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尼格罗尼》玉鲜

7、第 7 章

　　城市的另一头，也有一个人在品味尼格罗尼，只不过他是自己调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都是安淮人，却偏偏都跑去住酒店。

　　祝朝辞面前放着几个酒瓶，神色疑惑。

　　“我的祝少，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为了展示你高超的调酒技术吗？”赵沉崩溃道，天知道他这两天筹备婚礼有多忙，今晚还被这个煞星从被窝里一个电话叫出来。

　　他就是梁思恬的未婚夫，以前二班最好欺负的人，不过是梁思恬个人的专属受气包。

　　前两年才因生意往来和远在国外的祝朝辞联系上，得知他意外失忆，性情大变。

　　不过二人依然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好友。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和班长……怎么样？”上回祝朝辞打电话来问李慕久是谁，他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当年李慕久拒绝祝朝辞的表白，只有身边几个亲近朋友才知道，但都不甚明晰。

　　祝朝辞什么时候喜欢的李慕久，两个人明明整日剑拔弩张为其一。

　　以什么原因拒绝的为其二。

　　表白后祝朝辞出国，李慕久远报滨海，为何整出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为其三。

　　不过现在他们都无从得知，因为一个失忆，一个打死也不说。

　　看着面前的橙红色酒液，祝朝辞抿了抿唇，平静地说：“没怎么样。”他总觉得自己调的的尼格罗尼都太甜，不符合心目中的味道。

　　赵沉早就被他这一棍子闷不出个响来的性子磨得没脾气，追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对被留在失去记忆里的，不算前任的前任，怎么想？

　　“赵沉，”祝朝辞声音低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赵沉简直要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真又爱上了？你不会又表白了吧。”

　　他并不是反对李祝二人在一起，主要当年的内情谁都不知道，又时隔多年，没有结果的感情，伤人伤己。

　　再者以他自己的猜测来看，当时祝朝辞一定是突然表露，没什么铺垫，最后才闹得这么僵。

　　现在祝朝辞失忆，更是一张白纸，再把人吓跑个五年十年的怎么办？

　　祝朝辞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行走的恋爱脑：“我想我说的是问句。”

　　只是问句，未成定局。

　　赵沉松下一口气，开始给情感空白的好友科普他这几年领悟到的爱情要义。

　　“首先就是心疼，你时时以她为先，事事为她着想，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一点伤害。”

　　“然后就是占有欲，你会看不得她和别人举止亲密，心里好像有一万只蚂蚁爬过。”

　　“最后是想念，一会看不见就会思念，生活中只要和她有点关系的，都能立刻联想到。”

　　“最后的最后，双方敞开一切，毫无保留，无论是优点缺点都能接受。不过到这一步，基本就跟我和恬恬一样，要走进婚姻啦。”

　　他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回忆里，不能自拔。

　　祝朝辞莫名觉得他有些碍眼，用完就丢：“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把骂他冷漠无情的人推出门，世界才终于清净，不再冒着升腾的粉色泡泡。

　　他重新坐回那杯过甜的尼格罗尼前，向它发问：“3、4对不上，不算？”

　　断了线的雨丝打在悬铃木灰黄的三角状叶片，簌簌作响。几颗还未成熟的倒霉果实耗尽最后一丝气力，颓唐掉落，惊起一地鸟雀。

　　一辆淡内饰精致的粉色奔驰停在酒店楼下，没等李慕久走出大门，驾驶位就猛地敞开车门，一个叮叮当当的人影飞奔下来，随之而来热烈的熊抱。

　　“久久！终于回来啦！”梁思恬满脸雀跃，嚷嚷着。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李慕久已经五年没见过面了，平时虽然经常视频通话，但还是不如真实见面，温热触感来的亲切。

　　李慕久被她扑了个趔趄，回以一个诚挚的拥抱，询问道：“怎么样，紧张吗？”

　　梁思恬表面大大咧咧的，但李慕久知道，最近她有些婚前焦虑，不然也不会每晚拉着她“秉烛夜谈”。

　　“嗯——”梁思恬坐上副驾驶，精致的妆容微微皱起，“算是有点。”

