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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灰烬里的刺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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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是不用上晚自习的,许念和林珞聊的差不多就进班了,傅行修看着许念,再看看沈骁:
“挺漂亮的,认识?”傅行修看不出沈骁在想什么,他脸上呈现出来的只是一番平静:
“不认识,时间不早,走了”傅行修望着沈骁的背影,说不出来的滋味,只有他知道沈骁于同龄人而言,先一步长大,他的肩上承载了太多。
他坐在最后一排,刚进去就看见许念在本子上写些什么,出于修养,他本不应该去看,奈何身高优势,走到座位前就看到了三个字——真讨厌。
沈骁眉宇紧锁,但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奋力挥洒墨水,沈骁不用想都知道本子上写的什么,原来大小姐也一样,爱记这些琐事,只不过脾气有点大。
想到这里沈骁不禁的笑了出来,少年的笑毫无遮掩,旁人看来是爽朗阳光,可许念转过头来看到的只有嘲弄。
带着疑问瞥向沈霄,只扔下三个字:“神经病”!
哼!脾气真臭。
“同桌,你说神经病是不是很讨厌啊”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怒意出现,可到底没等来,只见许念拿着刚才写的本子,用只有他们可以听到的声音将内容完完整整的读出来:
“2016年9月1日,我遇到了一个自恋狂,长得丑的自恋狂,真讨厌,可偏偏他是我同桌”,说完放学铃也响了起来,本子一合,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冷笑,根本不留给对面一点儿讲话反驳的机会就走了。
很好,棒棒的,劲劲的。
良久,沈骁和傅行修也离开了学校。
“怎么想着回来了”沈骁踢着路边的石头,掐断所见几处的花茎,拍死每一个想来采蜜的蝴蝶,好像没有一条活命能从他的手掌心逃掉。
“想你了就回来找你”
“少废话,傅伯公司好转了?”
前些年傅远的公司惨遭陷害,资金链无法正常运行,傅家还因此被同行盯上,虎视眈眈的局面让傅远被迫带着一家人躲到了H市的云港县,避避风头,在没人打扰的环境下也好查明真相。
“嗯,背后的人找到了判了八年,那些本对我爸嗤之以鼻的投资商又屁颠屁颠的找回来,这就是人性,令人发指的恶心”
说完傅行修就后悔了,他不希望沈骁以后的生活只剩黑暗、血腥、暴力、作为朋友他更应该说一些乐观的话,哪怕不现实。
学校离小区很近,在拐弯之际,他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许念,她和旁边的女生在笑,明媚、从容、大方,和下午那个满眼鄙夷的小同桌截然相反。
妥妥的纸老虎。
不单单是沈骁注意到了,傅行修也看到了
“哎,你看那不是……”
“许念,我同桌”随即沈骁摆了摆手,只留傅行修一个人就留在原地傻愣着,不是下午才说不认识吗?怎么就成同桌了?虽然不明白,但傅行修似乎嗅到了一丝光的气息。
淋浴的水顺着许念的发丝流到肩膀、后脊梁、以及身上的每一处。今天算不上好,说不上的心堵,沐浴的香气很快充斥整个房间。过了一会儿,许念穿着白色吊带裙,躺在床上刷着手机。
许念的房间很大,欧式风格的卧室里,淡粉色墙纸映着水晶吊灯的柔光,三角钢琴泛着温润光泽。床头相框中,许念一家三口的笑脸完美得刺眼——这精心布置的温馨,不过是层摇摇欲坠的假象。
点开华中论坛,一刷全被她那可恶的同桌霸屏了,越往下翻故事越多,许念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2014年9月2日傍晚,华际附中校门□□发了一场血腥冲突。沈骁的父亲突然拽住他,声音嘶哑:“你妈死了!她终于死了,再也不用去照顾那个败家的东西了!”沈骁瞬间僵住,随即发狂般扑上去,拳头砸向父亲的脸,嘶吼着“你闭嘴!”。两人扭打间撞翻路边摊,玻璃碎片划破沈骁的胳膊,血溅在围观学生的校服上。他父亲一边抵挡一边咒骂:“贱人!死了还要害人!”沈骁突然抄起半截砖头,却在砸下的瞬间停住,眼神空洞地后退,转身冲进车流。之后一周,他的座位空荡荡,桌洞里只剩一张母子合影……
篇幅较长,许念一字一句的看完,关掉手机她盯着天花板,目光像熄灭的灰,空洞中翻涌着无人知晓的溃败与执念。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情绪在看这通帖子。
原来光鲜亮丽的背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那样的不堪。
许念深深的叹了口气,生活好像很艰难,又好像有希望,希望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她看着床头边的照片,顿时觉得一顿反胃,扔进了垃圾桶。
许念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不过今晚她做了一个梦,一束光穿透梦境,落在许念肩头,像神明垂落的蛛丝,烫穿她长夜的冷。她睫毛颤动,却不敢睁眼。
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醒来看见客厅的灯亮着,她知道许栋梁回来了,门口玄关处还有一双高跟鞋在那,她早已习惯,这并不像一个家,准确来说是许栋梁和身边每个暧昧女人的家,许念不想多待,收拾好就下楼买了早饭去了医院。
走到四楼脑科室,楼道一股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许念母亲的主治医生看到她来了:
“小念,又来了啊”
“嗯,早上起得早,想来看看,我带了两份早饭,一份你自留,另一份还麻烦让护士帮忙叮嘱着我妈妈吃”,许念经常来医院,每次都会顺便给李医生或护士们带些吃食。
