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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午时,东苑之中,一位公公扬着尖利的嗓音道:“长公主意图谋反,罪无可赦,其党羽处以同罪,诸位听令。”

      苑中寂静一瞬,噪声迭起。
      噗嗤一声,刀剑入肉之声响起,在院落中绽开鲜红的花,杂乱之音一瞬弱下。

      “勾结长公主,私藏家兵者。”

      院中顿时只剩风过叶落声。

      “丞相唐世安,长子唐天冶,次子唐天括。”
      “太尉朱正理,长女朱闻惜。”
      ……

      一长串名字列下,无论内心如何躁动,被点名之人如何焦急,信号打了多少次,他们的护卫也好,救兵也罢,无一出现。

      有罪无罪,孰真孰假,谁无辜谁牵连?
      此处无需对错。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仍有众臣在下,亦有天子在上。新官、旧臣齐聚一堂。

      原异姓王,新皇——蔺宁,他面色平淡,喜怒无显,平静道:“诸位追随孤至此,如今大计将成,只差临门一步,此时东苑之举,可有何见解?”

      一道沧桑沉稳之声响起,“东苑之举是否过于决绝,恐起变乱,开国至此,从未有此声势浩大之场。”发声之人鬓发虽已白,目光却丝毫不显迟暮之疲。

      前朝谁人敢如此直言?
      今日上朝前不明所以的少数不知情旧臣下意识蹙眉。
      未曾想这蔺王默默无闻,竟蛰伏至此。如此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之人,如何能容忍臣子如此质疑?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便是沉默。

      他们默哀。

      “无妨,心有异者不留,孤十数载所筑之树,蚍蜉之力不可撼。”

      “诸卿。”他声音一沉。

      那少部分一知半解者方还在惊诧此主胸怀竟如此开阔,立即又是心中忐忑。

      “孤所求之代,将需诸位助力,先朝弊病,孤将斩草除根,沉疴非在一朝一夕。”

      听闻“非一朝一夕”时,他们心下稍缓,待这位新主的后话。

      “但孤将改朝换代,教这大柘换新天。诸位能在此处,而非东苑,无需孤多言。整改之措孤已列下,明日将步入正轨。”

      言罢,他身侧那大公公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身为前臣且非追随蔺宁,只各司其职如卫季者,来时茫然,走时惶然。

      “曾堂主。”蔺宁入御书房,曾泷正凝视窗外青竹。

      她回头,道:“陛下。”

      蔺宁坐下,“孤敬佩你。”

      曾泷闻言轻笑,道:“陛下言重,愿只愿乱世不再,只言乱世出英杰,可一将功成。”她将目光放回窗外,轻声道:“万骨枯。”

      “故而孤敬佩你,十载谋划,堂主一介女流,当时不过及笄。”

      “十年谋划……”曾泷重复,垂头一笑。
      十载是真,百代也是真。只于蔺宁此变而言,何止十载,亦有八十九载了。
      不过在她此代,终将那鱼肉百姓的柘终结了。

      “陛下不必试探,往后所求不过柴米油盐,天下这大任,还需陛下费心。”
      她回身看着蔺宁,目光并不强势,语气温润,话却坦率。
      “监视亦可,千机堂亦可交由陛下。”

      蔺宁不言,直直看她。

      曾泷发笑,“陛下当真可放心,我所求已成,该是心满意足了,只望莫囚我自由便好。”

      她爽朗道:“人意君心筹谋小半生,这大好河山我可还想去一看,余下半生付诸于此才好。”

      蔺宁仍是不言。

      曾泷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放至桌上,“还请陛下多派几名护卫保我安危。”

      阳光映照之下银芒忽闪,花纹繁杂矜贵,上刻“机”,此乃千机令,有此令者,拥千机堂。千机堂之力,便是世家豪强也不及三分。

      她如此洒脱,旧日情谊亦在,蔺宁若再沉默便不合时宜了,他抱拳,唤她字。
      “游,蔺某祝你此去尽兴,余生酣畅。”

