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梨子糖》南漾枝

6、特别的人在瞳孔中出现

　　高一过后的日子总是很忙，文理分班将近。大家都没什么时间能出去玩，全部埋头苦学，准备着文科实验班和理科实验班的分班。

　　常画锦绝对是这里面最拼的，凌晨一点睡，早上四点起。从未赖床，自律的令人佩服。

　　她对自己的认知太明确了，她知道自己必须选纯文，必须趁自己还有机会拼那么一把。而裴墨清现在看着选科的表默默的发愁。

　　裴墨清的成绩算中上等，没有明显的偏科，每科都学得还不错。唯一实在不优越的科目就是语文，他有时候甚至会交白卷。

　　这点常画锦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背文言文和基础知识、写作文和阅读，这些恰好是她这种纯文脑子最擅长的。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堆积，就只是生活中的微小发散出来的文字。娓娓道来的，有自己的文风。

　　裴墨清看着正埋头苦学的常画锦，又看看临阵磨枪的姜夏和苏宁陌。就只有他和沈北，属实算是高二二班的闲人。

　　裴墨清无奈双手扶住了沈北的肩膀：“哥们儿，现在只有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沈北也一身正气的拍拍胸脯：“放心。我绝对不……”

　　转瞬之间，沈北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裴墨清把手指伸到他鼻子下面，语气调侃：“哦。还活着。”

　　常画锦依旧同时翻阅着书和练习册，红笔黑笔蓝笔来回换。少女的字迹端秀干净，在教科书上整整齐齐。

　　裴墨清拍拍她：“同桌儿。你选的文还是理？”

　　姜夏抢答：“你但凡长点脑子呢。没看人家学历史呢么。”

　　裴墨清笑骂姜夏几句，终于填好了文理分科表走了出去。

　　姜夏：“哎，裴神。你要选啥？”

　　“物化生。”

　　常画锦竖起大拇指：“这才是勇士。”

　　实验班的分班，监考格外的严。高清监控死死盯着全部考生，带小抄的全被校长当场抓获。

　　常画锦耐心答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从来不作弊，这不是她应该紧张的事情。她这样告诉自己，从而让自己别被其他人影响答题进度。

　　伸手拿个橡皮的空隙，就看见蓝色的桌板上多了星星点点的白。她抬眸一看，前面的男生头发一晃，头皮屑就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俗称满头飘雪。让人不由得眉头紧皱

　　她向来不想管这些闲事，这次也一样。默默往后串了串桌椅，把敞开的笔袋拉上拉链。又套上校服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在交卷的前一刻，终于写完了政治的最后一道开放题。

　　等最后一排的考生收走答题卡，她开始收拾东西。慢悠悠的把用过的文具塞进笔袋里，卷子折了两下。

　　晚上，常画锦和其他人都凑在姜夏家的沙发上。巷子里的风终于带上一丝凉意，吹得晾衣绳上的衬衫轻轻晃动。楼下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还有油炸葱花的焦香。

　　程让指指手机：“我们班成绩出了，你们应该也差不多。不是挺在乎这个么。查查？”

　　沈北：“那么快，我服了。还得是营合，每次都最早出。这才不到8个点儿。”

　　大家都打开了各自的“智学网”开始查成绩。

　　苏宁陌凑到常画锦旁边：“大神，你语文那么好。告诉我这次你又考了多少，让我心死。”

　　常画锦：“147”

　　这次她的语文，年级第一大概是保底。

　　姜夏：“我的成绩进实验班可能不太稳。有点慌啊。”

　　程让动都不动，完全对分数不感兴趣。裴墨清则用□□给胡冰发信息。

　　常画锦看向低头打字的裴墨清：“今天这么不吵了。”
　　裴墨清：“问问胡冰排名。”
　　常画锦：“你帮我也问问呗。”
　　裴墨清：“行。”

　　胡冰发来一张图，两个人点进去。

　　常画锦 班次2 校次8
　　裴墨清班次9 校次100

　　裴墨清看着常画锦的排名：“牛逼啊。”

　　姜夏眼睛瞪的巨大：“我操。全校第八竟在我身边。”

　　几个人欢欢喜喜的凑到一块。

　　常画锦差点哭出来，但是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眼泪太丢脸了。硬生生憋了回去，笑的明媚：“真好。”

　　营合的文理实验班有四个，文科和理科各两个班。一个班50个人。

　　她看向裴墨清：“你运气真好，刚好第100个。”

