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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后遗症 ...


  •   警局休息室那场混乱的抢救像一场模糊而冰冷的噩梦。镇静剂的针尖刺入皮肤,祁野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仍在不安地快速转动,浓密的银色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动着许沉紧绷的神经。他脸上褪尽了最后一丝人色,呈现出一种石膏般的惨白,只有被咬破的下唇那一点刺目的鲜红,像雪地里唯一的朱砂痣,昭示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精神风暴。

      王队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在休息室门口烦躁地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雾缭绕。“妈的!姓祁的这个王八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他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还有那个Noir!挑衅!赤裸裸的挑衅!那张照片……他妈的!”

      许沉没有说话。他坐在沙发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握着祁野那只没有打点滴的、依旧冰凉的手。他的目光胶着在祁野惨白的脸上,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铅灰色的海。祁昱霖那张酷似祁野、却带着致命毒性的脸,Noir那张血腥的预告照片,还有祁野在祁昱霖面前瞬间崩溃的模样……无数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轮廓。祁昱霖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与Noir,甚至与三年前那场“死亡”空难,必定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而这联系的核心,似乎正死死缠绕着祁野,将他拖向深渊。

      医生处理完,确认祁野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静养,避免任何刺激。许沉谢过医生,在王队复杂而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睡、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的祁野背了起来。祁野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肩头,银发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冰块紧紧跟在许沉脚边,小脑袋时不时蹭蹭祁野垂下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担忧的呜咽。

      回到公寓时,夜色已深。楼道里声控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一狗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许沉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祁野的重量,摸索着钥匙开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打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晕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而诡异的惨绿色光带。许沉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暖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廊的黑暗。他小心翼翼地将祁野放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扶半抱地往次卧走去。

      祁野的身体很沉,意识似乎还陷在药物和巨大冲击交织的泥沼里,脚步虚浮无力。许沉将他安置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的、濒临破碎的瓷器。他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到祁野的下巴,又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脸上残留的冷汗和唇边干涸的血迹。

      冰块跳上床,蜷缩在祁野的脚边,把自己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脚踝,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苍白的脸。

      许沉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祁野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时间在寂静中无声流淌。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祁野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空洞得如同宇宙初开时的虚无,只有一片茫然的灰白。他似乎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眼前模糊的轮廓是许沉。

      “许……沉……”他的声音微弱嘶哑,像砂纸摩擦过枯木。

      “我在。”许沉立刻俯身,声音放得极轻,“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祁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缓慢地、僵硬地转动,扫过熟悉的天花板,扫过墙壁,最终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许沉随手搁下的、装着Noir预告照片的证物袋一角露了出来。

      当祁野的目光触及那个牛皮纸袋的瞬间,他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之人倒抽冷气的嘶声!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再次褪成死灰!他猛地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仿佛那张静止的照片是能噬人的毒蛇猛兽!

      “别看!”许沉心头一紧,立刻伸手将那个证物袋扫到地上,用脚踢进床底看不见的角落,“没事了,祁野,没事了!都过去了!”他试图去握祁野的手安抚。

      但祁野的反应比他更快!

      在许沉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祁野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双刚刚还一片空茫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让许沉心惊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厌恶和某种决绝的火焰!

      “出去……”祁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出去!”

      “祁野,你需要休息……”许沉试图靠近。

      “滚出去!!!” 祁野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撕裂破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抗拒!他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一个软枕——狠狠砸向许沉!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的传入了许沉的耳朵里。

      许沉被那枕头砸中胸口,不痛,却像被重锤狠狠砸在了心上。他看着祁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和痛苦,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碎。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和靠近都是火上浇油。

      “……好。”许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我出去。你冷静一下。”他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祁野那张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祁野脚边、被主人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得瑟瑟发抖的冰块,“冰块,陪着他。”

      小狗似乎听懂了,呜咽着更紧地贴向祁野冰冷的身体。

      许沉退到门口,轻轻地带上了次卧的门。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无力地滑坐到地上。门内,传来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随即是重物砸在墙壁上的闷响!接着,是纸张被疯狂撕扯的刺耳“嗤啦”声!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许沉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祁野在撕什么——是他那些视若珍宝、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画稿。那些画,是他黑暗世界里仅存的、笨拙的出口。如今,这个出口被他亲手、绝望地堵死了。

      撕扯声持续了很久,最终渐渐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门内的一切生命都被抽干了。

      许沉在门外守了一夜。他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内那令人窒息的、凝固的冰冷。没有呜咽,没有撕扯,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他尝试过几次轻声呼唤,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也只能捕捉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微弱回响。

      冰块被祁野的爆发吓到了,后来被许沉抱了出来。小家伙趴在客厅的沙发旁,黑亮的眼睛一直担忧地望着次卧紧闭的房门,小耳朵耷拉着,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清晨惨淡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线条。许沉熬得双眼通红,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身体,走到次卧门口。

      “祁野?”他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因为干涩而沙哑,“天亮了。我……煮了点粥。你……开开门好吗?或者……应我一声?”

      门内,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许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尝试着转动门把手——纹丝不动。从里面反锁了。

      “祁野……”许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你别这样……冰块……冰块很担心你……”他试图用小狗唤起祁野的一丝反应。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仿佛里面的人已经化为了石像,或者……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这时,一直趴着的冰块突然竖起了耳朵,它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它站起来,走到次卧门前,用湿润的鼻子轻轻拱了拱门缝,然后抬起一只前爪,开始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挠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喉咙里发出一种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低低呜鸣。

      许沉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的死寂后。

      门内,终于传来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

      不是呜咽,不是怒吼。

      是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破碎而绝望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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