。
那里,应该就是“旋律”的核心区域。
他迈开脚步,战术靴踏在积尘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走一步,他都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墙壁上,除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还有一些更近的、用尖锐物体划出的刻痕,不成规律,像是某种焦躁情绪的宣泄。偶尔,他会在某个房间门口的积尘中,发现一些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脚印——很轻,很浅,似乎属于一个体重极轻的人。
这些脚印,无疑与他在室外发现的那些石子星图和金属小鸟属于同一个“主人”。
通道并不长,但厉凛走得很慢。他不仅在用眼睛观察,更在用他那经过特殊训练、远超常人的精神感知力,去“读取”这片空间残留的信息。他能感觉到久远的痛苦、绝望、疯狂,像一层油腻的薄膜,附着在每一寸空间。这些是天文台废弃时,那些未能进入“星海图谱”的科研人员们最后的悲鸣。
突然,厉凛停下了脚步。
他面前的一个房间,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芒,不是能量反应,倒像是……某种老旧显示设备发出的荧光。探测仪上,这个房间被标记为中度危险的橙黄色。
但吸引他注意的,是房间内隐约传出的、一阵极细微的、重复的啜泣声。那哭声很年轻,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厉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不是他追踪的那道“旋律”,而是另一种“回响”,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相对完整的“记忆片段”。
他伸出手,缓缓推开那扇门。
房间不大,像是一间小型的个人实验室或休息室。里面一片狼藉,实验器材翻倒在地,数据记录板碎裂一地。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一个半埋在废墟中的个人终端,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损坏的影像——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年轻女研究员,正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哭泣,口中反复呢喃着:“……救救我……我不想死……数据错了……都错了……”
这是典型的“记忆回响陷阱”。强大的、饱含情绪的临终记忆,会像录音带一样在特定地点反复播放,吸引甚至困住那些精神力不够强大、或心怀怜悯的过路者。一旦被其情绪同步,闯入者很可能会陷入同样的绝望和疯狂,最终成为“回响”的一部分。
厉凛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他抬起手,腕间的“清声”装置发出一阵难以察觉的低频脉冲。那哭泣的女研究员影像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啜泣声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但她并没有消失。反而,她的影像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种非人的、怨毒的光芒,死死盯住了厉凛。
“为什么……不救我……你也一样……都要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整个房间的“回响”能量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细密的、带着恶意的精神触手从四面八方涌向厉凛。
厉凛冷哼一声。若是寻常的“织茧者”或“清道夫”,面对这种程度的精神冲击,恐怕已经需要启动最高级别的防护。但他只是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左手迅速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装置上按了一下。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淡金色的能量薄膜瞬间覆盖了他全身。那些汹涌而来的精神触手在接触到这层薄膜的刹那,如同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尖啸。
“低级模因污染。”厉凛平静地给出了判断。他甚至没有拔出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女研究员的“回响”徒劳地冲击着他的防护。数秒后,似乎是耗尽了能量,又或许是意识到眼前的目标无法撼动,那怨毒的影像逐渐淡去,最终化为一片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房间内的“回响”能量也迅速回落到正常水平。
只剩下那个个人终端,依旧固执地闪烁着损坏的雪花画面。
厉凛走上前,在那终端前蹲下。他没有去碰触设备,而是仔细观察着屏幕下方一行几乎被磨损掉的小字——那是设备的资产编号和……一个名字。
“‘夜莺’计划-三号实验体-安娜·琳。”
厉凛的瞳孔微微一缩。安娜·琳……“夜莺”计划……这与“鸢”之前报告中那个被多次加密的代号“夜莺”不谋而合。看来,这座天文台,确实与那个神秘的计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不幸的女研究员,便是那个计划的牺牲品之一。
他站起身,没有在这个房间过多停留。一个实验体的“回响”,虽然能提供一些线索,但并非他此行的主要目标。
穿过这条遍布着悲伤与绝望记忆的通道,厉凛终于来到了探测仪上标记为蓝色安全区域的入口。那是一道厚重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圆形隔离门,门上布满了复杂的机械锁和能量导管接口,显然是整个天文台最核心、防护最严密的区域之一。
隔离门紧闭着。但门旁边的控制面板却意外地亮着微弱的绿光,显示着“能源已接驳”、“内部压力正常”的字样。更让厉凛感到意外的是,面板下方,用一种已经褪色的儿童蜡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朵小小的、七彩的太阳。
那画风,与他在外面空地上看到的石子星图如出一辙。
似乎,有人在欢迎他的到来。或者说,在为他指引方向。
厉凛伸出手,没有去触碰那些复杂的解锁装置,而是将掌心轻轻贴在了那朵蜡笔画的太阳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他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近乎错觉的暖意。
下一刻,厚重的隔离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括转动声。随即,在一阵令人安心的液压助力声中,那扇足以抵挡小型爆炸冲击的巨门,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主控室或实验室。
而是一片……奇异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