　　程让笑着拍了拍裴墨清的肩膀：“撞大运了昂。”

　　裴墨清的神情很复杂：“我们是不是不能继续做同桌了。”

　　常画锦愣了一下，也有些微微的沮丧：“嗯。”
　　“但是没关系的，我们还是每天都会见面的。”

　　裴墨清：“没之前勤。”
　　常画锦：“……”

　　周一，常画锦到二班搬东西。许多人也都准备从这个教室里搬出去，去各自新的班级。分班对这些刚熟悉起来的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她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胡冰，唤了她一声：“胡老师。”

　　胡冰侧目看她：“常画锦啊。真有出息。”

　　“以后……还是您继续教我语文吗？”她问。

　　胡冰笑了一声：“看来剩下的不到两年，我也还得继续当你的班主任了。”

　　路灯还没亮起，暮色像一层薄纱，渐渐模糊了远处楼房的轮廓。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实验班的晚自习没有初一时普通班那么随性，胡冰也不像之前一样只在上面玩手机，开始紧张起来发各科的卷子计时做。

　　每天的神情高度紧张，常画锦的高中生活，从刚开始，变成了倒计时。

　　营合门前的光荣榜一月一更新，常画锦的照片也被挂了上去，越来越向前。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依旧一个人住，常东不回家。其实与其说是家，更不如说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居所、一间房子。

　　常画锦总觉得姜夏那样的家才是真正的家。每次都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姜夏扬言着要教会程让学习，每天呆在一块，还被叫了家长。

　　也不怪老师们会这么想，毕竟姜夏那句：“我要表白高一三班的程让同学。”可是那几个月的劲爆八卦。

　　沈北与苏宁陌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但是两个人看起来好像都不是很乐意，撅着嘴。

　　只有她与他，一直没有特别的消息。一直安安稳稳，平静的生活着。像毫无波澜的湖水。

　　没有人知道，常画锦喜欢裴墨清。

　　那么喜欢裴墨清。

　　日记没有再写，前面依旧只有两句话，被摩挲的有些泛了黄。写字的地方皱皱巴巴的，黑笔印被泪水滴过，晕开了一个圈。

　　2009年8月23日
　　我好像喜欢上裴墨清了。
　　见色起意的那种。

　　中间有几串勾抹。

　　2009年9月10日
　　你真的，很好很好。

　　她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九点半了，教室里还是坐满了晚自习的人。

　　没人再逃课，没人溜出去提早放学。没人缠着胡冰买雪糕和酸奶，也没人再说小话传纸条。

　　大家好像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常画锦也一样。她旁边没有了那个总是有很多点子，喜欢闲聊的大少爷同桌。得到了自己最期盼的安静氛围。

　　常画锦恍惚着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黑笔，在日记本上写了起来。

　　2010年9月21日
　　愿你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这是她少女时代最隐蔽却又最盛大的秘密。

　　她有些想高一二班，又或者是那个刚上学不到半学期就分开了的高二二班。没有其他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有他。

　　常画锦最喜欢的那个夏天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是每一个片段，都有裴墨清。

　　他在她的生活里种下种子，在仲夏的某个夜晚悄悄的生根发芽。刻骨铭心。

　　2010年10月13日，常画锦过生日。本来只有她一个人的家因为有了“吃遍悦庆小分队”的存在，变得乱乱哄哄。

　　姜夏把蛋糕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水果蛋糕散发出一些果香：“当当当当!怎么样。我选的，不错吧!”

　　裴墨清坐在常画锦旁边：“准确的来说是我们几个一起去选的。满意不？”

　　常画锦笑着点头：“嗯！”

　　沈北懒洋洋的自来熟的来了个葛优躺，在常画锦家的沙发上打游戏：“裴神、让哥。来一局啊!”

