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之地》云松溪晚

6、记号

　　“什么？！”虎子惊叫起来。

　　何静也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江予安倒是没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神色微妙一瞬，淡淡道了声：“是吗。”

　　顾泠刚想继续说，一旁的衣柜出就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撞到了脑袋，随后响起了衣物摩擦的悉索声。

　　众人顿时噤声，眼神紧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

　　衣柜门被“砰”地撞开，昨晚消失的二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文江？！董欣？！”

　　听到外界的声音，文江率先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去看另一边的董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试探她的鼻息，直到确认指尖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流才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顾泠上前一步问。

　　文江半张脸上冷汗涔涔，他用手掌狠狠揉搓了一下，才开口回答：“昨天晚上，大概是十二点吧，白溪来敲我们的房门，说是顾泠不见了，她自己不敢在房子里乱走，就想让我们陪她一起找。”

　　“顾泠妹子昨晚不见了？”虎子脑袋像雏鸟似的探来探去，看看文江，看看顾泠，最后又看看江予安，“不能吧，昨晚你俩不应该在一块吗？”

　　顾泠面色平静：“你继续说。”

　　文江转过头看了眼还在昏睡的董欣，继续说：“我原本没想开门，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况且白溪不先去找江予安反而来找我们，都太奇怪了。”

　　“但是董欣的性格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一点，我拗不过她，想着就先开一条小缝，如果门外的真的是白溪，她说的话真的，我们就去帮忙。”

　　“后来门开了，外面的也确实是白溪，我们就出去了，之后她把我们带到这里就突然不见了……”

　　“就只记得这些？”顾泠静静看着他。

　　文江抬起头，目光沉沉地和顾泠对视着，眼神中带着浓重的悲痛。

　　“我做了一个梦，”他的目光移向墙角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就在那里，我拿着一把刀，一次又一次杀死了我的爱人。”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一颗豆大的泪滴滴落在上面。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开这个不合时宜的口。

　　半晌，等文江情绪稳定一些，顾泠才继续了正题：“后面的我来说吧。”

　　“文江的梦不是错觉，他和董欣的意识应该是被拉进了另外一个空间，扮演着男女主人的身份，重复这一家惨案的那天晚上，刚才我也被拉入其中，只不过进入的是茜茜的身体，大概是有了第三人的介入，让幻境崩塌了。”

　　“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啥呀？”虎子问道。

　　顾泠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底下满园的茉莉，开口道：“妻子忍受不了丈夫的长期家暴多次提出离婚，最后一次提的时候丈夫情绪上头持刀杀害了妻子，并与女儿一起将其尸首埋葬在茉莉花海中。”

　　“我靠！这男的真不是个东西！！”虎子不可置信地咒骂出声，气的脸通红。

　　“茜茜大概率也死于他手。”顾泠补充道，眼神暗了暗，“手段应该也更加残忍。”

　　“没错。”文江突然出声，“我、他在杀了自己的妻子后，又用那把刀在花园里杀了自己的女儿，放完了她的血，将她的皮生生剥下来，做成了洋娃娃……”

　　房间里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都被这段话的信息量震惊到了。

　　“真是丧心病狂！”连何静也忍不住骂出口。

　　虎子有些沉重地拉着脸，难得没说话。

　　这时文江站起身，眼里划过一线亮光：“我有一个疑问——如果茜茜被做成了洋娃娃，那么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女孩，到底是茜茜本人，还是被做成洋娃娃之后的她。”

　　“我去……”虎子愣了两秒，细思极恐地抖了抖身体。

　　顾泠意外地看了文江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

　　“你说的没错，我们见到的女孩确实不是茜茜本人，而是用她的皮制成的洋娃娃。”

　　这时候，所有人的脑子里自动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都串了起来。

　　小女孩幽幽的声音仿佛回荡在他们耳边：“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我曾经见过呢。”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那个唯一不在现场的人。

　　“所以……茜茜不会就是——”虎子试探性地开口，但那两个字却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白溪。”江予安直截了当地将话挑明。

　　“我去……”虎子已经彻底傻眼了，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何静愣住，眼神在顾泠和江予安之间移动，虽然早就感觉他们没那么简单，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一个是新人，另一个也只经历过一个副本，即便这只是一个D级副本，但是只用了两天就推出了整条故事线，就算是在整片极乐之地里也是极少的，何况只是这只两个新人！

　　“都先回去吧，今天晚上，应该能彻底结束了。”顾泠说。

　　二楼走廊

　　江予安沉默地跟在顾泠后面，在她打开房门前先一步叫住她的名字：“顾泠。”

　　顾泠疑惑地转头。

　　江予安眉眼舒展着，脸上浮起笑意：“今天晚上应该不会轻松，不如跟我们呆在一块，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不好意思，不太需要。”顾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丢下这几个字就抬脚进门。

　　虎子看看江予安，后者正使劲朝他递眼色。

　　他瞬间明白了江予安的意思，及时伸出手拦住顾泠：“顾泠妹子你看，你这两天跑上跑下的，又是跟副本NPC一屋，又是遇到各种事儿的，今天晚上肯定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虎子笑嘻嘻地把顾泠挤进了他们的房间：“在这里保准你舒舒服服安安全全的昂！”

