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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在离开以前,我最后偷偷去看了眼李澍。
他家安在一栋小破楼里,我还挺纳闷儿呢,我都死了十几年,他在这座小城里打拼了十几年,还没拼出一套房来——这其中的原因我归结为是在我死后他又找了一个女朋友。
为了谈恋爱,为了稳住自己的病情。这也就可以解释他为啥会穷了。
其实跟他在一起那会儿,我俩都穷,日子难过得仿佛是要将我前半生的幸福全部中和掉一样。
我前半生还有幸福可中和,他李澍呢?
还真不见得。
我踩着尘土飞扬地台阶,一步步往上走。这种城中村的出租屋特点在于廉价、狭小,相应的,其优缺点也相当鲜明,那就是除了离市中心近,别的全是缺点。
老房子生在背光处,常年缺少阳光的暴晒,楼道中总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这里和李澍的前半生很像,阴冷、潮湿、无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自卑的味道。
可自卑的人也有个秉性,那就是高自尊。
他爸妈走得早,自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别人还在吵着吵爸爸妈妈要糖吃的年纪,他就已经在和奶奶一起挣自己的治病钱。
虽说过得贫苦,但在老一辈的关爱下,也算是苦中作乐长大了。
好景不长,高一那年奶奶突发脑血栓。
因为稳定先天性心脏病的药物那些年贵到吓人,这些年来他和奶奶挣的钱几乎分文不剩,奶奶脑血栓来得太急,ICU没住到五天,老人家就走了。
这个世界上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有三样,一是拼命想要留住的生命,二是永不充裕的时间,还有一样是最简单的快乐。
生命一直无法用金钱衡量,那么这时就有人要说了:在这个物欲疯涨的时代,用金钱能够买到的快乐可太多太多了。
但金钱似乎只能买到平稳,而纯粹的快乐永远不能购买,所有的快乐都建立在不纯粹的痛苦之上。
快乐难得,在奶奶走后,李澍更难有。
他很缺钱,任何时候都缺,在学生时代他也没有任何喘息机会,很多东西他只能从他的缺陷看透现象。
奶奶的病没法治,而小小年纪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再有多一点的积蓄,至少不至于在奶奶住ICU时需要找人借钱——至少那样,奶奶或许就会被应允有更多的治疗方案,或者是去更好的医院。
可是他没钱,他还是觉得愧疚。
后来我一直尝试纠正,这件事不是他的问题,可他每次都应了,但有时睡到半梦半醒时,总会哭着告诉我:“我还是没能救回奶奶……”
他的前半生令我心疼到一塌糊涂。
还在睡……出租屋里窄小的木板床隆起一团,我轻手轻脚走去。
我们同居时他也喜欢这样睡,现在过了十几年,还是喜欢将自己缩成一团睡。
大学毕业我俩就开始了同居——刚开始还年纪男女有别儿扭扭捏捏,所以那会儿他睡沙发我睡床。
睡了有小半个月,直到有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客厅看到他小小一个蜷缩在沙发上,那高大欣长的身躯竟显得格外瘦削。
那夜的月亮很亮,细雪般的华光落在他凛冽的五官上,仿佛要将他冻存在那个夜晚。
或许是因为月光太亮,他微微皱起眉,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这一翻,他就翻地上去了。后脑勺毫无防备地磕在地上,那声闷响重重地叩击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心前所未有地软化掉。
“疼不疼?”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抱着他替他揉脑袋了,说话的声音是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鼻音。
李澍摔蒙了,愣愣问:“我吵醒你了吗?”
