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梦回西大陆》紫貊

5、第五章：光与暗

　　第五章：光与暗

　　“金色的季节宣告着严夏的没落，
　　阳光开始无力反驳寒冷的恶毒，
　　天空多愁善感，
　　为即将到来的萧寂垂泪，
　　候雁南去，
　　夜莺在黑暗中停歇了曼妙的旋律，
　　冬季粗砺的双手伸向世人，
　　作为爱情的花朵将被摧残，
　　如何不灭？
　　怀疑它的永恒与美丽只是一时的幻象，
　　怎会不亡？
　　顾忌它的芬芳和幽雅却是自己的多情，
　　那为何不在芬香消散之前制止，
　　把情露提炼收藏纵与严寒抗衡。”

　　玫儿坐在窗前哼唱着这首名为“情露芬芳”的诗歌，他不知道它是由哪个游吟诗人谱写的。只知道这首十四行诗是南大陆沙漠里的名诗，且被游牧民族传唱不衰。
　　南大陆的人民传唱诗歌并不稀奇，但诸如这首，怎么看也不像是当地的游牧民族创作的。沙漠里少的便是四季分明、枝繁叶茂、鸟语花香，又怎会出现这首诗词中所描写的那般风景？沙漠，真是吝啬到连一滴雨也不肯施舍给大地的份上，满眼只有金色的沙丘作为四季的礼物。其实，连四季也谈不上，白天炽热无比，而夜晚则寒冷苍凉。这就是缺少水的结果。除了这些，时常还有虚幻的海市蜃楼成为外来者的陷阱。因此，游牧民族只占南大陆人口的一小部分，他们一般不会在环境适宜的绿洲中逗留太久，只在南大陆以南的气候恶劣的沙漠中徘徊。他们是野性、刚毅又很排外的民族。所以，写这首十四行诗的人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但是，这诗句为何却被游牧民族传唱不衰呢？他们是怎么得到它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盛行的？谁也不清楚原因。
　　可是，玫儿却很想知道诗歌是谁创作的。
　　“不可能知道了吧？”玫儿轻叹着，接着又从头唱起。
　　以前在南大陆时，玫儿经常偷跑出绿洲南下进入荒漠探险。那时真是快乐，只要是好朋友凯特也在家，他就经常缠着挚友带他去沙漠。一直听大人说南边有多么险恶，但玫儿就是不信邪。再说，有凯特在，他可是有名的盗贼团头子，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躲避沙漠里的魔族和魔兽是凯特的拿手好戏。只要玫儿一耍赖或是用奇怪的草药汁威胁，凯特就一定会答应带他去。
　　那是无忧无虑的过去，它像一道光箭一样射向远方的尽头。你只有任凭它离去，就算能跟随它的脚步追去，也无法抓住它。友情、亲情已然被磨砺成粉末向空中吹散，曾经的拥有也被凝固成冰凌里的一朵昙花。
　　此时在南大陆的家乡，在被沙漠包围的第二大绿洲德维恪的树木已开始落叶了。而原本伫立在那里的爱月家族的子爵府也成废墟，如今只能在秋风中渐渐被沙尘掩埋。
　　事隔一年多，玫儿也许再也无法回到家乡德维恪。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他很茫然，然而生活却似乎还有希望。那微弱的光亮来自不远处，玫儿想要抓住。但如果只是海市蜃楼呢？那种时常出现在白天沙漠里的虚幻的希望，引导着绝望的人迈向更绝望的境地。不要啊！
　　“利亚女神，我祈求这不是白昼中的幻景，希望它是夜间的南十字星。”玫儿突然停下歌声说着，又摸了摸身旁的蝴蝶面具。
　　「只有南十字星是真正的引导者，让人在无尽的黑夜里不再孤独。只要跟随它，就能离开绝境。」
　　父亲一直喜欢拿着代表爱月家族的南十字星家徽，然后抱着年幼的玫儿坐在南国的夜幕下这样解释它的含义。
　　自己的南十字星又在哪里？
　　玫儿心中轻叹着。