      曾泷轻笑,踏窗而出,只留一句:“勿忘寻人护我安危。”

      她身形消失已久,蔺宁才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精致华贵的令牌。手下轻抚其上的“机”,他目光又飘向窗外,此处所望是曾泷所望那片竹林。

      “跟好她。”他道。

      “是。”

      “报!”来人焦急。

      “进,何事?”蔺宁冷静问。

      “东苑生变,应是卫三。”

      “她可是去救丞相之子?无妨,无需管她。”
      此乃曾泷十载来唯一请求他所做之事,记忆回笼,他想到当时曾泷曾说过的话,默然。

      只是卫三此女,虽是柳若叶那厮弃子,却可平地起惊雷,当真不凡之辈。所幸千机堂已在囊中,卫季亦是无心之辈。

      他垂眸思衬,抬手唤来一人。
      “传唤卫三。”

      彼方,腥气冲天。
      待到丞相之子时,距行刑之地不近的边缘处忽有一声轻响,无人可闻,下一瞬,行刑处白烟骤起。

      不过几息,白烟消散,如同未出现过,而众人惊忙一瞬,转眼却发现无甚变化。

      丞相之子仍在,一切无变。

      “苍天生怒,此为戒,意在警世人。”排在唐天括之后的官员蹙眉冷声道:“便是这般大开杀戒罔顾人伦……”
      他话未说完,被人按下。

      血气更浓郁了些。

      东苑附近某一空闲院落,卫离看着唐天括和唐天冶,递给他们两套衣服与两张面皮,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公子,还请速速换上与我们走。”
      屋内,腰佩墨带侍卫装扮的男子道。

      屋外,卫离仰头看着蔚蓝的穹顶。
      她本以为会无动于衷,各个方面。无论是面对弦月交予她代替子青子炼赴刑的无辜之人,还是面对将分离的友人。

      到了最后,最无动于衷的竟是那最瘆人的场面。
      血流遍地之景她可冷眼旁观,两人无声无言擦肩而过却会让她侧目,子青欲言又止眼神下发红的眼眶,子炼颓丧垂头的模样却会让她眼酸。

      顺利至极,自此之后,子青子炼总能活下去,换张脸的功夫罢了。至于她,动静不小,若有人察觉也知是她,但那般严防密守也能让她混进去,便是有人默认了,那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顺利至极,可观此辽阔的天,却好似变了颜色。

      她倚着门,侧头回望身后,室内有窸窣声响。
      走罢。

      心底有声音对她耳语。

      走去哪里呢?她此刻是以何身份在宫中游荡呢?
      这疑问无始无终,莫名奇妙就随着那变了色的天空一同而来。

      阿姐是以何身份安排?长公主?不可能罢,新主怎会容忍。

      诸多疑问如云似雾般在眼前缭绕,最后化为一念——离开。

      她此刻身份兴许于那新主而言是明了的,而子青子炼却不一定,她需立刻远离他们。

      事情办妥便回去,理所当然,她恍然不解自己方才在纠结些什么。纠结着不愿离去么?

      转过拐角,仿佛有巨大拉力迫使她回头的那一刻,她得到了答案。

      不愿离去。
      离去便意味着事已成定局,一切都将无可挽回,物是人将非。

      可此刻她能做的,不过回望那一眼。便是那一眼,门开了。

      门开了,她匆忙收回头,步伐越来越快,不觉间开始奔跑,像是怕极了看到他们,分明回望,却又不愿彼此相见。
      待到风满衣裙,才惊觉泪满衣襟。她听着胸腔急促的震颤,驻足,双腿发麻。

      思绪混沌成一团,她后知后觉情绪好似有些不受控制。
      无意识看向路边落叶,想到了长公主来时为她指的路,又想到了唐天括趁她在树下睡着时用落叶将她埋藏的幼稚之举,甚至连那子炼曾对落叶吟诗一首,她不喜酸文,却连那诗的内容都忆起了。
      像是回到了当初惊闻长公主离去的那段岁月,记忆不受控制,情绪翻涌异常。