我说没有,随后双手捧住他的脸,告诉他:“去房间里睡,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睡一张床没什么的。”
确实没什么,我们虽然盖同一张被子,但被子下除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抱在一起,别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迷迷糊糊抱一起也抱得蛮有意思。别的情侣都是女朋友枕男朋友的胳膊,枕到胳膊发麻,我俩呢,是李澍把头埋在我怀里,我胳膊枕在他颈窝下,枕到发麻。
我坐在他的床沿,借着月光,手指轻抚过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饱满的嘴唇下的小痣。
幸好他现任不在家,否则……这俩睡一起我会很酸。
唉,说来我还是他初恋呢。
我上大学和他谈恋爱,在此之前,李澍暗恋了我一整个高中时期。
上高中那会儿我人缘蛮好,可能是得于我又先天性血液病,很多人都对我带着好奇的关怀,难免会有人想试试和我当朋友是怎样的。
然后一当就当完了整个高中时期。
可李澍这个大帅哥我高三才认识,毕竟他从来不上晚自习、不出席任何除大集合以外的室外活动,还有身为暗恋者的自卑,或者说某种想靠近却怕靠近了被发现的“暗恋定律”——这些都成了我们相见太晚的原因。
他和我第一次正式照面是由于他坐错了公交车,兜了一大圈子误打误撞上了我坐的那辆公交车。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我坐743路,但那天,他坐错车,在公交车站等车时,他就赌这辆车上没有我。
“我赌错了。”他笑着说,“但我赌得好。”
李澍怀揣着一颗准不会遇见我的心挤进了我所在的那班车。那些学生一个压着另一个的书包,在师傅吆喝着“再往里走点!”的声音中,逐渐被压缩成纸片。
说不清是司机太毛躁,还是命运推波助澜,在司机猛踩下一个刹车时,他书包上的挂件猛地磕在我的脑门上。
察觉到伤了人,他这才回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转过头那一瞬间,漆黑的眸子中一片惊愕。我那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张开,准备小声吐槽的话转了一圈回到嗓子眼……这个表情和金星老师那个“看到”的表情一样。
血液有问题的人要尽量减少磕碰,因为磕到碰到很容易破坏毛细血管。搞不好很容易去医院住个几天。
李澍书包上的挂件让我头肿了个大包,他慌得要命,说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就马上来给我送药。
说完他就走了,连我班级姓名都不问。
但课间他还真就把云南白药给我送过来了,我愣愣的问他:“你怎么认得我的?”
“文科班年级第一……很好认的。”
“……”
被夸脸红了。
相见恨晚,实在是相见恨晚。
李澍在高三(18)班,我在高三(4)班,他理我文,他暗恋我,我对他……嗯,也暗恋,不过是后来的事。
高三那年我莫名有些悲观,而他的出现时间又刚好在我最低迷的高三开始。
换做别人完全可以对我置之不理,毕竟我只是被一个硬质的小挂件给打了一下,就算肿了,陌生人也只会觉得我这种人太过于矫情。可他是李澍,是暗恋我近三年的李澍。
用一瓶云南白药轻轻敲开我的世界,用最无足轻重的行为影响我整个后半生——本来李澍不敢这样做。
“可你那时的状态太危险了。”他后来回忆说,“我只能靠近你多一点。”
我靠在他宽阔但瘦到膈应人的肩膀上,问:“怎么危险了?”
“没有目标,成绩飞速下滑。”他顿了顿,浓密的睫毛垂了垂,“最差的一次,你掉到了年级倒十。”
我笑了:“这有什么危险的,我们的成绩不都是起伏不定的……”
“不是的,”他打断说,“你还逃了两次定期检查,我请假的时候,没有在门卫室看到你的出校登记。”
“……”
被他的细心震撼到了。
好吧我承认,高三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就开了窍,开启了思考人生存在的意义之旅。
有的时候我就纳闷,人生当中有很多事从开始就是既定的悲剧结局,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上赶着去做那件事呢?
比如我考上了大学也没用,因为我有可能活不过大学毕业;再比如我的病治不好,还不是一种血液病,还是两种重型先天性血液病叠加,可为什么还是要吃那么多的药,做那么多检查定期去医院输血?
我不知道,我甚至在某一瞬间,对生的渴望也流放到了堕落里。
我不够幸福吗?不,我比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都幸福。
双亲健在,除了从小到大很少参与我的生活意外,要物质有物质,要自由有自由。
诶,别那么矫情嘛,身体上已经够矫情了,心理上也要那么麻烦吗?