　　“……”顾泠一记眼刀过去，虎子顿时心虚地离远了点。

　　江予安在后面跟进来，带上了门。

　　“说吧，想问什么？”顾泠轻车熟路地坐下看向江予安，虽然是仰视，气势却一点也不输。

　　江予安在她面前站定，眼神无奈道：“你今天突然晕倒，是因为那个怀表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顾泠手伸进口袋，指尖摩挲着怀表上的纹路。

　　江予安随意地耸肩：“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

　　场面又冷却下来，虎子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不免瑟缩一下，摇头叹气不再管这件事。

　　得，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顾泠依旧沉默地坐着，江予安也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被母亲教训一样。

　　“你……”

　　“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泠刚要赶他，江予安就提前接上了话头。

　　“……你想多了。”顾泠撇开脸不去看他。

　　江予安垂着眸嘴角微弯：“如果是昨天晚上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男人语气郑重，不像是道歉，更像是承诺。

　　顾泠下意识抬眼，对上一双认真的琥珀色的眸子。

　　从昨夜开始心里隐隐的郁闷在这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她不得不承认，江予安好像总是能看穿她心里的所有想法，而她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她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怀表：“你看这个，自从我醒过来，就发现它的样子变了，我怀疑这是个副本道具，而我能进入副本的幻境，应该也是它的作用。”

　　江予安也凑近一点：“但是它身上没有任何的副本气息。”

　　顾泠闻言一愣：“你能感觉到副本气息？”

　　江予安昂起头：“是啊，是不是很厉害？”

　　顾泠“嗤”一声：“也就那样吧。”

　　江予安低头笑笑，眼里溢出的情绪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半晌，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顾泠的手腕，靠近脉搏的位置。

　　“怎么了？”顾泠不解，却并没有挣开。

　　“做个记号。”江予安说。

　　顾泠低头去看，只见自己的腕上多了一个红色的“J”字符号。

　　“虽然这只是D级副本，但不可能全然没有危险，它在感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及时提醒你。”

　　“你觉得我需要这东西？”顾泠不以为然地挑眉，后又不着痕迹地将手腕收至内侧。

　　察觉到她的动作，江予安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围绕在周边的黑雾沉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要将中间仅存的净地吞吃干净。

　　顾泠站在窗边神色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墙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一点，走廊里的脚步声准时响起。

　　顾泠眼神顿时一凝，与江予安交换一个眼神，缓步走至门后。

　　脚步声依旧停在顾泠的房间门口，而对面门内的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男主人的下一步动作。

　　“咔”一声，境遇陡然生变，一把剁骨刀堪堪劈在顾泠耳侧！

　　她神色凛然，迅速退开，江予安立刻将门打开，制住男主人的手腕，让他随着嵌住的刀一起卡在门内。

　　“你们先走，我拖住他！”

　　顾泠没有犹豫，转头向外跑去，虎子急得跺了跺脚，留下一句“予安兄弟坚持住啊！”也跟着跑出去。

　　此刻的二楼走廊与昨晚的三楼已经相差无几，到处是斑驳的痕迹，空气中还隐隐传来腐蚀的酸臭味。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从房间小跑过来，董欣此刻已经醒了，可能是在环境中受了刺激，此刻神情有些恍惚。

　　何静神情有些严肃：“我们要赶紧通关了，副本快暴走了！”

　　文江看见来人只有顾泠和虎子两个人，不禁一愣：“江予安呢？”

　　“予安兄弟拖住了男主人，让我们先行动。”虎子说。

　　“我们现在去哪？”何静盯着顾泠。

　　“去花园！”顾泠声音坚定，对自己的选择有绝对把握。

　　其他人虽然有些疑惑，但都心知肚明，此时跟着顾泠，存活下来的几率才越大。

　　众人来到一楼楼梯后的暗门处，发现早已被人打开，纯白的茉莉花散发着幽幽的暗光，显得诡异而美丽。

　　顾泠大踏步走了进去，夜晚的茉莉花倒像是昏睡过去一般，对外来者毫无排斥，四周的枝蔓也都安静的趴着，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身后虎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泠，惊叹道：“这片花近看比在楼上看更好看！不过，你不是说这花会吃人吗？”

　　顾泠弯下身子，折了一朵，被折下的茉莉花在与其枝蔓分离的一瞬间就变成了粉末，散落一地。

　　虎子震惊地瞪大眼睛，何静走上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泠对此毫不惊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晚上男主人会出现？为什么男主人消失的地方会留一朵茉莉花？为什么花园里的枝蔓会攻击人？”

　　“而这个副本里，我见到的唯一有攻击性的人和物就只有男主人和这片花海，连茜茜这个看似最危险的存在都没有伤过人。”

　　“那不妨大胆猜测一下，白天的花园由男主人的意识操纵，而晚上男主人真身出现，花园就不再具备杀人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白天的花园就是男主人？”文江提出了疑问，“不是女主人才是被埋进花园里的那个人吗？”

　　“对呀对呀。”虎子赞同道，“就算这片花园要代表谁的意识，那也应该是女主人呀，或者茜茜！”

　　顾泠眉头紧锁，沉思片刻，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眼睛倏地一亮，转头看向众人。

　　“你们说得没错，确实是女主人的意识。”

　　她嘴角一弯：“白天花园真实操纵者就是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