　　黑瞳的公爵在另一间卧室里斜依于软榻上，他慵懒地半睁着星眸把一池的黑暗隐藏于眼睑后面。
　　玫儿的情歌虽然停止了，但其中的韵味让男人了然。
　　摇晃着杯中那一抹紫红色的液体，他喃道，“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歌，我都快忘了。”
　　就算是被浓缩收藏的情露，只要一打碎那脆弱的瓶壁，爱情这东西最终也会消散。十四行诗，只是保留最华美的精髓，却遗漏了世上丑陋的事物。
　　男人邪佞地弯起唇角，隐约间可以看见裸露出的两颗尖尖的牙齿。前一天晚上，因为有扇子作为掩饰，这两颗代表着异样的利牙并没有让人起疑。
　　公爵慢悠悠一口一口呷着紫红色的液体，品着，仿佛这不单单是酒。甜、酸、苦………
　　“dedicatee”——
　　这种被封闭了五十年的紫红色液体越发的冶艳，凝滞的香气在漫长的岁月里隐忍集聚等待自由的那天。只有被囚禁后才懂得拥抱真正的自由，狂放不拘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魅力，带着曼妙的危险气息融入周围的一切。然而，当它被解封后，等待的却是被享用的最终命运。极致的美只展现一瞬，然后就化为一道眩华的醇香奉献了自己的全部。随性、放纵、愉悦、温顺，带点苦涩的无奈。
　　这，就是“dedicatee”被奉献者的最终归宿。
　　酒瓶里的红酒被公爵饮去小半，他由软塌上起身。
　　一个人喝酒有些乏味，偶尔还是需要一些调剂品，敏感而脆弱的小夜莺很得人心。
　　黑眸的公爵微笑着，但无人能探测他的内心是欢喜或悲伤，男人的笑容犹如他的眸色那般黑暗而琢磨不透。
　　金色的光芒由天空射下来，在午后的卧房内斜斜地占着一席之地。它极力游走在自己的区域范围里，努力把秋阳的灼热铺撒在冰冷的地板上。公爵托着酒杯在接近光亮的地方绕开了，然后走到玻璃镜前。
　　「黑暗接替白昼出现，夜莺在夜幕下堕落。」
　　公爵在光滑的镜子上用紫红色的液体书写了这句话，接着他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破碎的水晶沾染着四溅的液体铺散了一地眩目的红。公爵身体摇晃着，他抓住镜子的边缘稳住自己，然后张开双眼。
　　镜子里出现一双温柔的带着迷茫的紫眸，它们在注意到那排字体后，显出一瞬间的惊讶。
　　“公爵大人！发生什么事了？”门外，领主家的老管家闻声赶来。
　　“没什么，只是打破了一只水晶杯而已，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德勃菲尔公爵稳住心神把那行字抹去，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玫儿呢？”
　　推门而进的老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玫儿少爷在自己房里。”
　　男人听完暂时舒了口气，然后他闭上眼，感觉着手中那片因为沾染苦酒而变得粘稠的地方。
　　“告诉马房，帮我准备离开的马车。”德勃菲尔公爵沉声下达吩咐，他睁开双眼。
　　“公爵大人？不是准备大后天才走吗？和夫人的约定……”管家感到意外。
　　男人没有回答，却说道：“你帮我带个口信给领主夫人，就说计划提前结束。请他们夫妇俩搬回来住。还有，请领主夫人好好照顾玫儿，给他在海伦港安置个栖身之所……”
　　“大人……我知道大人和夫人之间的约定是为了领主，但玫儿少爷是夫人已经决定送给您的，怎么……”领主夫人在昨天离开府邸时，曾经把和这位公爵之间的商定告诉了老管家，同时夫人还悄声吩咐，“如果公爵有意要什么，比方那个被当作礼物送来的玫儿——可以送给公爵作为谢礼。”
　　而且，由今天的早餐情形来看，公爵大人应该是挺中意玫儿的。意料中，公爵会带男孩走，但现在却……
　　“不用多说，计划不会被打乱，只是提前结束而已。”
　　“不是这个……”老管家迟疑了片刻，但还是答道，“是，大人，我明白了。”
　　“还有，别告诉玫儿我要走。”
　　“是。”
　　老管家离开了，他吩咐下人打扫公爵的房间，又去马房让马夫套车，还有稍口信给领主夫人。
　　接着，不安的心情在德勃菲尔公爵的身体里流动着，他没有告诉玫儿自己要离去的消息。
　　虽然不明白镜子上那行字的确切意义，但德勃菲尔公爵很清楚另一个自己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了。
　　“黑暗接替白昼出现，”
　　前半句他知道，代表着另一个自己的觉醒。
　　但——
　　“夜莺在夜幕下堕落。”
　　恐怕和玫儿有关。
　　自己性格中的另一面有着恶劣的性情，“他”对于喜欢或是讨厌的事物和人毫不放过。那是一种黑暗的、深沉的、痛苦的自我，带着毁灭他人的负面意识。
　　古神代的“混沌之初”，上界的光明之曜贝诺莱特和暗夜之魇德勃菲尔创造了下界——现今被人类称为十字大陆的世界。
　　然而，创始神之间的爱恨纠葛造成了德勃菲尔的性格分裂成两半，深切的爱的同时带着无尽的恨。贝诺莱特的消失似乎把德勃菲尔内心的那片光明也带走了。
　　“玫儿……你只是人类，我不能再把任何人拖累了。”公爵最后望了眼玫儿的那个窗口，然后他在暮色中走上马车悄悄离去。马车向着日落的方向奔驰，最后的夕阳在地平线的尽头渐渐被暗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