我在学校总是很“碰巧”地遇到李澍——遇到和我一样不去上大课间的他;在二楼楼道末尾看到因五楼没有开水了而捧着个巨大的不锈钢保温杯接开水的他;在校门口门卫室犹豫要不要逃掉步骤繁琐的检查时也会偶遇他……
他总是在我最想选择思想“弃权”的关键时刻出现。
曾经有很多很多人对我这种“玻璃人”的生命摇头,虽然我还能动,但医生说,我这个病不稳定就栽了,随时都有可能到达生命的截止日期。
甚至我自己也觉得:我走了,至少我爸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至少他们可以多回来陪陪我的骨灰。
直到有个人出现告诉我:“任何时候,人都要有向上的生命力。像一棵树一样。”
我说我是一颗至卑微的小草。
男孩说,有的人的一生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你我都是向着树生长的小草。
“是向着你这棵‘李澍(树)’生长的小草吗?”我几乎是说完脸就红了起来。
“……”
这话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那会儿也觉得李澍说的有些话有点点中二,像是从某些鸡汤视频里看的没有任何营养的语录,可我就是觉得有点……有点让人向往。
向往他那种不丧气的生命力。
他不说话了,于是我就和无数个我们无法去操场做操的大课间一样,在树影斑驳的环校道上踩着他身后的影子,默默祝他再也长不高。
快要到教学楼时,我正想有气无力地与他道别,他却突然侧过头来,发现我没刹住车,距离他太近。他饱满的唇就会微微张开缝隙,唇下的小痣缀得尤为好看。
男生生得好看的眉头拧起,在我看不见的他的耳尖上漫了一点诡异的红,他小声说:“我可以被你依靠的……如果你愿意。”
啊、啊?
那会儿我不明白,不明白李澍要酝酿多久才斗胆对我说出这句。
唉,理科生的浪漫我早些年没懂,早些年听到就只有面红耳赤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那会儿我以为我有什么毛病。
这句话我那时一点都不敢深度剖析,我生怕我理解错了,我俩连朋友都做不了。
我可以被你依靠的——依靠我一下。
向你而生,追你步伐。
不喜欢你的人他怎么会想让自己成为助你走出思维绝望的一臂之力。
朋友的救赎?想多了,那会儿我周边没哪个朋友意识到我的“游离”,只觉得我是因为身体不好,承受不了高三的压力而成天怏怏不乐的。
在这个大都“各扫各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高物质生活条件时代,独善其身就是钢铁森林的生存法则。
——起先我也深谙这一法则,不希望给任何人添麻烦。
可生活哪来那么多“偶然”?
不能上大课间不能呆在自己教室要没事找事来找我?五楼没有开水了,四楼没有、三楼也没有?我和他每次的复查时间都完全一样?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已经避免给他人增添麻烦了,可李澍还是来了。
后来在大学后的高中校友聚会中,我才得知他喜欢了我整整三年。
“我们都以为你们高三就已经在一起了呢,毕竟他暗恋了你近三年!”
某位校友说:“当时我看你和他走得蛮近,谁知道你俩居然是纯洁男女友情。”
“……”
老同学说的都是汉字,可连在一起我咋就听不明白了呢。
我脑袋懵懵的:“你们,都知道?”
“对啊。”他们异口同声说,“谁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头上,我又转看向身边的人。
李澍十分心虚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一圈。
好啊……李澍你是好样的。别人都知道的事偏偏当事人一无所知,更可悲的是始作俑者始终未承认他喜欢谁谁谁——直到最后我告白后,他还花了很长的时间,格外矜持的和我在一起。
后来在一起,他有天晚上和我一起喝鲜榨果汁,我们在出租屋的屋顶吹着晚风,那也的风将楼下路边摊的浓稠的食物香送进鼻腔,好像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就像人们常说的微醺感。
虽然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也不知道微醺感究竟是个什么感,只能说,我对今晚的夜色很沉醉。
毕竟爱人在身边嘛,陪着自己愣了吧唧的在天台喝用了一整个西瓜榨出来的西瓜汁,这么有烟火气,人难免会产生眩晕的感觉。
“我高三那会儿不敢和你告白,一是觉得时机不对,二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李澍今夜的嗓音偏哑,语速比平时稍缓,一字一句都有种低迷的温柔。
我说:“我看起来是很难说话的那一类的嘛?”
他笑了,笑得散漫,然后伸手碰住我的脸颊,我目光撞进他深色的眸子,听见他叔:“不,是因为你太好说话,才让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怎样对你好,都是远远不够的……是贫乏的,是远不能及你所需要的养分的。”
他说他没见过世面,又俗又贪心,他怕我觉得他什么都缺,怕他能给的爱太少,不够我花。
“可我爱你,我不舍得让你去羡慕别人。”他说这句时,眼里闪着一点点光。
“李澍……”我不知怎的,鼻头发酸,“你把我的爱想得太少。我只要你给的,多少都可以,给多少我都最喜欢你。”
男人好看的眼中闪着光,半晌,他移开视线,跟随不远处livehouse溢出的歌声轻哼,同城市进入这微醺时刻。
“你知道/你曾经让人喜爱并且经过
毕竟是有着怯怯但能给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确切来说我也不知道。
我刚开始不知道他有先心,直到有次他和某一个看不惯我觉得我矫情的体训男生打了次架,搞进医院,我那会儿才知道他心脏有问题。
问他为什么瞒着我不说他又先心,他说,不说也不会影响你生活。
“……”
问他为什么打架,他沉默了。
嘴巴抿得死紧,连下唇的痣都明显表示抗拒。
我第一次会萌生出兑一个人不说话而感到抓心挠肺之感,还非常变态的想冲上去咬他两口,把他咬的吃痛,逼问他为什么要在明知自己身体不好的前提下与人动手。
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是太自信太没数了吧?
