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局》小禾漫漫

12、第十一章

　　“你都答应上综艺，露个脸怎么了！”电话那头咆哮声不断，“兄弟，你那张脸就算直接去混娱乐圈也是能有点名堂的，怎么就七遮八掩不肯露出来，你不露脸上什么综艺！”
　　许狂把手机拿远了些：“他们这节目分素人和职业，我以素人身份参与就行。”
　　林繁沉默半秒后骂骂咧咧：“那你参加这个综艺干什么！人家是看中你的制作能力，看中你平台上两百多万的粉丝，你不想露脸就在网线外好好呆着，上趟综艺挣得还没有你多写两首歌来得多，还得让老子费心劳力，你是不是有病！”
　　见他终于讲到重点，许狂淡定开口：“反正你只是想要我跟你签约，露不露脸有什么关系，林老板，不要本末倒置。”
　　林繁是个五音不全却深爱音乐的富二代，当年许狂还闷头在网上写歌唱歌，林繁趴着网线成了他众多粉丝中的一员，并且是个公司都还没开就死缠烂打找他签约的奇葩，许狂刚开始觉得这人奇怪，后来发现他是真爱音乐，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
　　没等林繁把公司开起来，许狂已经在网上闯出些名声，他不爱束缚，什么公司都不肯签，就算是好友也没得商量，林繁也是执着，每次见他都带着合同，还主动帮揽业务对接的活，这次综艺就是林繁介绍，想让他借着参加的名义顺利签进公司。
　　许狂的话踩中他的心思，林繁声音冷静下来，没有白纸黑字写来下来的东西都不可靠，他要亲眼盯着签约：“你在家吗？我等会来找你，老板亲自送合同给你签，这诚意，全司独你一份，感动不。”
　　拿上桌边的车钥匙，许狂按掉免提，说完最后一句果断挂了电话：“今天没空，明天来。”
　　林繁已经习惯他一说完事就冷酷挂电话的风格，发了个国际通用的手指表情表示心情，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忙什么，比他这个管着一百来号人的老板还难约。

　　许狂很忙，姜野没有重新找上他之前，他操心的事情只有钱和创作，本以为只是帮她解决一次麻烦，却没想到最大的麻烦就是姜野，还有跟着麻烦咬住他不放的谈喜。
　　算算时间，他和姜野放在一个户口本里已经十五年，从四页纸变成两页纸，他们和大多数重组家庭一样，相互讨厌的日子多过和平相处，他比姜野大三岁，懂事后有心修好关系时姜野却总是冷嘲热讽满是抗拒，许狂知道她心有芥蒂，便只专心做好提款机的角色。
　　直到姜野因为照片的事情找他帮忙，又因那些人甚至不惜拉扯着其他人主动走向麻烦。
　　许狂有些担心，他知道姜野向来是睚眦必报，他可以在姜野需要保护的时候挺身而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害人，走上一条偏执又无法回头的路。
　　这不仅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对人应下的承诺。

　　许狂驱车出门，奔走两百多公里后直奔目的地，早已等候多时的老人远远看见他的车便迎了出来，驼着背向他招手：“小许是不是又长高了。”
　　他马上就要满二十五岁，哪里还会长高，许狂拎了满手的东西：“刘奶奶，身体还好吗？”
　　刘奶奶家离公墓近，是他们特意嘱咐过帮忙照看坟地情况的人，老人站定轻轻摆手，眼神浑浊但看得出高兴：“你这孩子，都说了别给我们带东西，浪费钱。”
　　许狂笑着：“没花多少，您安心吃喝，不嫌我来得少就行。”
　　刘奶奶往他身后张望一眼：“我跟小橘子约好了，她还没来，要不去家里休息会再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回屋里，说些老生常谈的闲话打发时间，许狂听着屋外有车开过的动静才告别老人走了出来，姜野戴着墨镜冷脸下车，给刘奶奶打过招呼后便往墓地方向走去。
　　去往公墓的路是条三轮车宽的小路，少有人走，偶尔有人开着小电动经过，车后的花圈和八卦风轮被风带得呜声阵阵，显得两人手上的香烛格外寒酸。
　　姜野踩着高跟鞋敲得水泥地笃笃作响，语气讽刺：“你可真是孝顺，用他们的名义来找我。”
　　许狂长腿放慢速度，有意配合她的脚步：“你少做些拉黑人的幼稚行为，我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姜野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加快脚步往前走，许狂无奈摇头，跟了上去。

