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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雨下了整夜,次日五人接连被饿醒,柳梦实爬上树,脱下外衣当布袋,系紧袖口,拽下槐花装满袖管,做出一个装满槐花的布袋人,篼着槐花跳下树,甩在背上接着赶路。杜轻容摇摇晃晃走在最后,胡沉月递去花芯,他摇头,一头栽进土里。
      “轻容。”胡沉月慌乱,前面的人回头,柳梦实走来,喊他名字,杜轻容不应,沈梅拍他脸颊,“他脸好烫。”
      胡沉月:“昨天淋了雨,又饿了一夜,他是生病了。”
      柳梦实丢下布袋,蹲下抓起杜轻容的手臂放在肩上,“我带他去找大夫。”
      离这最近的柳塘被烧了,周遭荒郊野岭,连只鬼也没有,更别说人,胡沉月无意泼冷水,“他全身这么烫,等找到大夫,即便保下一条命,脑子也烧糊涂了。”
      杜轻容像在烤在火炉里,胡沉月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事实,柳梦实起身走到沈南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沈南枝后后退半步。
      柳梦实去过死人谷,见到破衣赏,乱舞的鬼蝶,接着燕舞就捡了个乞丐,昨日他抱沈南枝,摸到一手的骨头,连同手臂也是骨头,谣传里的药仙鹿头人身,全身白骨,他想不通为何鹿头成了人,但他认定沈南枝就是药仙。他望着沈南枝,“求你救他,我保证我不会将你出谷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沈南枝本就打算救杜轻容,柳梦实突入其来的下跪倒叫他手足无措。
      柳梦实以为沈南枝不信他,抬起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发誓,“我保证,只要你救轻容,我绝不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要是我泄露出去,我…我…”
      爹娘死了,家也没了,他没有可以用发毒誓的筹码,他支支吾吾,“若是我说出去,就让我这辈子做太监。”
      沈南枝:“……”没必要发这么毒的誓。
      “还有她们,我也叫她们发誓。”柳梦实跪行到胡沉月、沈梅身边,抓起她们的手,“我们保证,绝不会把你是药仙的身份泄露出来,你就救救轻容吧。”
      胡沉月:“我发誓。”
      沈梅了解沈南枝,即便她们不求他,他也会救,她应和柳梦实,“我发誓,绝不会泄露你的身份,这世将永远护佑你。”
      “我们同样护佑你。以后有钱了,给你修神像,天天给你烧香。”柳梦实说尽好话,快要哭出来,“求你了,救救轻容吧,以后我定看好他,不让他和你作对。”
      沈南枝走到杜轻容面前,拔出箭矢,划开左手手心,握拳让血聚在一起,另一只手捏住杜轻容的脸颊,迫使他张口,把血滴进他嘴里。
      柳梦实看傻眼,这分明是吃人。
      杜轻容眼睫微颤,沈南枝松手起身,沈梅撕下衣角为他包扎。胡沉月伸手摸杜轻容脸颊,灼热感消退。杜轻容睁眼看见柳梦实跪在地上,“我还没死,你不用着急给我磕头。”
      “谁要给你磕头!”柳梦实利落站起,捡起布袋,拉着杜轻容手臂将他拽起,“醒了就起来赶路。”
      杜轻容嘴里一股腥味,晕倒前嘴里并没有腥味,他问,“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以后你就把他当祖宗供着,要是你再犯冲,我一拳打晕你。”柳梦实把杜轻容拎到沈南枝面前,手按着他脖子,迫使他低头道谢。
      杜轻容不解,他醒来和沈南枝什么关系,再说了,他讲话可比柳梦实好听多了,什么时候轮得到被他教训。他甩开柳梦实的手,不屑地扫了沈南枝一眼,扭头走了。
      沈南枝无语凝噎。
      沈梅早就习惯两人的脾气,向他解释,“轻容傲气,不肯低头,人并不坏。”
      沈南枝会心微笑,小手指勾着沈梅的小手指,牵着她赶路。
