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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初登天 ...


  •   天庭今日颇不宁静。

      不是因为蟠桃园遭了贼,也不是哪位妖王犯了天规,而是因为凌霄宝殿正中央……多了一座巨型土雕。

      据目击仙吏颤抖回忆,那是一尊足有三丈高的“玉帝像”,用天庭御花园灵土堆砌而成,五官歪斜,头戴一顶用真蟠桃拼凑的王冠,嘴角还贴着两块灵符当胡须,神情说不出的滑稽荒唐。

      “大胆!”玉帝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仙音震得殿梁都哆嗦了一下。

      太白金星低声禀道:“陛下,似是……太乙真人的弟子李靖一人所为。”

      众仙倒抽一口气。

      “又是他?”王母皱眉。

      “还能有谁。”文曲星叹气,“上次说咱天庭风水不好,要拆了南天门重新对齐朝向的,也是他。”

      “这次起码没动斧子。”武曲星道。

      此刻的李靖,正坐在御花园废土堆里,一手拿着木铲,一手端详着自己堆砌的杰作,颇为满意地“啧”了一声:“比原版更有威仪。”

      年方十五的少年郎,一身素衣微脏,袖口还有泥点,眼中却满是得意光彩。

      他生来体弱,却极要强,小时候曾因资质平庸被仙童嘲笑“连浮云都踩不稳”,他咬着牙练气、打坐、学符咒,如今虽然还不出众,却凭着一股死磕到底的拧劲儿,成了太乙真人最不省心也最有活力的弟子。

      此次随师尊上天庭述职,他原本老老实实蹲在丹房门口候着,却实在无聊得紧。

      丹房外石阶铺得光可鉴人,风过无声,一株灵芝草正被灵火烘着,香气隐隐。

      李靖看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忍不住从袖中掏出个干瘪纸团,一边展开一边嘀咕:“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纸上棋谱,十招以内可破仙门大阵——你们当然不懂。”

      没人回应他。他自言自语,仍说得热血澎湃。

      又过了片刻,丹房门内隐隐传出“太乙道友且听我一言……”的悠长嗓音。

      李靖翻了个白眼,“又开始讨论‘仙灵转化率’了。”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御花园。

      那里种着灵树数十株,土地松软肥厚,还堆着一大包待培灵土——是园丁仙官刚翻好的。

      李靖眼睛一亮,像猎犬嗅到了鱼干。他踮起脚看了看四下无人,从袖中掏出木铲小铲一把,自言自语:“动手前先立意,我要塑的,是至高神尊,统御三界之帝——得气魄大、五官狠、姿态威严。”

      他先用灵土堆出一个大致轮廓,边堆边修形,踩着仙气飞来飞去,在空中端详角度。渐渐地,一个极其抽象但极具冲击力的“玉帝像”雏形出现了:头颅硕大、手臂短小、双脚张开,像是随时准备跳舞一般。

      “这样还不够,”李靖灵光一闪,从袖中掏出二张灵符,贴在嘴角当胡须。

      又不知从哪里拐了几枚成熟的蟠桃,拼成一顶歪歪斜斜的皇冠。“尊贵中透着生猛。”他满意点头。

      他认真围着沙雕绕了三圈,皱眉沉思:“是不是还少点细节……眉毛,眉毛不能少。”

      他说干就干,用灵火烧了一缕头发蘸着墨汁,蹲在台下为玉帝像画上两道浓眉。

      “魂就有了。”他说。

      御花园灵气充盈,风轻云缓,李靖额头冒汗,满面通红,偏偏神情肃穆,好像真在从事一件天大的创举。

      “说好的让本少仙见世面,”李靖叉腰抱怨,“结果就是看你们老仙人讨论气的密度和神识的走向?”

      他默默摸出灵土两包、蟠桃若干、灵符三张,一边堆一边想:这天宫总得留点值得回忆的痕迹吧?

      最开始只是捏个小沙人,结果越捏越上头,等他堆完下巴准备画眉时,灵霄殿前已围了一圈仙童仙吏。

      “你这是……艺术造反?”有仙童悄声问他。

      “你懂个屁。”李靖用灵符抹了抹额头汗,“这是敬意,带着批判精神的敬意。”

      就在众仙围观之际,太乙真人赶到,一眼看到“玉帝土雕像”,老脸抽搐:“逆徒!”

      “你居然还画了眉毛!”