　　灰白的墓碑上，一男一女隔空并立，因为不习惯看镜头两人的笑容都透着些尴尬，香烛生烟，蜿蜒向上，倒让两人的笑容看上去柔和不少。
　　许狂拍拍手退后两步，姜野已经给自己点了支烟：“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见人吐了烟圈，许狂伸手截过她手里的烟，按熄了才开口：“姜阿姨不爱烟味，尊重一下你妈。”
　　也许是那口烟已经解瘾，姜野难得没有反驳他，只是嗤笑：“人情味是要用在活着的人身上。”
　　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许狂进入正题，说明来意：“现在是你找高珧的麻烦，还是高珧又有其他威胁你的事情？”
　　姜野眉眼一转：“怎么，你要帮我了？”
　　许狂语气重了些：“姜野，如果你为了自己制造了新的受害人，那和那些作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秋风扬起，烟雾被压着往一个方向飘去，姜野抱着手臂冷眼看他：“受害人？呵，原来是这样，你是为了谈喜来的？也对，照片的事你都告诉她，还让她住进家里，你们俩是不是好上了？”
　　话说得难听，却几乎坐实她算计谈喜的事，许狂皱了眉头：“你对她的动向这么清楚？谈喜那些照片真的跟你有关？”
　　姜野冷冷笑道：“你来问我之前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怎么，踩着妹妹的痛处去勾女人，许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野面对着他，从来不肯好好说话，许狂闭眼平缓情绪，摇了摇头：“谈喜在调查你，我是故意让她接近我，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好东西，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她，而不是现在在他们俩面前要你一句实话。”
　　掷地有声的动静不大，却消解了些姜野的敌意，她语气和缓些：“谈喜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是要借她的手揪出那些人，没想伤害她。”
　　许狂眼含深意：“她既然来查你，伤害就已经造成。”
　　“那你想怎样！”姜野脾气卷土重来，“她已经是局中人，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她也不可能脱身。”
　　许狂又问了一遍：“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野沉默半晌才说：“我要那群人渣身败名裂，滚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许狂点头：“那你打算怎样做？我帮你，跟之前说的一样，跟着高珧吗？”
　　这次姜野沉默更久，半天才转头看他：“暂时不用，有需要我再叫你。”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要做的事”许狂了然道，“你不信我没关系，我会帮你盯着谈喜和高珧，但你知道，我帮理不帮亲，人渣可以毁，无辜的人不该受牵连。”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她做的事若真是在理，许狂哪里会上赶着来插一脚。
　　姜野轻笑一声，看着碑上的笑脸：“我当然知道，你永远客观，永远公正，不去学法真是可惜，许狂，你要真把我当妹妹，就应该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许狂认真看她，当初那个小丫头转眼间已经是个大姑娘，可他们始终站在不同的路口，他不赞同她的想法，她也受不了他的姿态。
　　即便他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他们也从未真正亲近过。

　　回到小区时天已擦黑，许狂熟门熟路地左拐后直走，奔着车库方向时瞥到了在铁栅栏旁徘徊的男人，那是个中等个头的中年男人，后移的发际线露出光洁的额头，许狂觉得有些眼熟，车身猛地一顿，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巨大声响。
　　许狂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身影，照片，他就是从这人手里拿到了姜野的那些原片。
　　高珧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狂想起姜野的话，谈喜知道照片的事，是因为这样才把这人招来了吗？
　　车响重新启动，许狂慢慢滑进车库，等车停稳后心里有了决断，他翻到业主群，抛出时间地点人物特征，轻飘飘来了一句：最近总看到这人在小区瞎转，是不是小偷踩点？
　　有人紧随其后愤怒发言：物业查查监控，别是小偷或者拐子。
　　林繁私聊给他一个大大的问号，许狂简单回他：不是好人。
　　林繁没再多问，直接在群里猛猛艾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嚷嚷着“业主安全”，表示自己也曾看到过类似的人在小区门口，炸出了一堆业主跟在后面要求物业有所作为。
　　几分钟后看着物业明确表示会核实并加强安保的回复后，许狂收起手机下了车，不管那人想干什么，先赶走再说。