　　裴墨清锤了沈北一下：“你就他妈知道玩。”

　　随即他又笑嘻嘻跟常画锦邀功，顺便……装个可怜。

　　裴墨清：“高二太苦了，我要学不下去了。我不行了。”他特意捂着胸口弄出很夸张很痛苦的样子。

　　常画锦看着他搞怪的样子轻轻怼怼他的脑门：“好好学习。”

　　裴墨清瞥到旁边的书架：“同桌，你这么多书？看的完么。”

　　他们早就不是同桌了，可他还是喜欢这么叫她。

　　常画锦：“嗯。我都看过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平凡的世界》摆弄：“那你说说这本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看着他：“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

　　裴墨清：“什么？”

　　常画锦翻开自己的摘抄本指给他看：“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

　　姜夏完美破坏了这个氛围：“你们俩别煽情了。裴墨清你一个语文一窍不通的装什么文人。”

　　姜夏笑着朝常画锦摆摆手：“过来切蛋糕呀。”

　　裴墨清当场就要插蜡烛关灯。

　　程让捶了他一下，拍掉了他手上的蜡烛：“今年刚来悦庆的吧。”

　　裴墨清愣了一瞬：“昂。”

　　悦庆市有个习俗。每到有人生日，无需蜡烛，只用诚挚的去佛像前许下心愿，这一年则会一切顺遂。苏宁陌讲了半天才把裴墨清说明白。

　　苏宁陌：“懂了吧？要么为什么每家每户都有供奉的佛像呢。”

　　几个人在客厅，常画锦独自去了供奉佛像的房间。

　　她诚挚的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信女常画锦，生于1994年。今天生辰，在此许下心愿。”

　　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家房间里，显得有些空灵。和之前客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常画锦剩下的话是在心里说的。

　　“一愿父母挚友平安康泰。”

　　“二愿学习进步、如愿以偿。”

　　“三愿……”
　　“三愿请佛祖保佑我的少年。”

　　“让他开朗豁达、喜乐无忧。”

　　说完这些话，她有些心虚。起身后又弱弱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太多了就先完成第一个吧。”

　　她是干涸的陆地、破裂的蛛丝、断线的珠子、年久失修的木门。

　　他是清澈的淮水、补网的蜘蛛、戴在手上的弹力绳、粘性超强的502。

　　常画锦拧动门把手走出来，立马被一群人围住戴上了生日帽。

　　沈北把常画锦领到蛋糕前：“常同学，你可快点切蛋糕吧。饿死啦。”

　　裴墨清锤了他后背一下：“常画锦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

　　沈北大声说：“裴墨清你想法不单纯，你刚开学时候还和我说……”

　　沈北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裴墨清：“滚一边去。”

　　常画锦笑了，把蛋糕切块，分了最大的一块给姜夏。

　　姜夏贱兮兮朝裴墨清暗示性的晃晃脑袋：“看见没有，你同桌还是更爱我一点。”

　　裴墨清翻了个白眼：“少得瑟了，碰巧懂不懂？”

　　姜夏继续挑衅：“略。”

　　裴墨清想到了什么立马挺直腰板，在常画锦眼里像个公鸡：“我下周也登光荣榜了知道不？”

　　常画锦眼睛亮了：“你上回考多少名？”

　　姜夏瞬间歇菜：“了不起啥。程让说不定以后成绩比你还好呢！有我姜老师的辅导。”

　　程让：“……”

　　裴墨清：“年级26，咋样？”

　　常画锦笑的明媚，在晚霞的映衬下肤色格外白：“进步这么大？上次不是还考100名。”

　　沈北调侃的插了一句：“这人跟个闷头青一样，当时跟我说要努力学习让我别找他。”

　　程让笑着逗裴墨清：“又撞大运了。”

　　裴墨清起身做了几个十分不优雅的即兴发挥舞蹈动作，看着倒像是之前在笔架山拍果宝特攻小视频。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在跳什么。

　　他说：“下周我演讲，最佳进步奖。小爷我装波大的，等着我操作吧。”

　　其他人：“呦～”

　　大家离开后，家里又变成了寂静的。

　　天空绽放起绚烂烟花，暴烈开一声脆响。对于发呆的常画锦来说，这一声像是惊天动地。

　　她走到窗边，夜晚的漆黑被烟火掩埋照亮，偶尔透出几颗寥寥的繁星。

　　裴墨清站在楼下，目光灼灼。咧开嘴显得牙齿白亮。

　　少年的声音明朗又笃定，遥遥相望看着她：“我放的，好不好看!亮不亮!”

　　叮——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太阳雨」：十七岁生日快乐，常画锦。
　　「太阳雨」：不止生日，不止十七岁。

　　烟火还在夜空中绽放，映得瞳孔熠熠生辉。她拿着手机，嘴角翘起。

　　常画锦不喜欢喧嚣，可高中实在是个意外。

　　如果一定要有个确切的原因，她会说：没有人能够抗拒自己靠近太阳，靠近光。

　　此刻，她觉得烟花好、高中好、朋友好。

　　裴墨清——
　　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