      五人把有生之年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一遍,摘的槐花吃完了就挖野薯,没有野薯就饿着,三天饿九顿,瘦掉半个人,一路上把能吃的都被吃了个遍,终于遇见人影,想要借粮,却被人嫌弃丑乞丐,一开始五人还反驳几句,后来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了,路人捂着鼻子避开他们走。
      离家匆匆,没带地图,五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何时才到梦鹤山,经过的路人手里拿着地图摆弄,“再走几十里路,就到梦鹤山了,这里有个小乡村,可以在这里歇脚,吃顿饭再走。”
      柳梦实嘴里叼着草,手里拖着衣服做成的布袋,说得有气无力,“你们听见没有,他要去梦鹤山。”
      “听见了。”胡沉月摇摇晃晃,依靠手里木头稳住身体。
      沈南枝舔着嘴唇,捂着干瘪的肚子,“走快点,天黑前我们能到。”
      “现在有些人,自以为有张好皮囊,就能被选中。”王紫元收起地图,嘲讽道,“可惜贺家不止看脸,还看家世,破乞丐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路上遇到的人都说,贺家要收学生,没有被选中的人贺家会送一袋金子,作为来回的路费;被选中的人要留在贺家,贺家也会派人给他们家人送去金子,回报养育之恩。贺家早在三个月前就放出消息,听说的人早早赶去梦鹤山,住得远的最近才赶往梦鹤山。
      贺家鲜少收学生,上次贺家收学生,是在二十年前,错过这次,又要等上下一个二十年,没人愿意等,陆陆续续几百人前往梦鹤山。
      “三姓家奴而已,有什么好学的。”柳梦实嘟囔。
      “哎。”王紫元一脚踹倒他,“你个臭乞丐,贺老来时路,是你能随便多嘴的吗?”
      “你不要打他。”胡沉月挥棍,敲在王紫元腿上,跑向柳梦实,扶起他。
      柳梦实:“我就要说,他先到柳家为奴,又到沈家为奴,再自立门户改为贺姓。不是三姓家奴是什么?”
      王紫元捡起木棍打过去:“一群臭乞丐。”
      杜轻容冲过去,拦腰抱住他摔在地上,王紫元挣扎着推开他,杜轻容翻身坐在他身上,“你们快过来。”
      沈梅环顾周围,没有其他人,她走过去抢走王紫元的包裹,沈南枝拿走王紫元的地图,柳梦实站起,扒去他外衣,“让你骂我们乞丐。”
      王紫元大喊:“乞丐杀人啦。”
      胡沉月捡起布袋塞在他嘴里,王紫元闷声哭泣,眼睁睁看着他被扒掉衣服,抢走银两,夺走干粮。
      五人只给他留了件里衣,丢下他离开,分食杂粮饼。
      “你怎么知道贺家是三姓家奴。”沈南枝吃着半块饼,把抢来的衣服扔到树杈子上。
      “我家家谱里写的。”柳梦实跳起,把裤子挂在树上,“杜轻容家祖上是收尸的,我祖上是挖坟的,好多年前,接到一个大活,祖宗干完活返家,遇到姓贺的卖身为奴,祖宗仁慈,便把他带回家,谁知道他没干几年就跑了,后来才知道他去了沈家,本来就是小人物,不该记他,谁知道祖宗怎么想的,把这段记下来了。”
      沈南枝:“他原本姓什么?”
      “不知道,祖宗没写。”柳梦实吃完饼舔手,瞅准胡沉月手里的饼,“我只知道,他身边始终带着一个小跛子。”
      胡沉月看见他的眼神,张大嘴,一股脑儿把饼塞进嘴里。
      柳梦实:“小气鬼。”
      杜轻容撕下半块饼递给他,柳梦实搂着他的肩,“多谢表弟。”
      “闭嘴。”柳梦实就比他大半个月,杜轻容不承认他是表哥。
      路上的人影渐多,沈梅撕着饼,“马上要到了,不要再提三姓家奴这件事,避免泄露身份。”
      饿了一个月,就是一对一,她们五人谁也打不过,现在秀出身份,谄媚贺家的人不仅不会帮她们,还会抓住她们送去贺家,仇没报,反倒折上自己。
      柳梦实吃着饼:“明明跟我们一样大,却装得像个大人。”
      沈梅腹诽,真要论起年龄,我可以当你祖宗。
      空气中充满油脂的香气,沈南枝吸鼻子,“你们闻到了吗?”