　　许狂在地下车库想办法赶人的时候，谈喜正点开《小镇青年》的第一集。
　　现代剧的后期制作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复杂，但从杀青到上线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还是让谈喜有些惊讶，连钱莱都感叹她是撞了大运，要知道多少剧没有见光的机会，她第一部剧就上得如此快。
　　“这个姜野，背后肯定有人，明显关系疏通到位，这边后期刚结束，那边直接就上平台，这对我们也是好事，本来想着先去综艺混个脸熟，现在可以趁热打铁做点营销。”钱莱在电话里喋喋不休。
　　谈喜快速拉着看完了前三集，她的镜头不多，十多分钟的场景大部分都是跟姜野共同出镜，在那段她短暂投入过的人生里，她们俩从密友变陌生人，现实里谈喜却很难给她们俩的关系做出定义，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谈喜甚至怀疑如果没有这部戏，她们俩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看到对方的脸脑中闪过的都是算计与负面的情绪。
　　她想得出神，以至于都有些忘了视频那头还有人，钱莱扯着嗓子猛叫一声，见谈喜回神看她才清咳一声：“你上次让我打听的那个人，参赛的人里面没有叫许狂的，你确定是叫这个名字吗？”
　　谈喜点头，钱莱凝神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用艺名上的节目！”
　　谈喜有些疑惑：“节目上用艺名的话，私下也不公开吗？”
　　钱莱“嗯”了一声：“一般来说如果当事人没有特别强烈特别重视的要求，内部人员是知道真名字的，但总有那种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的人，我之前带团的时候……”
　　钱莱被这个话题引得想到往事，两人又聊了一阵才彻底挂断电话，谈喜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许狂的艺名，这下想悄悄打探下这人的路便走不通，只能直接问他本人。
　　“哎，这两兄妹都好难搞。”谈喜自言自语躺倒在沙发上，翻到跟纪思白的聊天。

　　在知道许狂也要参加综艺后谈喜做了两件事。
　　一是让钱莱去问问这人参加节目的信息，二是找纪思白帮忙，搜集关于《小镇青年》所有相关方的信息。
　　太过巧合的事情背后必然有鬼，这是姜野留给她的教训。
　　谈喜面了这么多综艺节目，为数不多没见姜野来掺和一脚的节目，她哥哥却成了嘉宾，谈喜觉得这两兄妹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
　　他们似乎以她圆心，圈定了活动范围，而圆心本人对此表示无语并且不爽，她谈喜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来指手画脚。
　　谈喜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细细查看纪思白发给她的名单。
　　纪思白很细心，直接给了她一份表格，出品方、发行方、投资人……每家公司和主要负责人的名字都罗列其中。
　　谈喜翻出手边的合同，没有对得上号的人。
　　方向不对吗？还是接触的人不对？谈喜换了个姿势思考。
　　手机嗡嗡，纪思白给她发了个《小镇青年》的截图，她穿着校服对着镜头方向微笑，谈喜有些好笑，她知道这个场景，再多放一秒就是她和姜野手挽着手的画面。
　　谈喜：难为你找到我的单人镜头。
　　纪思白：以后多的是，我看好你，很上镜。
　　谈喜心中一暖，纪思白没有问过关于她和姜野的事，就连这次谈喜找他帮忙他也没问多一句原因，倒真是把“你愿意说我就听，不说我就不问”的姿态贯彻到底。
　　这会还特意给她找一秒画面，谈喜上扬的嘴角在看到纪思白再发来的消息时凝在嘴边。
　　“我过两天进组，今天开拍前的剧组会议上看到姜野了，主角。”

　　姜野进组了？
　　她不是一直跟着她在面各种综艺？
　　谈喜疑惑一秒便瞬间想通，是许狂，她和许狂参加同一个综艺，姜野就没有必要时不时来她面前扎眼。
　　或许这两兄妹不像她看到的那样完全失联，他们一明一暗的出现在她面前，谈喜泛过些许冷汗，或许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在姜野的掌握之中。
　　谈喜沉下脸，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要事关姜野，她好像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多疑、猜忌，一切都往坏的方面想。
　　这让她觉得很陌生，过去二十年，谈喜始终相信“真心换真心”，实在是姜野做人做事太过匪夷所思，谈喜信念不变，却对这人多了很多戒心。
　　“你啊，就是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祝女士的话回荡在耳边。
　　相信人有什么不好呢？坏的是破坏信任的人，谈喜闭上眼安慰自己，不可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我只是寻求一个真相，并不是要变成她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