      恍然意识到后,她试图停下,立即步履匆匆前行,然越是不愿,越是来势汹汹,无数回忆疯了似的涌向脑海。

      意识到了,她平静想:她需要独自待些日子。
      一边冷静如此作想,一边却还是情绪翻涌起伏。她几乎要分裂成两人——冷眼旁观者与亲身经历者。

      可时不待人,一位公公带着一众侍卫来了她面前。
      “卫三小姐,圣上有请。”

      卫离懵了一瞬,观其身后守卫,默然点头。

      看来新主的确知她在宫,那东苑之事他也当知晓。她越发不解,阿姐到底是以何身份在中周旋?
      该也不会涉及子青子炼,那是曾泷对她的许诺,虽是由长公主来实现,卫离自是信她的。
      思绪闭环,又来到了她此刻最不愿触及之处。

      走灯似的回忆在入书房前停下,新主模样至多不过而立,面上非是冷漠,而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叫人看不出喜怒憎恶。
      这般模样反更具压迫感,瞧着便让人觉得难于揣测,却情不自禁心中打鼓欲去揣摩。如此,才算止住了卫离心湖上一圈圈扩散起伏不断的涟漪。

      “卫离。”他道,声音沉稳短促。

      卫离下意识身子紧绷。

      “千机堂由你接管,可好?”

      被他话中意打得措不及防,卫离愣怔,不可置信微仰头看他,模样有些呆。

      “你也算得上熟悉,孤会另寻人负责你不擅之事,你只需莫让天赐禀赋蒙尘。”
      他并无商量之意,说着拿起千机令,身侧公公接过递给卫离。

      卫离愣愣接住,只见他挥手,那公公便道:“卫堂主,奴送您离宫。”
      如此,她惶然来,茫然归。

      弄清楚总是不可能,但也知这兴许是他用人之计。

      “陛下,长公主与原依带到。”
      走远了些,隐约可闻些许声音,她注意力陡然被移开,奈何愈远,声音愈模糊,那公公在一旁,她也不可回头。

      长公主与原依一同出现?
      柳若叶,原依,曾泷。三个身份都是她,三个人却不都是她。

      千机堂应是他助力,长公主无疑与他敌对,那么原依呢?

      她将原依这身份所作所为拆分丝丝缕缕,一条一条分析,思虑半晌,直至回了卫府也未得结论。禁不住去想,苦思又无果,望着窗外那树不觉便出了神。

      此树正对窗户,有一枝歪斜,乃是子青那傻子轻功不会,武功不佳,偏又爱偷溜来寻她,寻她便罢,不带明里侍卫美其名曰不方便,日日翻墙踩着那树枝,岂能不歪?
      他是踩得炉火纯青,只可怜了那枝干,无端矮了旁侧一头。

      思及他跌时的狼狈模样,卫离倏尔一笑,嫌弃这傻子。笑意渐落,几多落寞,转为无声长叹。

      疑云团团,友人尽散。
      她恍生疲乏,摸出怀中两枚令牌,将那千机令抛掷一旁,公主令她瞧了片刻,又拿帕子来擦。
      反复擦拭几次,她松手,令牌随着帕子一同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不愿再置身其中,索性起身去工房。出门前她按动书架上一处机关,露出几个拉轴,她扳下最上一处,风铃声出现在无风的室内。

      时间簌簌而过,暮色四合之时,看向似无变化,却又焕然一新的院落,她心雀跃。

      再看那原本只能开一个,如今三处拉轴都做了连接的开关处,胸腔中死寂半日之物才算复苏,繁杂整日的思绪似成了羽毛做的,轻盈至极。

      用于守卫的机关她早有试过,只是从未有心思做得多精进,原先只草草做了用于提示外人闯入的,便是那机关也不多开。如今这般,只怕曾泷那般身手的人来,也要吃些亏。

      借此胸中热意,她也懒得用甚晚膳,转身又回了工房,她能做之事尚有许多。

      如她所料,待曾泷来时,确是吃了好一番亏。

      风铃声自院中一角响起,一路蔓延到工房。

      卫离将停下手中动作,将目光放在窗户上。下一刻,窗户被轻轻推开,曾泷露面,人却僵在窗边。
      她身上衣袍被勾破几处,几缕发丝粘在脸侧,手扶着窗似是不能离开。

      何时见她这般狼狈?她笑得开怀,写下:‘如何?可还能动?’