但我没那么做,我的外在(文静小女生)和我这些年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做出这种事。于是我对他开展了长达三天的冷战。
三天,到第三天早上他就受不了了。
“他谣传你喜欢我。”男生睫帘一垂,不看我,“他说的不对,我不该打他吗?”
我脸腾的一下变烫——正常人听说这是儿第一反应应该是猛地鼓掌,然后伸出大拇哥,十分正气凛然说:“打得好!”
但我莫名其妙就红了,心里有种莫大的心虚。
不该打他吗?
该。
可他谣传我喜欢你……
好吧还是该揍。
我都没说出口的秘密凭什么让别人抢占先机替我广而告之?
“下次冲动前先想想你自己的安危好吗?”我说,然后别扭的补充一句:“打之前想想我行吗,我、我还等着你陪我一起散步呢……”
他有些迟疑的点头。
“……”
算了。
再之后,临近高考,他又差点和人打架。
不过那次被我及时知道给悬崖勒马了。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易燃易爆呢?”我望着他的眼睛说,“这次他又怎么你了?”
我以前从没发觉我有当教导主任的潜质,在李澍身上,我前所未有地将这种潜质开发到了最大。
他这会儿道聪明起来,舍得开口辩解了:“他们插队,明明小卖部就那么几个,他们偏要……”
“但你要想,”我打断他,“你还有五个月就要高考,你为了这么一件事,万一……耽误了考试,那岂不得不偿失?”
“可那个男的偷拍了我前面那个女生的肩带。”
轮到我陷入了沉默。
该嘉奖他的正义还是接着cosplay教导主任?
我挺毛闷。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对他的事妄下定论,但就是……暗恋过的人都明白,暗恋者不希望被暗恋者出现任何意外。
即便我是一个看起来挺有主见实则碰到点事就犯愁的小女生,我也想保护他。
他出于好心想替那个女生讨个公道,可万一我没能尽早到场,要么他被真教导主任逮捕,要么他被医院“逮捕”,这起重工哪个都对他不利。
而且,说个自私的,那个女生是谁啊用得着李澍出手?他喜欢那妹子吗哪个班的?
我又和他生了一整天的闷气,在下午放学他又来找我服软了。
李澍这人蛮有意思,他发现你不对劲,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人了就不卑不亢来一句“对不起”,特不真诚,特让人懵。
我这人呢,不喜欢误会,所以我会叽里呱啦一顿解释,他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听,听完后,他才会真的、低眉顺眼说:“对不起。”
让人心酸。
其实这种平时看起来不卑不亢的人低下头,是最让人心酸的。
我曾在学生时代问过他:“你如何知道你暗恋的人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这是试探。
他说:“我觉得我没资格去探究这个。”
“……”这是无语。
那会儿我真无语的。后来在回忆时,我总觉得这句话有种让人心头化开的腐蚀性。
何为没有资格?
