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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剑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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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废墟比想象中更荒凉。
晏昭站在草庐前,望着远处月光下的断壁残垣。三天了,月清璃带着云谏去废墟"寻找族裔记忆",至今未归。期间只有一只银雀传来口信,说他们发现了重要线索,需要多停留几日。
等待让人焦灼。晏昭拾起情劫剑,在庭院中练起剑来。没有章法,只是胡乱劈砍,发泄着无处安放的烦躁。剑锋划过空气的尖啸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飞向远处。
"剑势太急,下盘不稳。"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晏昭猛地转身,剑尖直指声源——云谏不知何时站在檐下阴影中,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看起来比离开时更加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赤金眸子比以往更加明亮。
"你回来了!"晏昭收剑入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月清璃呢?"
"还在废墟。"云谏走向石桌,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发现需要进一步确认。"
他的语气依然疏离,但晏昭敏锐地注意到一个小细节——云谏拿了两个茶杯。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她心头一暖。
"有什么收获吗?"她接过递来的茶杯,故意让指尖相触。
云谏微微蹙眉,却没有立即抽手:"一些零碎画面。月华氏的祭祀仪式...童年玩伴...还有..."他顿了顿,"一把很特别的剑。"
晏昭立刻想到无垢剑:"记得是谁给你的吗?"
"不记得。"云谏摇头,突然按住太阳穴,"每次试图深想就会头痛。"
他的痛苦表情让晏昭不忍心继续追问。两人沉默地喝茶,夜风拂过庭院,带来远处梅林的清香。晏昭偷瞄云谏的侧脸,发现他正望着月亮出神,赤金眸子映着月光,像是两盏小小的灯笼。
"今晚的月亮..."云谏突然开口,"很像某个记忆里的夜晚。"
晏昭心跳加速:"什么样的记忆?"
"不清楚。"云谏轻抿一口茶,"只记得很冷...有雪...还有..."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晏昭的红衣上,"红色。"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晏昭的眼睛。她放下茶杯,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云谏。"她直呼其名,"看着我练剑好吗?就现在。"
不等回答,她已经走到庭院中央,拔出情劫剑。这一次,她没有胡乱挥舞,而是摆出了一个特别的起手式——剑尖斜指地面,左手成诀置于胸前。这是三百年前昆仑初遇时,她与云谏交手的第一招。
月光如水,红衣如血。晏昭的剑招比当年更加纯熟,却刻意模仿了那时的莽撞风格。旋转时衣袂翻飞,剑锋划出赤金光弧,与记忆中那个雪夜如出一辙。
云谏起初只是静静看着,但渐渐地,他的表情变了。赤金眸子微微睁大,手中的茶杯发出细微的"咔"声——瓷杯表面出现裂痕,他却浑然不觉。
晏昭越舞越快,剑招渐渐脱离当年的轨迹,融入后来他们共创的"同心剑法"。这是只有两人知晓的招式,每一式都对应着一段共同记忆。当她使到"比翼双飞"这一式时,异变突生!
挂在墙上的无垢剑突然剧烈震颤,自行出鞘飞来!与此同时,情劫剑也脱手而出,两把剑在空中交织旋转,划出完美的赤金光轨。更惊人的是,剑身上的"情劫"与"昭谏"字样脱离剑体,在空中合并成完整的情劫道纹!
云谏猛地站起,茶杯在手中彻底碎裂。瓷片割破掌心,鲜血混着茶水滴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盯着空中的双剑。
"这是...什么..."
晏昭也惊呆了。她没料到剑招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共鸣。道纹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庭院,也照亮了云谏苍白的脸。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微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阿...昭..."
这个称呼让晏昭浑身一震。她从未告诉过失忆后的云谏这个昵称!
"你想起来了?"她声音发抖,小心翼翼靠近。
云谏却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太多画面...同时...雪地...血...你坠崖...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不同时空的记忆同时涌现。
晏昭赶紧扶住他,却被一把推开。云谏踉跄着后退几步,赤金眸子时而清明时而混沌:"监仙司...任务...但我故意...剑偏了..."
这是三百年前那场"处决"的真相!晏昭眼眶发热,想上前却被道纹的光芒阻挡。双剑仍在空中舞动,每一招都精准复刻着他们共创的剑法。而随着招式推进,云谏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
"我分裂了魂魄...藏在剑里..."他断断续续地自白,"玄天上帝要你魂飞魄散...只有无情道能骗过祂..."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晏昭心上。原来云谏选择无情道,忍受三百年孤寂,全是为了保全她的魂魄!她再也忍不住,强行冲破光幕,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云谏。
"够了!别再想了!"她哽咽着喊道,"我不在乎你记不记得,只要你活着..."
云谏在她怀中僵硬了一瞬,然后突然放松。他的手掌轻轻抚上晏昭的后背,动作生疏却温柔:"阿昭...哭什么..."
这个语气,这个动作,分明是三百年前的云谏!晏昭抬头,看到那双赤金眸子里的疏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柔与疼惜。
"师兄?"她试探着呼唤。
云谏的眼神又恍惚起来:"师兄...?不,我是监仙司云谏仙君..."他痛苦地摇头,"不对,我们创立了情劫道...你坠崖了……我..."
显然,记忆还没有完全整合。晏昭心疼地捧住他的脸:"没关系,慢慢来。你刚刚恢复一些,不要太勉强。"
云谏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目光依然混乱。他看向空中仍在舞动的双剑:"那是我们的剑?"
"嗯。"晏昭点头,"情劫与无垢,就像我们。"
就在这时,双剑突然分开,各自归鞘。道纹的光芒也随之消散,庭院重归寂静。只有周围突然盛放的梅花证明刚才的异象并非幻觉。
云谏弯腰拾起一块茶杯碎片,若有所思:"我弄伤了自己?"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晏昭心头一紧。
"零碎画面...不连贯。"云谏皱眉,"我记得你舞剑……然后..."他看向自己流血的手掌,"就成这样了。"
看来大部分记忆又暂时隐去了。晏昭压下失望,取出帕子为他包扎:"没关系,来日方长。"
云谏任由她处理伤口,突然问道:"你刚才叫我'师兄'?"
"嗯,三百年前在昆仑学艺时,你是我师兄。"
"我们……是道侣?"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晏昭手一抖,系绷带的力道重了些。云谏"嘶"了一声,却没有抽回手。
"是。"晏昭直视他的眼睛,"三百年了,从未变过。"
云谏沉默良久,久到晏昭以为他又要退回疏离状态。终于,他轻声道:"虽然记不清……但感觉是真的。"
这句简单的认可让晏昭鼻尖发酸。她正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银雀的尖鸣——月清璃回来了,而且带着紧急消息。
云谏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转向废墟方向:"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起身。就在这一刻,晏昭恍惚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们也是这样,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所想。
也许记忆会消失,但灵魂的羁绊永不磨灭。
远处的树影中,一只纯黑的眼睛缓缓闭合。林夙——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初代碎片——无声地咧开嘴角:
"情劫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