      曾泷无奈道:“知微。”

      知微,长公主予她的字。
      她收了笑,被压抑一晌的烦闷似是要随着眼前当事人卷土重来。
      ‘莫要发力,指间罅隙均衡。’

      曾泷照做,无果,卫离便只好拉着她的手指调整弧度。待弧度合适,曾泷手上完全不发力,她才将手从窗上取下。

      瞧着手心粘连的胶质物,依然粘腻,但竟只凭手势变化就能取下来。
      “竟有这般天工?如何做到?”她问,还未得到回复又幽幽补充一句,“怎忽设如此?我方才若大意些怕是要交代在此。”

      卫离摇头,她写:‘此胶吸力与外物角度力度材质有关,你记下方才姿势,下次进便不会被黏住。白线非是钢丝,只普通线罢了,故而今日便是我有意,你也无法交代此处,至多成个蝉蛹。’
      谈及此处,她面上不觉便出现些许自得。

      想到方才步步紧逼的“钢丝”,曾泷自喉间挤出声笑,“此意便是待你换了真杀器,我要得你同意才可安然进这院子了。”

      卫离闻言微微挑眉,只当从善如流认了,上下点头,刻意得很。

      “此途造诣竟已精深至此。”说着她叹道:“我当真拍马不及。”

      卫离失笑,知她言下之意。
      ‘莫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知,此物不常用,至多只是将那风铃开启便了。随我来,此胶不卸除并无益处。’

      处理她面上牵连发丝之处时,卫离忽地轻抚她脸侧近耳边缘。

      曾泷长公主原依的面容均不同,她恍然反应过来,这脸可是真的?当真需多此一步去清理么?

      这动作像是要揭下她面上一层面具。曾泷一瞬了然,她看着眼前动作顿下的手,眼眸也顿了片刻。

      她轻叹一声,拉下面前之手,将卫离手中工具搁到桌上,手握于掌心,问:“可想知晓我真面目?”未等人回复,她自顾自轻笑,“净是些无用之话,怎会不惑,敌不过你。”
      “转身。”她道。

      卫离提着心,应言乖乖转身。没几息,身后传来她的呼唤,“知微。”

      她转回去,短短一瞬,好似一生那么远。
      柳若叶,原依,还是曾泷?应当不是曾泷,依她来看最可能还是那长公主之面。

      待真见人模样,她缓缓瞪大眼睛。

      是带她习字读书的先生。

      她有些凌乱,呼吸起伏不定。愣怔片刻,她恍然反应过来,抽出手慌忙在她手心写:‘长公……’

      天晓得她在曾泷身上发现她曾赠予长公主的木叶时,那从天而降的欢欣与后幸彻头彻尾将她掩埋。
      若是将人认错,那这些年错连的念算什么?

      “莫慌,皆是我。”

      她还未写完,面前此时该称之为先生的人——白晓,便答道。

      卫离这才卸力,跌坐一旁,惊觉四肢发软。

      所幸,都是她。
      也是,知微,见芒,就连她已定好名的云升,此人也总爱错叫升云。
      知微,升云,见芒,倒也相像。

      ‘工房所留不足,我回房拿些材料,在此便可。’她手下字又飘斜了,只不过此时落在手心,无人瞧得见。

      白晓自是应好,留她时间独处思索。
      她瞧了眼手中栩栩如生的面皮,又看向已见不得人影的门处。

      如此面具她有百十张,反倒是这真面目无人知晓,早淡忘于世间。世间记她不记无妨,记得那高座之上是位明君便好。记得她的,有此一人足矣。

      近百年筹谋,大柘终在她此代步入正轨。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兴许自明日起便不叫柘了。无伤大雅,兵不血刃而改弦更张,在这片土地,再次发生了。
      其实大可培养下代明君,改弦易辙,但根骨不断,秉性难消。还需破而后立,推陈后而立新。
      恰这乱世之前,英杰总存,蔺宁此人可当大任。