李医生也知道许念对母亲的状况担忧,也不等她开口问: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行,可你知道的,脑瘤再如何治疗,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小念啊,你要比同龄人更坚强,要有异于孩子的抗压力”他拍了拍许念的肩。
她的眼睛像是突然失去了焦点,瞳孔微微扩散,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濒死的蝶翼。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底浮起一层水光,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碎芒。但转瞬即逝,那点微光迅速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目光渐渐凝固,仿佛透过眼前的房门,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连绝望都追不上的地方。
许念的眼睛眨了一下,很慢很慢地,像是老式相机生锈的快门。当她重新睁开时,那里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封存在无人能触及的深处。
推开房门,母亲还没有醒,一般这个点她都在睡觉。许念俯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母亲温柔的脸庞,她轻轻地抚摸。许念随她母亲一般生的美丽动人,可再漂亮的女人都有被男人甩开的可能性,即便母亲是那样善良爱笑,像一个小女孩。
“妈妈,许梁栋今天又带女人回去了,虽然我没见到,我也不想见,但她肯定没有你漂亮,就连穿的高跟鞋都那么土,像是从大街地摊上的杂牌货,跟你没法比”
窗外的光很刺眼,但是怎么都照不进许念漆黑的眼底,反而在那双动人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薄雾,含带着水汽。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了,或者那些女人找上门来,你都一定要坚强,挺住,别为他哭,不值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该走了,照顾好自己,记得笑”
言毕,本来走到门口的许念又突然转过头来,像是下了决心
“妈妈,如果你知道后还是很生气的话,告诉我,我就是死也要还回去,他不配过得比你好”,许念的话语间不留一丝情面,是那样的冰冷。这一年来,她都为了不让母亲难过,没有坦白真相,因为生病前的他们是那样的相爱,母亲又是那样的开心,许梁栋的伪装差点让许念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父亲,最完美的家。破碎后的暴风雨迟早都会来的,她要面对,她也要,许念一直都知道。
回到学校,她看见旁边的空位置,先是有些是惊讶,但很快这种想法就消失了,因为想到昨天刷到的那通帖子,她大概知道了。
9月2日,沈骁母亲的忌日。沈骁穿着一袭黑衣来到陵园,白菊整齐的放在碑前,还有一只玫瑰,红的浓郁像是在滴血。
“如果还在的话,你应该也和这朵玫瑰一样,在美丽的绽放吧。那天过得还好吗?不好的话记得托梦和我说,阿骁帮你,阿骁不会迟到了”
空气是闷热的,周围是寂静的,直到一滴泪打破了沉寂。这两年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噩梦,梦里妈妈在向他求救,每次都惊醒于“阿骁,救我!”
他本来也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快乐的成长,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变得孤僻,对自然不存在善意,他不会表达感情,所有的压力都化为一句“没事”,转身再把自己锁进房间里消耗。
“妈,你说遇到喜欢的人要去努力争取吗?我还不会喜欢人,你也不教我,气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和他一样畜生。有事我会和你说的,你记得要回应我”
今天没有太阳,空气里的闷热,像是在预示着人们要下雨的节奏,不一会儿,小雨“滴答滴答”的落下,雨势愈来愈大,沈骁此时也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我回走的路上是那般凄凉。
沈骁的住处是母亲生前的财产,在这里待着,他才能感觉到有生命的气息。冲完澡他坐在地上,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许念也看向远方那是一只被打湿的鸟,很是可怜,雨越下越大,心也变得烦躁许多,再看看身旁的空位,出神了。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是迎着朝阳奔跑的时光,可他们却被迫在黑暗里踽踽独行。
家庭破碎的裂痕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裂他们的天真。孤独如影随形,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胸口,窒息般压抑。
他们在深渊边缘挣扎,瘦弱的肩膀过早扛起生活的重量,眼神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沉默。
双腿深陷腐臭的泥沼,每一次挣扎都让身体陷得更深。深渊里没有光,只有冰冷的黑暗吞噬着每一丝希望。
青春本该绽放,却早早蒙上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