      李靖眨眨眼:“我觉得挺像的。”

      太乙真人把他拎着耳朵往殿上带,边走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李靖,你是嫌我太长命了是吧?”

      李靖被他提着耳朵晃得东倒西歪,却仍笑嘻嘻地说:“师父,你看我堆得像不像?我照着早朝那天陛下打哈欠的样子弄的,特别生动。”

      “你给我闭嘴!”太乙真人恨不得把他的嘴也封上,“你这是诽谤君上,谋逆之罪你知不知道?”

      “我这叫艺术批评,兼具写实与情感表达。”李靖还在狡辩,“况且……你不觉得有点像吗?”

      太乙真人的胡子气得翘起来,偏偏又不能真在大殿前动手,只能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你再敢在玉帝面前说这些,看我不把你塞进乾坤袋里挂十年!”

      “挂可以,”李靖诚恳点头,“但能不能面朝阳光?我要晒均匀点。”

      太乙真人几乎要当场吐血。

      他想起当年自己收李靖为徒的时候,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看这孩子眼神清亮、骨相不凡,谁知一到山门就把镇山神像的眼睛涂成了斗鸡眼,说是“太庄严了,笑一点才亲切”。

      那一刻他应该就该知道,这孩子命中带煞,专克师父。

      “我告诉你,”太乙真人一路低声骂,“你这次闯祸,我保不住你!你要是被罚抄天规十万遍我都不会拦!”

      “十万遍玉帝也数不来的”李靖提醒。

      “你还敢顶嘴!”

      “不是顶嘴,我是希望您心理预期低一点,这样到时候玉帝宽宏大量反而显得您教子有方。”

      太乙真人气得头顶冒烟,偏偏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是那种带着极度无奈的笑。

      他到底是知道这徒弟的,嘴贫心热,虽然成日不着调,真出事却也能顶在前头。

      只是这性子,真叫他操不完的心。

      李靖一路吊儿郎当地走,眼睛却不时扫过天宫的屋檐与神像,仿佛每一处都在为他酝酿下一次“创作”的灵感。

      太乙真人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你倒是活得自在。你这是上天来历练,别真给自己整个‘下放’出去。”

      “放心吧,师父。”李靖眨了眨眼,“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罚抄也不怕。”:“师父,等我回来补个底座。”

      ——

      凌霄殿上,玉帝脸色如同翻滚雷云。

      金銮殿上,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两侧排立的诸仙或低头偷笑,或掩口叹息,只有王母摇着羽扇,斜睨了一眼台阶下的少年,似在看什么活宝。

      文曲星喉头蠕动,欲言又止。他身后站着一众星君,面色或青或白,一副“我不认识他”的神情。

      “说吧。”玉帝沉声,“你为何堆我?”

      太白金星小心地后退半步,准备随时掩面躲雷。

      李靖站在金殿中央,却毫不慌张。他拱了拱手,气定神闲地说:“学生敬仰陛下,想为陛下塑像传世。”

      “……你觉得我会信?”

      “臣弟子觉得,这比画画像更有诚意。”李靖理直气壮,“至少我动手了。”

      “你是动手了,还是动土了?”王母抬眸轻言一句,语气温和,话却犀利。

      殿内传来几声憋笑声,连天蓬元帅都低头装咳。

      “陛下息怒。”太乙真人无奈躬身,“靖儿无心冒犯,只是……性子顽皮。”

      “顽皮?”玉帝冷笑一声,“这是顽皮?你知不知道那雕像刚好堆在我今晨绕园散步的路径上,害朕一转身差点对上自己三丈高的歪脸?”

      “我那是走写意路线。”李靖补充,“尊容若不夸张,如何显得神明超凡?”

      “够了!”玉帝抬手欲怒斥,却忽地停了下来,眯眼看了李靖半晌,忽然问,“你可知‘敬畏’为何物?”

      李靖一怔,随即拱手:“知。但我更信服那种能被理解、被亲近的神明。”

      此言一出,群仙皆惊。

      太乙真人猛地上前,正欲制止,玉帝却忽然摆摆手,语气低沉却缓了:“你有胆子说,有胆子堆,有胆子认,那就跪吧。”

      “跪殿外三天三夜,抄三遍《天规要略》!”玉帝冷冷道。

      太乙真人拱手:“谢陛下开恩。”

      李靖却抬起头,咧嘴一笑:“可否再加一条,陛下若喜欢,下次我试试堆王母娘娘?”

      “混账!”