奶奶去世后,李澍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在外打工——前面不是说过么,李澍对金钱有不安全感,那是种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
充裕的金钱和家人的爱可以让一个人充满底气。李澍的生命太脆弱,但李澍从来没想过放弃,他一直一直都想追上我的脚步。
“其实我之前打过工的,但在高三,和你相识后我就没再打工了。”他回忆高中生活时说。
我说,是该停了,不然你得忙成什么样。
他摇摇头,目光很认真,嗓音里却带着笑:“我知道劳动人民最光荣,但我很怕被你发现,然后问我……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的眼睛,就很难撒谎。”
“好,以后我的眼睛就是你的测谎仪。”
他哑然失笑。
“我怕你知道我的经历后会可怜我。”
“……”
为什么自卑的人会高自尊?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而李澍身上的“自卑”和“自尊”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
我猜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需要太多,而从未得到。
于是我握住他的手,在软塌塌的沙发上十分小心地凑上去吻他:“我知道你的经历后会更爱你……因为我收获了一个坦诚的、一个完整的你。”
我是他的妻子,也可以是他的父母,可以是他的兄弟姐妹,更可以是他的孩子,我爱他,他要的所有的未被满足的爱,我都会尽我所能给他,
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上,我俩确定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我跟我爸妈说我要去读x大的公费师范生,夫妻俩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当即决定从外地赶回来陪我备考。
他们回来那天刚巧碰上我家长会,我爸去了,我妈也来了,真是受宠若惊。更受宠若惊的,是我爸妈开完家长会,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欢欢喜喜的吃了顿饭,饭后还久违的一起去散步。在公园里计划不论我考得怎样,考完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自驾游。
那段时间特别有干劲,接着这股劲,我冲进了我理想学校的师范专业。
到那时我才明白,明知做起来对既定结果没有任何影响的事做成了有多爽——人活一辈子谁不是在拼命让自己未来的回忆里可以多一些高光的时刻?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我约李澍出来玩。其实高考结束后可以去酒吧适度饮酒放松一下,毕竟我们都成年了。
但是,先心病人和我这种多种血液类疾病患者不可饮酒。
不能喝就不喝,我俩去一人买了一听可乐,坐在江边公园的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个夜晚非常迷幻,江边的霓虹灯倒映在翻涌不息的江水中,像是玻璃珠摔进了江面,波光粼粼又摔进李澍看着我的好看的眼睛里。
不知聊哪儿去了,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张口就对他说:“有人在乎你的,我很喜欢你。”
这可把他吓坏了,吓得他回去路上,我走在他身后,看到他走路都是同手同脚。
我那时觉得,完了,这下明知不可为之……翻车了。
我开始躲他。正当我收拾行李准备和我爹妈远走高飞当个逃兵的时候,他发信息说:
-我可以追你吗?
-你回答可不可以就好。
“可以。”
接着他说了令我十分窝火又心软的:
-你先别着急答应我,我先追你,会很认真的追。
“。”
-因为别人有的,我都想你也有。
“……行。”
我就这样装上一行囊的甜蜜,欢欢喜喜的和我爸妈出门旅游去了。
不过我们运气很霉,在半路遇到了塌方。
那天我妈陪我坐在后座,我爸在主驾驶开车,车被铺天盖地的尘土淹没的前一刻,我妈还在说:“我们回来陪你高考,是因为听到你有目标了,听到你没有放弃未来,所以再忙我们都要陪你一起实现梦想。”
被淹没也就那么一会儿,可就那么一会儿,他们违背生物自保本能,爱超越了死亡的追杀速度,两人护住了我。
最后我是从两具冰冷的尸体中解救出来的,我这病打小就矫情,这下,我居然成了存活的那个。
爱让生命成为奇迹。
李澍在医院陪我,成天给我讲话,从早上来医院路上看到的流浪猫之间的食物争夺大战,到大学新生群里看到的那些奇葩,他事无巨细的将。我从没发现一个理科生这么能说会道。
一直到我出院,再到我爸妈葬礼上哭的头晕眼花,他都陪着我。葬礼结束那夜,他蹲在餐厅外的小池塘边,将那么一大个,蜷成小小一个。
我问他怎么了,他转过迷茫的眼睛看着我:“他们希望你以后能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嫁个有钱一点的人,能拿出钱稳住你病情的有钱人……我是不是挺废物的?”
李澍……我亲爱的李澍。
不知什么时候泪流了满面,他不停地用粗粝的手掌心替我轻轻抹面。模糊的视线中是他忧愁的爱怜,那份忧愁又被新涌出来的泪模糊,最后就只剩爱怜。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轻轻说。
“李澍……我就只剩你了,我只需要你……谁说你废物都不行,包括你自己。”
我语无伦次说。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是我需要你。”
在他那儿,我这棵小草才是他最难捱的日子里的参天大树。
高一那年,他奶奶去世,难过说不上,茫然居多。他想,从前奶奶在世,他生命的前进尚有人指路,可奶奶走了,他也不知道前路该往哪儿去。
“医生说我不手术很难活过20岁。”李澍笑了,“但你高一偶然送了我一个小挂件,庇护我活到了23岁。”
“嗯?我送过吗。”
“算不上送,是你上学走太急掉在地上,我捡到后追到你们班门口还你,你说送我了,祝我期中考试加油。”他顿了顿,说,“那个挂件上还绣了‘你生机向上,我护你远航’,末尾绣了你的名字。”
我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起来我打哪儿有这么一个尴尬的绣了字的挂件,直到他把东西拿到我面前——
“这是……”
我妈妈挂我书包上的。是在高一那年,他们决定南下打拼,而我不想他们走,觉得他们只是为了钱……有钱就能替代他们的关心吗?