　　“你不知道，赵沉这阵子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似的，昨晚还偷偷摸摸地出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话匣子敞开大门，她还不至于怀疑相伴五年的男朋友婚前出轨，但赵沉隐瞒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你别着急，”李慕久打转方向盘，一个漂亮的“S”弯，“明天我去旁敲侧击问问。”

　　她身上坚实的安全感简直要溢出，梁思恬眼神崇拜，看着她说：“久久，你说我现在改结婚对象还来得及吗？”

　　“行啊，只要梁总愿意，在下随时准备横刀夺爱。”

　　两人笑作一团，时光荏苒，但总有些东西，还是没什么变化。

　　她们先去吃了个早饭。

　　两位女士大喇喇地坐在街边，面前的搪瓷大碗里是安淮本地小吃——牛肉汤。

　　大片牛肉飘在表面，混上辣椒粉丝香菜，色香味俱全。

　　“你还记不记得，”梁思恬把烧饼咬的嘎嘣脆，“咱们上学的时候，最是好这一口。有一次我迟到，想着干脆吃完早饭再去上学，结果被老刘在校门口的那家牛肉汤店抓到……他自己明明也在吃……”

　　“还有那个谁，我真是头一回见没吃过牛肉汤的安淮人，咱们第一次带他去吃，不知道他不吃香菜，他还——”

　　梁思恬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闭上嘴。

　　“没事，人家现在都成我院长了，有什么不能提的。”李慕久怕她憋出个好歹，赶紧把她解放出来。

　　“他……真的不记得你了？”梁思恬只听说祝朝辞失忆，没亲眼见过，有点不相信。

　　李慕久咬断粉丝，回说真的。

　　“这个渣男、败类……”梁思恬气得饭都吃不下去，拿出自己护犊子的气势，破口大骂。

　　李慕久怕有人认出来梁大小姐，连忙制止：“行了，当初本来也就是我拒绝人家，现在他忘了还能当老同学相处，何乐而不为？”

　　梁思恬是当年真相少有的知情人之一，对李慕久发过誓，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她凑到李慕久身边，小声问：“久久，你实话告诉我，这次跟他遇见，有没有擦出火花呀。”

　　“我又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哪来的火花。”

　　“……”

　　梁思恬嘴一撇，泄了气：“你啊，就嘴贫吧。”

　　吃完饭，两人正准备去婚纱店挑伴娘服，李慕久的电话却突然响起。

　　她拿起来接听，首先传出的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嘈杂声。

　　“小久啊——你爸要杀人了——”

　　“你干什么！你这样我也不活了！”

　　大人的叫骂声，和背景里小女孩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让李慕久下意识把电话拿远了一些。

　　她愣了愣，转而把电话挂断。

　　声音很大，旁边的梁思恬自然也听得清楚，无措地想安慰她：“久久……”

　　“恬恬，很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李慕久脸色不是很好看，面上没什么表情。她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从什么途径得知她已回到安淮，更不知道父亲和继母挑在今天吵架有什么目的。

　　她只听到，隔着电话，女孩惊惧又无力的哭声，那是她妹妹。

　　梁思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即使今天是选礼服的最后一天。她拉起李慕久的手，难得在她面前强势一回：“没关系，我送你去。”

　　李家在西街区一幢两层高的小洋楼。

　　小花园里，风雨兰肆意生长，一看就知主人不怎么上心。

　　李慕久没有犹豫，要开门下车，却被梁思恬拉住，她一双大眼睛里充满担忧：“我陪你去吧。”

　　“不用，”对她笑笑以示安慰，李慕久拍了拍她的手，“不会很久，还要陪你去挑礼服呢。”

　　说着便转身走进破败大门，这座承载了她少年时期所有痛苦的房子。

　　屋内一片狼藉，碎成几片的碗盘，倒在地上缺了角的桌椅，凌乱的衣物加上墙上色彩艳丽的儿童画，构成一幅名家抽象作品，诡异又和谐。

　　里间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嘶吼声比电话里清晰百倍，叫她下意识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时间，回到了童年。这并不骇人听闻，因为已在她梦里演练过无数次。

　　但这么多年过去，总有些东西该不一样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踏着大步，坚定地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