      分分合合乃天下之道,乱世不可避,破碎土地上才能开辟新天地,杂乱河流汇入湖海之前才最为瑰丽壮阔。

      可霍乱之下,白骨累累。一代豪杰枭雄,以多少尸骨残骸堆叠为梯,才能容他们上位。

      她常思索他们深深扎根这片土地,世世代代操控权势,见颓势已定便下场做那推手,扶树之将倾是否合乎天地伦常?

      常思索,然从未迟疑。

      无论如何,到她已是第三十三代,这土地也由苍到梁,再到汴,来了柘。
      他们从不可退半步,而她作为此代的“零”,更不可有丝毫犹疑,否则天将大乱。
      对那局中伶仃女孩生出私情,已是失职,虽不算忌讳,却也是她迄今最大任性。

      三声击桌之响,她收回思绪,当即去卫离身侧。

      卫离坐在床侧抬手,她走去将手递于她手下。
      ‘子青子炼可安然离了陵拓?’

      零看她目光有些怜爱,知微不曾与人常相交,对别离最陌生,当也最无措。
      她眸光闪烁一瞬,温声安抚:“安然无恙,我寻人暗中相护。”

      卫离垂下的眼眸呆滞无神,她垂头,身后那人也瞧不见她模样。

      你是否小瞧了我?
      她看着木盒中光华不再的玉粉,闻言那一丝侥幸也消弭。

      子青已逝。

      那玉粉无意偶得,一半被那傻子融进血中,一半在此。
      那血中玉粉温热,这外界留存的便会光华流转,如今暗淡了,那血也凉了。

      还有何不懂?什么身份也罢,终归不过教这天下易主。
      他们不过局中人,生死皆有局外人定。

      “知微?”
      那人喊。

      她喉中哽塞,写:‘新主为何要诛丞相?卫季却无事。甚至连冯将也受牵连。’
      心中其实清楚。

      “冯将愚忠不容有变。丞相确勾连长公主此身份意图反,陛下为了稳固权势罢。”
      “知微,柘的根基已染了赃污。”

      卫离点头,她自知轻重,但她所感轻重与所知轻重并不同。

      子青子炼于他们是为后患,于自己却是挚友。

      她挥手,‘困了。’

      零默然半晌,倾身抱她几息,转而离去。
      “好梦。”

      待人离去,她起身漫无目的游荡。
      夜幕已至,主院中灯火通明,偏僻院落里漆黑一片,如她的,如那男生的。

      是唤作卫降罢。

      她恍然晃荡去了他院落,她所想应是与她院落一般漆黑,事实却非是如此。
      此处有些光亮,聚了一众丫鬟小厮,在谈论些什么。

      谈论着卫霜已逝,贼人未知。

      她听了半晌,凑出结论时一怔,无法不去揣测。那未送到的花瓶,这消逝的人。

      一看便知他胸有大志,在卫季那闲云野鹤的放养下,也成祸患?
      她不知。

      今夜当真黑。天上只一轮弯月,却照不亮这土地。

      意识似远走,她不知想些什么也远走。
      仍是漫无目的。

      枝叶作响,她如最初一次且怯且探似的,拍了三次掌。
      身后跟随良久的人显出身形。

      她看着那人,张口,却又顿住。
      无声,便是有声也会如此。

      “我无名,唤我阿姐便好。”

      卫离便做口型:阿姐。

      “我在。”零在与她相隔三步处开口。

      是你么?

