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沉香》抹茶拿铁蛋糕

1、河边初见

　　那一夜，在吹着微风的小河边，李青看到了聚光灯下的苏芸梵。她穿着深红色的薄纱收腰上衣，青棕色的宽大阔脚裤，懒懒地坐在一把木质纹理的高脚凳上，聚光灯打着，地上影子的衣袂飘摇着。她怀抱着一把同样深红色的吉他，慵懒地弹着、唱着，清丽的嗓音中自带一股磁性，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歌词唱的是一个人的生活多么惬意和快乐，可不知怎的，李青却从这浅吟低唱中听出落寞，她看呆了，也听呆了，全然忘却她舍友张沫沫还在身旁。

　　新生入学，张沫沫是她的对床舍友兼同班同学。李青初次见到张沫沫，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走路的时候马尾末端的小卷儿一跳一跳，就像她的性格那样，活泼的充满生机。现在还没有开学，其他两位舍友也还没有来学校报道，张沫沫又是一个闲不住的性格，在宿舍待了一天待不住了，晚上非要拉着李青出校逛，美名其曰为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铺平道路，摸清场地。她们的校区在市中心，出校门没走几步就是清水河，就这么碰上了在唱歌的苏芸梵。张沫沫可是个爱凑热闹爱玩的性格，远远地就看到前面围了人，还有歌声，拉着李青就往前走，径直绕到了最前面听歌。

　　“这样吹着河风，听美女唱歌，好舒适哦。”张沫沫坐在台阶上，兴奋地对张青说道。

　　“嗯。”张青在一旁坐着，双手搭着放在膝上，闷闷地回应着。

　　张沫沫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李青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虽然张青不大爱说话，但是人挺好的。张沫沫想道。昨天她来学校报道，虽然是爸妈送她来的，妈妈还进寝室帮她整理好了床铺和生活用品，她还是恋恋不舍，毕竟对于从小在家里住不寄宿的独生女张沫沫来说，这次可是独自一个人来外省上大学。好在有张青，张青告诉她澡堂在哪，食堂在哪，还告诉她录入校园系统和办校园卡的方法，帮她缓解了第一次寄宿的不适应。

　　“岁月如沙缠绕指尖，披荆向前寻一个温柔怀抱……”已然是下一首歌，苏芸梵的歌声透出慵懒，不是原唱那样的撕心裂肺，反而有一种你要爱不爱的洒脱感。在聚光灯下面，她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泛着光莹莹的棕色，整个面容被覆盖上一层微光，搭配精致的如同雕刻出来的艳丽五官，美得不像人间该有的容颜。

　　张沫沫忍不住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一边录一边嘀咕：“这也太好看了，长成这样，就算不唱歌往这儿一坐，也会吸引很多人吧。”

　　这声音轻飘飘地飘进李青的耳朵，但又轻飘飘地飘走了。虽然她下意识也觉得这个姐姐美，但她其实没有主观去在意这个姐姐到底长什么样。

　　来星城报道之前，18年来她都一直生活在那个边陲小城的家里，小城经济很落后，小城的人也穿得朴素，她家里穷，更不会把钱用在装饰外表上。从小到大她就听她那酒鬼父亲念叨，“女娃子，随便养大就行了，长大了就嫁出去嘞”。

　　新衣服？不可能，她都是捡她县城表姐不要的衣服穿。甚至从小到大，她的长发都留不住，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割掉卖钱。明明是一头厚重的黑发，每次割完剩下的头发却稀稀拉拉，长短不一，像冬天的一丛枯草。这次来报道，头发没有很难看，纯粹是因为长度刚到肩卖不了几个钱罢了。

　　“青青，别动，你这个角度好看。”张沫沫打断了李青的思绪。她扭头一看，不知道张沫沫什么时候录完了视频，开始在拍照。

　　“哇，这里的光线真的也太好了，就像开了磨皮和滤镜一样。你别动，就这个角度，包好看的。”

　　李青从小到大，其实都没怎么拍过照，听张沫沫这么说，她有点紧张和害羞，幸好张沫沫是在旁边拍她的侧脸，她不用直视镜头。

　　“快看，怎么样？”张沫沫把手机递到她眼前。

　　原来自己这个角度长这样，低马尾小圆脸，看着……乖乖的？诶，背后那个是在唱歌的姐姐，张沫沫把她也拍进来了。镜头里静态照片的姐姐，这个轮廓和五官，好像她家以前旧日历上的美人图，肤若凝脂，闭月羞花。