      柳梦实吃完饼,舔手指,“闻到什么?”
      沈南枝:“肉汤的味道。”
      “根本就没有,你在撒谎。”杜轻容用力吸鼻子,什么也没闻到。
      沈南枝确认有肉香:“在三里外。”
      杜轻容:“三里外的味道都能闻到,你是狗吗?”
      “给他道歉。”柳梦实抓着杜轻容后颈衣服,踢他膝盖强迫他屈膝弯腰,“他才不是狗。”他是鹿。
      “你到底跟谁一家人!”杜轻容挣脱束缚,负气质问。
      “跟你啊。”柳梦实说,“错了就要道歉。”
      杜轻容甩袖,丢下几人,大步离开。
      “孩子大了闹脾气,我给您赔不是,我先追他去了。”柳梦实冲着沈南枝匆忙弯腰作揖,随即追赶杜轻容。
      沈南枝向沈梅求证:“真的有肉汤的香气。”
      沈梅没闻到肉香,他是鹿,沈梅确认他没闻错,“我相信你。”
      沈南枝眼中露出对肉的贪婪:“沿着这条道路直走,就可以找到肉汤。”
      “你以前不吃肉的。”沈梅记得他以前只吃素,肉星一点儿也不碰。
      沈南枝拉着沈梅往前走,“死人谷能吃的东西少,只有什么都吃我才能活下来。”
      两个时辰后,五人趴在泥墙外,看着院内的菜肴流口水。是上次出谷时遇见的那户人家,院子里挤满七、八张桌子,桌上摆满菜肴,木架上挂着半扇刚杀的猪,角落新造的锅炉翻炒不停,客人喝着浑浊的黄酒阔谈吹驴,沈南枝指像背对院落的厨房,四人跟着过去。
      厨房没人,灶台上重叠的蒸笼里蒸着大米,铁锅里南瓜、红薯混在一起,柳梦实手伸进锅里,捞出一块南瓜。南瓜太烫,从右手扔到左手,再从左手扔回右手。
      在柳塘,陈年南瓜、红薯都是给猪吃的,实在太饿,顾不得给人吃的还是给猪吃的,柳梦实混着皮一口咬下去,嘴里哈着热气,“猪食不错,你们快吃。”
      五双手从锅里抓出南瓜、红薯,并排靠坐在灶墙边,沈南枝剥去红薯皮再递给沈梅,杜轻容望着墙上的壁窟,“这家人真奇怪,供奉灶神却不放塑像。”
      沈南枝看过去,壁窟里是空的,之前看见的塑像不见了。
      “二傻子,你不认字吗?”柳梦实嘴里塞满南瓜,口齿不清,“上面明明写着‘药仙’。”
      说完,柳梦实悄悄看沈南枝,壁窟是供奉他的,这家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
      沈南枝听见脚步声靠近厨房,提醒几人,“有人来了。”
      五人蹿起,匆忙之中冲进靠后的柴房,临走时,柳梦实再从锅里抓走一把猪食。
      “吃吃吃,让你们吃个够。”碎碎念的声音靠近厨房,沈南枝认得这个声音,是上次在灶前烧火的老妪。
      老妪一脚踩中地上的红薯皮,低头扫了眼,目光移回锅里,满锅的猪食只剩下一半,地上踩烂的红薯皮、南瓜皮断断续续通向柴房,门缝后的骨弓若隐若现,两只蝴蝶交缠飞舞,老妪望向墙上空了的壁窟,扭头取下最上一层的蒸笼,揭开盖子,露出底下的白米饭,再揭开另一口锅,盛出一盆米汤,端出柜子里的咸菜坛,夹出一碗咸菜放在灶台上。
      院子里传来催促声,“快点把米饭端出来啊。”
      “吃你们的断头饭。”老妪咒骂,端起另一层蒸笼,翻手把米饭倒进锅里,抓起木铲把米饭、南瓜、红薯混在一起,丢下木铲,端着锅出去,后脚勾上厨房门。
      确认脚步声走远,五人才走出来,看着灶台上整齐摆放的米饭咸菜,沈南枝跨步走到米缸前,揭开米缸盖,缸底只剩下几粒米,沈南枝推开厨房窗户,看向院子里。
      做饭的人里没有上次请他吃饭的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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