      “是。”她不否认。

      卫离脸侧一凉,她伸手去触,果真下雨了。
      近日雨水淅沥绵绵,浸染着凉意。

      她上前一步,零见状,眼眸微怔。
      她知所答会迎来什么,却仍是这么答。她一清二楚,却独独不清楚为何如此。心上似含着绵绵阴雨,见她动作,阴云散开,雨水清澈。
      她唤来天公作雨,本已准备好衣袍尽染,谁知那雨丝丝缕缕只浸透气息,却沾不湿衣襟。如何不喜?

      卫离又走近一步,零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她抬起手又放下,末了上前,将那最后一步之距消弭。

      怀中一软,乃是卫离抱上了她。

      她游移不定的手终于有了落处,才放在卫离背上,还未及留下余温,便不得不立即收回。
      按住摸向怀中令牌的手,她开口,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阿离……”
      她甚少这么唤卫离。

      卫离直视她。

      无论她还是唐天括,对这般的卫离,能做之事唯有败下阵来,尽早妥协,还能不做无意义的虚耗。

      而她此时连减少虚耗也做不到,唯有徒增悲哀,直到雨势渐大,她才松手。

      卫离将那两片木叶都拿走了,还她一枚公主令。

      她轻哂,“怎得亏我一枚?”
      声音四平八稳,微弱的颤在长久对阵中积淀为凉。

      卫离不言,也不知说些什么。

      “雨大,我送你回去。”在沉默之中,零开口。
      似是怕她拒绝,她继而补充道:“再磨蹭又要发热,走罢。”

      卫离点头,零揽起她起落间回到她的院落。

      次日,柘成为过去,旃的时代到来。
      万物革新,卫离知盛世或许将来,但她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这院落中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一隅。
      再无人与她走街串巷,惹东家小儿哭,西户当家怒。

      她合上窗,起身去千机堂。她既是堂主,那些材料该也能用的罢?寻一间无人叨扰之处总无妨罢?
      给她一些时日,只需一些时日。
      她到底一脚踏进了这世界,便不可无动于衷。

      陵拓已更名,但此时人们还惯用陵拓来称。
      暮色再次降临之时,陵拓又飞满了传闻。无他,那天上又现了花,竟比前几日还要震撼,流光溢彩。

      卫离正在研究见芒,闻声立即起身,透过那框天空,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画面。

      见芒色彩不再单一,绚烂的花开在天际。

      她看向手下的木匣,将之放在一旁。
      到底是寻得了那邻国异色火种么?当真漂亮。

      彼方,零守着翻版木匣,只盼这芒能被某人所见。
      而她却无多钟情于那天上花,只看着一旁木塔,其内曾放置过,也异常合适的木叶不见,只有一枚略大的公主令,冷质的光与木塔格格不入。

      蔺宁闻声,自政务之中抬头,又忆起曾泷此人之矛盾。

      “唐家二子暂且交由她救,之后我会动手。”

      “由孤来便可。”

      那人笑笑,只道:“无需。”

      他到底也未曾看清过此人。

      次日晨,卫离起身,见桌上搁了枚令牌。与公主令一般银质,但纹路不同,暗纹简素,上刻一字——零。
      此物崭新,未经他人手,无需如前似的再擦拭,她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立于世间,谁人由己?
      她晓得。
      可入了世间,所感便非所知能控。

      瞧了良久,她将令牌搁在一旁桌上,顺势沿窗而望。
      风吹木叶起,穹顶辽阔,所见仍是一隅。
      谁人来过?

      其上如何变化,其下众人口口相传,也不过一个又一个传闻。
      譬如唐二走后,卫三总算收敛,这陵拓安宁不少。
      譬如成日有孩童堵在千机堂前,嚷着求着那新堂主多卖些“渐光”。
      譬如,听闻那从不喜卫三的卫大人,竟带她去了宫宴?这可值他们茶余饭后好一番攀谈。

      所谓传闻,一日可盛传千百条,却从未有人谈过那以代号互称的组织。
      陵拓从未有关于“零”的传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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