　　“谢谢。”李青脆脆地道谢。

　　“不用客气啦青青。我把照片发你呀。”张沫沫似乎对自己的大作很是满意。

　　又听苏芸梵唱完两首，张沫沫想走了。漂亮姐姐唱得很好听，要是平时她是可以听全程的，可现在她哪里坐的住呀。刚开学，她对一切未知都充满了好奇心，四处搜罗消息哪里好玩哪里必去。她早从迎新群里知道，校园旁两条街就是星市有名的夜市一条街。

　　今晚已经出校，月色恰好，河风喜人，此时不逛更待何时？

　　“我们走吧，青青。”张沫沫拉她。

　　李青似乎还沉浸在歌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缓缓把脸转向张沫沫： “我还想在这听一会儿”，顿了会儿，她继续说“我们再听一首可以吗？”

　　苏芸梵有一张漂亮脸蛋儿，她是知道的。会有人盯着她看，这她很习以为常。可像这个小妹妹一样，长得懵懵懂懂，穿得简简单单，不施粉黛仍带青涩的一张清秀脸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眼神却不带一点爱慕和欣赏，仿佛在透过她望远处一样的，她却没有遇到过。

　　“有趣”。她心里想着，勾了勾嘴角。

　　“接下来呢，又到了我们的点歌环节”，苏芸梵面带笑意，离面前的话筒又近一分，“大家想听什么呢？可以扫码点歌了哦。”

　　“可以点歌可以点歌，青青，你点什么呀，我还有点纠结。”张沫沫又兴奋起来，拉着青青的手臂左右摇晃。

　　“《青丝》。”李青说的轻声却坚定。

　　苏芸梵刚刚唱的两首分别是易祖儿的原唱和翻唱，虽然这个歌手小众不出名，但她一定知道的。李青在心里默念。易祖儿唱风空灵，面前的这位姐姐唱的是另一番缠绵忧伤的味道，也很好听。

　　苏芸梵刚刚问完就一直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她的听众们，看到李青的嘴形，再看看听众点的歌单，她就知道李青说的是哪首了。让朋友切换出伴奏，婉转清丽的旋律一出来，观众席谈笑的声音刹时变小了。

　　其实苏芸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唱这个小丫头片子点的歌，明明今晚来的不乏她认识的朋友和面熟的老听众，歌单里也不乏其它她熟悉的喜欢的歌曲。可能是她小小的单薄的身影搭配着略带倔强的神情，像多年前那个雨夜蹲在后花园抱膝哭泣的自己？苏芸梵也说不清楚。

　　婉转悠扬的旋律中，李青盯着苏芸梵一动不动，她的思绪又飘回了那年的夏天，外婆还没有去世，她听着妈妈过年从城里带给她的老旧mp3，从田里摸了虾子，有模有样地给她的小花猫做虾米拌饭……李青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用力眨了眨眼睛。这一眨，却让她突然回了神，视线正好和苏芸梵对上了。对上这双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上扬的漂亮眼睛的柔情目光，李青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慢了一拍，等着这姐姐唱出下一句才缓慢跟上跳动。

　　一曲终了，张沫沫和李青准备走了，张沫沫突然发现音响旁有个小牌位，上面写着：唱歌爱好者可进□□流，“月光神女乐队”不定时河边演唱。

　　“青青，快看那里，我们加个群吧。以后无聊了出校门还能听歌，以后谈恋爱了和对象来这儿，多浪漫啊。”

　　李青抬眼，仿佛看见粉红泡泡已经从张沫沫的脑袋瓜里飞了出来，在她头顶盘旋。不过想归这么想，她还是掏出了手机扫码发送了入群申请。

　　“青青，你别说哇。月光神女，和这唱歌的姐姐气质还挺贴的，不过直接起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自恋啊哈哈哈。”张沫沫一直在旁边呱啦呱啦说个不停，李青本来觉得低落，但是现在好像也被她感染了，神情不自觉放得柔和了起来。

　　“说不好，可能乐队起名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她回张沫沫。

　　演唱结束了，苏芸梵开车回家，不自觉就想起今晚那个小女孩。她唱《青丝》时，眼神只是时不时瞟过李青，没想到恰好就和她对上了。她不是李青，入社会已三五载；或者更早，当她也还是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类。呵。苏芸梵心里轻呵一声。虚情假意、满嘴谎话者不在少数。但似眼前这般的小女孩，这么干净，眼神清澈的像清可见底的湖水，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带着一股倔强。像什么呢？嗯，像在旷野黑夜里洒下的一片皎洁月光。

　　念及此，苏芸梵不禁暗暗感慨道，自己的想象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跳脱如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