      天雷差点在天顶炸开。

      李靖却一脸无畏,边跪边拉住旁边的仙童小声问:“灵霄殿这边朝阳不?我打算边跪边晒太阳。”

      ——

      跪在殿外的李靖,一点也不像是在“受罚”,反而像是在参加什么修仙版的晨练晒太阳活动。

      他双膝着地,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晒得通红,还自顾自从袖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展开,边看边念叨:“天规要略第三章第三条,仙吏不得妄议帝颜……这个算妄议吗?我觉得我那雕像已经是很温和地表达情感了。”

      他又低头写了几笔,接着哼哼唧唧:“第一条是尊号不可乱用……‘至高无上雕像艺术原型’,这不也算尊号?”

      门边执戟的天兵瞪了他一眼。

      李靖抬头,极其无辜地回瞪回去:“你瞪我做什么?我在反思,真的。”

      “你这哪叫反思?”那天兵忍不住说,“你这都快反出新天地了。”

      “我在试图用艺术探讨神权与距离感。”李靖一本正经,“我觉得仙君和民众之间不该只有跪与俯,而该有看与理解。”

      “……你小点声,玉帝要是又听见了,别说抄三遍,三十三遍你都得写。”

      李靖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笔迹工整,还能顺便练字。”

      不远处,几个值守的小仙童悄悄围观,有人低声说:“这人好奇怪啊,被罚还这么自在。”

      “你不觉得他挺厉害的吗?”另一个小仙童憋笑,“他是我见过第一个能让玉帝气到原地定住、还能继续讲道理的凡人。”

      李靖没搭理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忽然又抬头看了眼天。

      “这地方的天,比山下透亮。”他喃喃着,“不过……还是太高了点。”

      他低头继续写抄,末了还在纸角画了个小人,长胡子、圆脸、头戴桃冠,下面标注:

      “此乃艺术概念草图·二稿。”,半晌,道:“下界……也挺有意思的。”

      这一刻,没人知道,未来的托塔天王,正跪在玉帝雕像的光辉余晖下,想象着怎样在天地间留下自己的脚印。

      仙童看他一眼:“你是疯子吧。”

      李靖笑笑,望天:“不疯的话,在天庭太容易被同化了。”

      于是,少年李靖初登天庭的“开场秀”,便以一座滑稽却逼真的“玉帝像”轰动全场,成功在众神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此事也悄然在天庭各处传开,不少年轻神仙偷偷跑去御花园打卡合影,一时间风靡神界三日,连地府的黑白无常都传话来问:“听说天上流行雕陛下了?”

      玉帝脸黑三层,下令彻底清除沙雕遗迹。

      当天下午,御花园就来了第一拨“观摩团”:文曲星、天蓬元帅和几名巡天小将结伴而来,围着土雕站了半天,神色复杂。

      “那……你说这眉毛,是哪来的?”文曲星扶额。

      “像是烧焦的鸡毛。”天蓬观察入微。

      “我看更像他自己头发。”一名小将低声说。

      “这小子……”文曲星望天长叹,“居然有点天赋……”他说完后,袖口一抖,悄然落下一张微卷的符纸,被风一卷,贴在御花园一侧的石台上。无人察觉那符纸之中,隐藏着一枚“清场延期”的小术数,能让雕像多留三日。

      站在他身侧的小将没听清:“文曲大人,您说什么?”

      “我说……”文曲星负手而立,眯眼望着远处晒太阳的李靖,语气温温淡淡,“这少年虽放肆,却眼中有火,也有点意思。”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连王母的贴身女仙也偷偷绕去御花园,画了一幅速写稿。

      第三天,南天门门神居然亲自带着墨笔去“拓印留念”,还在台基后刻了个“镇守一笑”四字。

      这一切都传回凌霄殿。

      玉帝气到头顶冒烟:“那雕像不是命令清理了吗?”

      “是清了……但他们又堆了个新的,还改进了结构。”太白金星干咳一声,“这次轮廓更饱满……呃,尊容更端正。”

      “我大天庭是朝堂,不是游艺坊!”玉帝气急败坏,“文曲!去,给朕把那雕像泼水化了!”

      文曲星叹息:“陛下,那土是灵土,水泼不动的。”

      “那就把那堆土改成法坛!”

      “改了。”太白金星低声,“李靖自己刻的,还写了一句‘此地可念吾皇神威’。”

      谁也没想到,这场由一座泥巴堆成的玉帝像引发的风波,只是李靖搅动天庭风云的第一响锣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少年初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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