……
这是我妈那天早上走之前挂在我书包上的,掉在校门口时,我大概正为他们的冷漠离开而置气。
我置什么气呢?
“我来这世上一遭,没见过的东西太多,没去过的地方也很多,所以我拼尽全力活下去,就想看看我这出生就被判‘死期’的命能不能活得好看一点……”
我们是生命的“劣等品”,甚至还会被命运搬迁到阴暗潮湿的角落被逼迫长大——但我认为的人生是这样的,你是什么样的花、是什么样的树,甚至是什么样的草,只有奋力长、长出来了,你才有资格定义。
劣质怎么了?谁生下来还没个缺陷了。
“怎么哭了。”李澍叹息一声。
我刚准备抬手擦,他就已经抽了张纸,像替小孩擦眼泪一样,甚至有种比对小孩更认真的细致。他边擦边哄:“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李澍,”我鼻音很重,“我想爸爸妈妈了。”
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我很难说清楚,总之我爸妈走后,我上大学是公费师范生,不要学费,但毕业后两到三年就有点苦了。
……当时好像是什么,好像是为了凑钱给李澍做心脏“搭桥”手术来着……
攒了好多好多钱。
手术成功了吗?好像是,不然他怎么能活这么久,不然我怎么……
“褚今……”
床上的人微微张开眼,低哑的嗓音呢喃说。
我愣了一下,抚摸着他的脸应了一声。
他却猛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怔怔道:“真的是你。”
我也挺懵,我是……死而复生了?
管是不是死而复生呢,能见到活着的他我死100年再复活都行。
只要能再见他,即便他不再需要我了。
“真的是我。”我一本正经说。
李澍伸出手,小心翼翼触碰我,碰到后笑了,笑着笑着,手颤抖起来,他的泪直直地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我说你咋又哭又笑啊。
他目光一直看着我:“我不知道。”
有时候爱一个人,是真的很像哭的,想起他就想哭,看见他却又忍不住笑,这很矛盾,却又足够让人心里千回百转,柔情似水。
“你过得还好吗?”他问。
我说:“还不错吧。”
“……”
他就这样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也挺好。
手指穿过他黑且浓密的发丝,随着他黑发从指缝中溜走,我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也显露出来。
我死了有十五年了吧……我二十岁嫁给他,二十二岁我就——
“褚今。”
“嗯?”
他目光缱绻,道:“他们说,爱是个好东西。可爱怎么那么痛苦,痛苦到足以令人衰老呢?”
我笑着回答:“爱是快乐的,因为我看你挺年轻。”
“不对,”李澍头顶的黑发晃了晃,“你头发白了,有很多。”
真的假的。
男孩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唇下的痣印在我的唇上:“是真的,我带你去镜子前看看。”
手被牵着,他带着我往出租屋的洗手间去,在洗手间门口,他停下脚步,转头问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他轻轻松开我的手,推了一下我的后背,我回头看他,他笑了,笑得明朗,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时期。
待我下一瞬抬头——
镜子里是银发斑驳的……我。
李澍消失了,变成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士,她扶着我的肩——
“褚今,是你活了下来……是李澍听说血友病B有稳定方法了,他拼命挣钱……”
一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温吞的女声引导我:
“先心病人不能饮酒,但他为了能保住你的命……没有办法,被人往杯中下了酒,最终……”
病发,不治而亡。
但我的病情真的被稳住了。
“褚今,你想起来了吗?”她问我。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像什么呢?
像大病初愈,又像是罹患绝症。这两者都有种对生命绝望的轻松。
大病初愈为什么会绝望呢?因为病已经将你折磨得没脾气了。
即便你已经在慢慢走向痊愈,但落下的病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你:
“你不可以再得这种病了,因为他是令人痛苦的。”
可我只能用这种病幻想他还在……爱不是个好东西吗?怎么会令人白头?
“褚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我的丈夫,李澍,去世了……在很久……以前。”
树生 / 文也霁
——全文完——
2025/6/9
就这么一章啦,这篇如果收藏可观的话会写长篇扩写。
其实这是我第二本言情了,第一篇写的不咋地hhh但我还是想写这种具有反差的be
这算是一种新的尝试吧
感谢收看,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嘛求你了嘛[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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